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 薯 记 ▌黎杰明
文化
文化
2024-11-23 06:18
湖南
![]()
![]()
![]()
蛰居乡下的老哥打来电话：霜降了，红薯该收了，要不然，就不好收存。这一番话唤起了我的记忆，今年春天，我在乡下老家种了一百多株红薯，该去收储了。起了个大早，我便驱车赶往老家实竹塘，百余公里的路程，两旁秋色映入眼帘，色彩斑斓，令人目不暇接，但这些并没有牵住我思绪的野马。今年春天，脑海里时不时萦绕着同样的一个念头，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坐坐，放空脑海，整理思绪。一个仲春时节的上午，突然想起了老家，精神一振，眼睛一亮，一脚油门，我来到阔别已久的老家。老人家已离我而去，房间空荡荡的，打开房门的一刻，呼吸着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闻到母亲的味道。顺手提把凳子，往禾坪一坐，放眼望去，远处满山满坡新技绿叶，一片葱茏，在春风中摇曳多姿，满满的翠绿当中，星星般点缀着鲜艳的映山红；近处溪水潺潺，伴着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屋旁，小山坡边，两家乡邻正在插红薯，一唱一和，聊着家常，聊着生活的琐事，聊着城里的儿孙们。插红薯，这农活我孩时就干过，不过，那时的任务只是负责将红薯藤放到种下去的窝窝里，怎么插是技术活，属父亲干的。那种植技术其间父亲虽有传授，但我大多数情形下是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至今无多少印象，可有些往事还是记得清晰的，五八年大跃进时期，家中少粮，父亲出工归来，披着星星，戴着月光，在山边地头开荒整土，母亲闲暇时积肥准备，就在这个时节设法种植红薯，供一家人补充口粮。收获好的年成，选择那些没有破损的放入地窖中储存起来，从秋天可以吃到来年的春季。种红薯成了老爸养家糊口的一门生计，哺育孩子的希望。我能想象到，冬日里，父母和哥哥们围着火塘边，超前享受着今天五星酒店早餐常有的红薯美食，或清煮，或清蒸，或伴米饭。我儿时也没少吃过，但当时从未这么想过，这当中还有这么一层生存的逻辑，记录着父辈生活的苦难与无奈，今天想来，红薯还是父母哺育儿子的好帮手，我们兄弟生存与成长的营养。念及这一点，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了对父母的敬爱之情、对红薯的感激之意。追忆往事，看着乡邻插红薯的情景，我萌发了今年自己种点红薯的念头。想到就干，拿起工具，走上熟悉的土地，除草，松土，打窝，插苗，忙碌了一天半，在老兄的帮助下种下了一百多蔸红薯。来时那份难以排遣的情绪，欲罢不能的思绪都随着一锄一铲植入到了土地里。自从红薯种下以后，从春天到夏天，到秋日，我虽回过几次老家，没有刻意去看过它们，只是无意中看到过藤苗长芽发枝，满地爬行，栽种它是临时起意，没有期盼着有份好的收成。我也忙于生计，每日东奔西跑，南来北往，从来没有给红薯去松过土，施过肥，除过草，灭过虫，浇过水，尤其是今年夏秋季节长时间雨水少，干旱严重。现在来到地头，准备收割的时候，心中顿生疑惑，地下会不会有红薯呢，疑惑之余，一铲下去，往上掀，惊喜来了，又大又红的果实不折不扣地呈现在眼前。红薯刚从土里出来，蒙上一层水汽，嫩红嫩红的，清鲜亮丽，红得像少女去外婆家穿着的红裙，嫩得像刚出生娃娃的脸，若是轻轻一咬，那甘甜的汁水定会流入你的五脏六腑。一蔸，两蔸，三蔸……我越拔越起劲，一会儿功夫，齐刷刷地摆满了整条菜畦，它们紧紧地挨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沐浴着秋日的阳光，仿佛在诉说着成长的喜悦。我委实感觉到了红薯的神奇，你给了它生命，给了它土壤，它就扎根如此，根须不断地向下生长，积蓄能量，藤条薯叶则追逐着阳光雨露，没有花开引蜜招蝶，没有芬香四溢广告四方，它不抱怨，不畏惧，不抛头，不露面，按照自己成长的节奏，顽强地生长着，默默地走向成熟，完成自己灿烂的一生。面对生活的艰辛困苦，食难裹腹的年代，红薯给了我父辈哺育儿子的希望与帮助；衣食无忧的当下，我种下了红薯，又收获了这份生活的哲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