摇 烛 光 ​▌谢佳慧

文化   文化   2024-09-09 06:18   湖南  

摇  烛  光




图 /文:谢佳慧


我们不断地为逝去的亲人续一根烛、三炷香,也正如我这文章一样,续的是思念。——题记

只有真实地感受到爷爷走了后,悲伤才会化为眼泪,不停地流。

从电话里得知爷爷进ICU时,我的奢望是爷爷病情稳定,好转的消息。

在ICU病房前等候时,我的奢望是爷爷能转入普通病房。坐在回老家的车上时,我的奢望是爷爷还在医院治疗。坐在床边看着爷爷时,我的奢望是爷爷能睁开眼睛。

可,当妈妈告诉我爷爷的情况很不稳定、让我请假回家时,当他们告诉我等哥哥回来就回老家时,当伯母告诉我救护车在路上时,当最后一瓶点滴耗尽,爷爷的呼吸机被拔掉时,所有的奢望都破灭。

我觉得爷爷还在,这让我很安心。可爷爷已经换上了寿衣,躺在冰冷的、只有一席相隔的地上。爷爷的脸色不再红润,嘴唇也是苍白的,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失去血色,一会恍惚,一会大哭。

当爷爷被抬进棺材时,当棺材盖要盖上时,当爷爷被推进火化箱时,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爷爷了——那个从小带着我、半夜起来给我泡牛奶,推着蓝猫车带我出去玩,拿诺基亚手机给我拍照、设为壁纸(那张照片,只存在记忆里了),每每叮嘱我在外要注意安全、吃饭要吃饱、晚上要盖好被子,去学校要带清凉油等预防用品,我放月假总要买我喜欢吃的菜、留在冰箱等我回老家、宁愿自己不吃而想要我全都吃掉,自己舍不得用钱却舍得给我钱(每次我都“假装”接了,藏在家里的一个地方,到车上就告诉爷爷我藏哪了),会因为是我花自己做家教赚的钱为他买的鞋子而舍不得穿、穿了一次就洗了、好好地收着,买了新奇好吃的东西也要等到过年和我一起吃的爷爷,永远地驻留在了我的回忆里。


当我骑自行车时,我会想起爷爷——他一定像当初教我那会,用他那双大手,稳稳地扶住车和我。

当我打开通话记录时,我会想起每一通与爷爷的电话——他的叮嘱仍在我的耳畔。

当我回老家下车时,我会下意识地想问“爷爷呢?”——然后爷爷会从炉子屋里或者正门走出来,呼唤我的名字。

奶奶说,爷爷想去炭河古城,下定决心,骑单车也要去。

奶奶想坐飞机,爷爷对她说,只要他在这里,找个时间就带她一起围着黄花机场绕一圈。

爷爷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爷爷肯定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奶奶后来告诉我,爷爷知道我们五一要回来时很欢喜,只是,爷爷没料到,我们也没料到,整个五一假期笼罩着无尽的悲伤。

爷爷是农药中毒。乡下诊所的医生判爷爷为过敏,很平常地给爷爷打针,当爷爷输液、在厕所瘫倒时,那个医生给爸爸打电话也是轻描淡写——不严重、不要叫救护车。当爷爷被送到人民医院时,已经晚了。这也就是我在《三柱香》中写道——“我希望,越往乡下走,医生越有责任感,医术更高明”的原因。


爷爷瘫倒在地、没有力气提裤子,说不出话、只是摇头,不住地抽搐到后来的“成功也可能变成植物人”,伯母告诉我,爷爷的肝脏、胰腺、肾、血功能损坏,医生说治疗已无意义时,我能想象到那一帧帧的场景,我很心疼我的爷爷。于是,不管多少次再提到或是听到这些,我的眼泪,又是止不住地流。

五月,爷爷种的土豆还在,我们回家一个一个挖出来带来了宁乡。爷爷二月抓的黄鳝还在(他舍不得吃),我们也带到了宁乡。爷爷钓的小鱼仔还在——几百条,那是爷爷一条一条钓上来的。家里爷爷写的字还在——我们的电话号码、药的名字、种菜的日子、放鱼的记录、“防狗咬人”的告示。

爷爷一个人为太公砌的房子还在——那时候奶奶不在老家,爷爷既要砌房子又要自己做饭。微信里和爷爷的对话框爷爷的语音条还在——只是一播放就会让我泪流。

七月,爷爷种的花生还在,每次回去我们都为它除草。爷爷搭的丝瓜藤还在,我们还能吃到家里长长的,肉肉的丝瓜。八月,爷爷生前在我房间里放的接漏水的盆还在——只有爷爷知道那里漏雨水。爷爷从大河里捞回来的水仙花还在——长满了池塘。爷爷钓鱼的工具还在——起了蜘蛛网。

只是,少了些什么呢?

少了和爷爷的一通通电话。少了爷爷炒出的、独一无二的味道。少了爷爷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少了爷爷推着单车从坡上回来的身影。少了每次将要回宁乡时爷爷在车后的目送......

爷爷一生节俭。收拾遗物时,那些衣服,都是崭新的——爷爷平时只穿旧衣服。所以妈妈才会在焚烧衣服的时候说:“怎么这么舍不得,现在是想穿也穿不到了。”爷爷也很少吃好的东西,奶奶说。他一个人在家一般不吃贵的东西,吃得最多的是肉皮,有时候去钓鱼了连饭都没吃。办丧事期间,婶婶从冰箱里找出一袋枇杷,说:“老人家舍不得嘞。”


爷爷还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教我。为人处世上,他教我最多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生活技能上,他教我随身带一瓶清凉油,上火喝夏桑菊、吃黄连解毒丸,晚上一定要盖好肚子。在身体锻炼上,他教过我一套他每天早晨都做的运动。

七月十九日,爷爷也病倒了,从此,现实和记忆又多了一道缺口。我更加不想回那个没有爷爷的家。

八月十日,我想起了那条路。我走过没有你的路——以前我们常走的。

八月十七日,烧钱纸时,好像——火能把他们都带走。


八月十七日,再也看不到爷爷的目送。


听妈妈说,九十多的太公只要住在叔爷爷家,就会拄着拐杖去我们家扫一扫地坪、坐一坐。他相继失去了太婆,两个女婿、一个儿媳、还有我的爷爷,除了我的太婆外,其他四个人都是意外。


马上又要入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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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谢佳慧,湖南宁乡人,现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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