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黄酒
立冬
文/朱碧云
《立冬酿酒》朱碧云
提到老酒,我的脑海就会浮现出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端着一碗老酒,嘴里嚼着茴香豆,坐在酒馆喝酒的模样。
这绍兴的老酒是出了名的。“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兴万里香。”立冬悄然而至,立冬时节的绍兴,空气中飘荡着馥郁的酒香。绍兴黄酒的酿造,正是鉴湖的这汪冬水,从立冬到来年立春酿制的黄酒,称为“冬酿”,是为上品。用净化过的鉴湖水冷却刚蒸熟的糯米,再投入半米多高的七石缸内,撒入酒药,和米饭充分拌匀后在底部搭窝,然后盖上缸盖和竹簟保温,静静地等待米饭糖化,随后加入麦曲等待发酵。发酵醪再灌入陶土坛,移到户外,在大自然中进行漫长的再发酵。来年立春之后就能品尝到上好的黄酒了。
我没亲眼见过绍兴酒厂师傅酿制黄酒的过程,却在绍兴游玩时去过酿酒工厂。里面摆着每只可装二十担水的大口缸,装满异香扑鼻的封着口的酒缸,大约在一百缸以上;已经装好瓶子的,约有几千瓶,空瓶在后院堆得像山一样。用“叹为观止”一词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曹操“煮酒论英雄”,越王豪气地“投醪犒师”,黄酒身后有壮志与豪情。黄酒和市面上那些烈酒比起来,它有米香,有鲜醇感,一口酒入喉,柔滑、醇厚,是从舌头到胃的安全感,而不是酒精带来的刺激。
父亲平时好喝上两口。父亲总差遣我们几个孩子到村口的小店去打酒。店主在家排行第三,大家都叫他庙根阿三,我们一群孩子自然也就没大没小地跟着这么称呼他。小店就开在他自己的家里,隔壁就是花英大妈的诊所,因此经过的行人自然也多。虽说村里开了好几家小店,他家的生意还算是好的。每到傍晚时分,各家屋顶上炊烟袅袅,去他家买东西的人也多起来,跑的最欢的就是一群小孩,都是大人差遣去打酱油米醋的,买火柴和盐巴的……。我们姐妹三人争抢着给父亲去打酒,因为父亲给的酒钱里总会剩余,他不像母亲严苛,得把余钱悉数上交,允许我们用剩余的几分钱买点糖果,也算小费吧。
这次又轮到我给父亲去打酒。我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紧紧地捏着钱,颠儿颠儿跑去村口。村子弥漫着喷鼻的饭菜香。经过河埠头,晚归的婆姨在淘米洗菜,来不及跟大家拉个家常就匆匆赶回家煮饭去了;也有刚从田里回来的村民,放下锄头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脱下沾满泥巴的高筒套鞋,清洗起来……这也是河埠头最忙碌的时刻。
小店柜台上的玻璃大罐子里装着各式红红绿绿的糖果。靠墙边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大坛子,坛外表刷着一层石灰,听说是用来防潮防湿的,醋坛,酱油坛,黄酒坛。坛子上面都一色儿压着红布扎成的小沙袋,防漏气。每个坛子上方悬挂着几个带提把的小竹筒,按大小分为半斤、二两、一两几个档次。不同的坛子用不同的提子,从不混用,是怕串味吧。
庙根阿三从里间走出来,接过酒瓶,轻轻掀开酒坛上那个包着红布的盖子,一股浓烈的酒香味立刻飘了出来。他用一个提子舀起一勺黄酒徐徐倒入漏勺,金黄色液体缓缓流入玻璃瓶,一滴不漏,临了提子在漏斗上轻轻磕几下,表示提子里的酒一滴不剩,全倒给你了,童叟无欺。递钱,接过酒瓶,老惯例,我又挑上几颗心仪的硬糖揣进兜里跑回家。父亲等着喝酒呀!
后来父亲嫌打酒麻烦,索性就买来一整坛黄酒,这样就可以喝上一阵子。我也学着店主打酒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拿起提子来舀酒,酒总是撒出不少,父亲心疼,就不再让我酒坛打酒了。
立冬后天气寒凉,父亲把小茶壶的黄酒加热,一碗黄酒,一盘油炒花生米,再来几个母亲刚烧好的小菜,黄色的液体在碗底荡漾,闪着金色的光,咪上一口,那模样真是有滋有味,似乎一天的疲劳尽消。
我喝过老酒,曾喝得七晕八素。记得那天中午一位远方亲戚来我家,父亲与他对饮,那桌上的花生米看得我眼馋。见我老在桌前徘徊,父亲就给我倒上半碗黄酒,“来,小囡,也喝半碗!”。哪知道黄酒后劲那个猛呀,接过酒碗我一饮而尽,顿觉得一股暖流滑入喉间,黄酒甜甜的,很好喝呀!父亲与朋友听了哈哈大笑,继续着他们的话题,继续着他们的喝酒。谁知过了一刻时分,酒劲上了头,大脑晕茫茫,就一骨碌躺倒在刚晒干的草垛子上呼呼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天色昏暗。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现如今那涂着白石灰的大酒坛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都是箱装和瓶装的黄酒,包装华丽。但是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没有当年散装酒的亲切温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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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任编辑/孤山客
图文编辑/楠柯Sha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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