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啸《闲扯儒林》｜第三十九回：萧云仙救难明月岭 平少保奏凯青枫城
文摘
文化
2024-11-23 07:00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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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海月禅林的老和尚被响马赵大骗进了贼窝，眼看就要丧命，还好赵大要玩猫捉耗子的游戏，故意叫老和尚去买酒。买酒的老妇人见老和尚模样和善，不忍心他就这么惨死，冒着生命危险给老和尚指了条明路,叫他去离这里一里多地的明月岭找一个打弹子的少年，说如果这个少年都救不了他的话，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
老和尚听了老太太的话，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战战兢兢地把葫芦里打满了酒。老和尚是个极其有素质的人，都这个生死关头了，还是谢了老妇人以后，才去找救命的人。走不到一里多路，就看到一个小小山冈，山冈上果然有一个少年在那里打弹子。那少年用的靶子可不一般，“山洞里嵌着一块雪白的石头，不过铜钱大，那少年觑的较近，弹子过处，一下下都打了一个准”。老和尚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救星：“头戴武巾，身穿藕色战袍，白净面皮，生得十分美貌”，又帅又英气勃勃，搁现在，去参加选秀，完爆那些伪娘。那少年练习得正欢，老和尚走过来，很快啊，刷的一下就双膝跪在他面前。那少年正要问老和尚咋回事，正好山凹里飞起一阵麻雀。那少年大概也猜到了老和尚的来意，先说道：“等我打了这个雀儿看。”说打就打，“手起弹子落，把麻雀打死了一个坠下去”。那少年自己也很满意，就对老和尚说道：“老师父，你快请起来。你的来意我知道了。我在此学弹子，正为此事。但才学到九分，还有一分未到，恐怕还有意外之失，所以不敢动手。今日既遇着你来，我也说不得了，想是他毕命之期，老师父，你不必在此耽误，你快将葫芦酒拿到庵里去，脸上万不可做出慌张之像，更不可做出悲伤之像来。你到那里，他叫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一毫不可违拗他，我自来救你。”我们看这少年吧，手上功夫那是很厉害，弹无虚发，而且这脑子也十分好。你看老和尚还没说话，他就猜到了老和尚的来意，而且，从他的话里他早就想铲除赵大这伙恶党了，不过年轻人一点都不冒进，在行侠仗义前先谨慎地评估了自己的水平，决定再强化训练一下，而且心里一点也反复盘算好了除恶的计划，不然怎么会一看到老和尚就给他安排好了计划。而且再想深一点，卖酒的老太太是怎么知道这少年在这里练弹弓的，是不是老太太早已经是这少年除恶的同志了。所以我们就接下来看这文武双全的少年是怎么除恶的吧。![]()
老和尚虽然找到了救星，可心里还是没底啊，但此时还有啥办法，只好捧着酒葫芦，战战兢兢回到庵里。进去就差点把老和尚吓死，“只见恶和尚坐在中间床上，手里已是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恶狠狠地问老和尚道：“你怎么这时才来？”老和尚壮着胆子回答道：“贫僧认不得路，走错了，慢慢找了回来。”赵大还以为老和尚和他平时害的人一样，已经走投无路了，毫不怀疑，道：“这也罢了，你跪下罢！”叫老和尚跪过去，把僧帽脱了。后面一段描写，和宋江在清风山要被做成人心醒酒汤有些相似，“恶和尚把老和尚的光头捏一捏，把葫芦药酒倒出来吃了一口，左手拿着酒，右手执着风快的刀，在老和尚头上试一试比个中心。老和尚此时尚未等他劈下来，那魂灵已在顶门里冒去了。恶和尚比定中心，知道是脑子的所在，一劈开了，恰好脑浆迸出，赶热好吃”。可见这恶匪吃人已经吃出经验来了。眼看这刀就要砍中老和尚头顶了，救星来了，“听得门外飕的一声。一个弹子飞了进来，飞到恶和尚左眼上”，当时就把赵大左眼打瞎了。赵大脑浆没吃到，自己眼珠子报废了一颗，“丢了刀，放下酒，将只手捺着左眼，飞跑出来”，刚跑到了外一层，没想到外面的迦蓝菩萨头上坐着一个人。赵大刚抬起头来想看看，那人又是一个弹子打瞎了他右眼，赵大也总算恶贯满盈了。这干掉赵大的自然就是那少年了。按武侠小说的套路，这少年应该已经把所有的土匪都干掉了。可这不是武侠小说，那少年急着带老和尚离开这是非之地，赶快走进去，就看见老和尚已是吓倒在地。那少年见老和尚都吓成这样了，也没叫他没病起来走两步，而是一把将老和尚扯起来，驮在身上，一口气跑出四十里地外，才把老和尚放下，说道：“好了，老师父脱了这场大难，自此前途吉庆无虞。”老和尚今天经历了太多刺激的事，此时才缓了过来，跪在地下拜谢，问：“恩人尊姓大名？”那少年说的话就很有侠气：“我也不过要除这一害，并非有意救你。你得了命，你速去罢，问我的姓名怎的？”老和尚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只得拜谢了少年后就告辞去了。那少年干掉了赵大，救出了老和尚，但是自己也精疲力尽了。毕竟不是热血漫画，孤身一人深入敌巢，干掉敌酋，又背着老和尚跑了几十里路，自然是身心俱疲了。少年于是就在路旁一个小店内坐下歇脚，看到店里已经有一个人坐着了，面前还放着一个盒子。那少年很谨慎，观察了一下那个人：“头戴孝巾，身穿白布衣服，脚下芒鞋，形容悲戚，眼下许多泪痕”，看来不是那群匪徒一伙的，就和他拱一拱手，对面坐下。那人笑着跟这少年打招呼，却把少年吓了一大跳，那人开口道：“清平世界，荡荡乾坤，把弹子打瞎人的眼睛，却来这店里坐的安稳！”那少年马上紧张了，问道：“老先生从那里来？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估计少年这手已经摸上腰里的弹弓了。那人也是个老江湖，估计怕少年过度紧张，马上解释道：“我方才原是笑话。剪除恶人，救拔善类，这是最难得的事。你长兄尊姓大名？”那少年松了一口气，毕竟还是年轻，容易相信别人，不但回答了自己的名字，连家庭地址都说出来了：“我姓萧，名采，字云仙，舍下就在这成都府二十里外东山住。”还好那人不是来套话的，而且好像还是熟人，惊道：“成都二十里外东山有一位萧昊轩先生，可是尊府？”萧云仙也吓了一跳，这么巧吗？连忙回答道：“这便是家父。老先生怎么知道？”感情那人就是郭孝子。还记得前面陕西那个尤知县吗，托郭孝子带封信给成都的朋友萧昊轩，这萧昊轩就是萧云轩的老爸了。不过郭孝子找到父亲后一直没机会绕路去找萧昊轩送信，没想到今天遇到收信人的儿子了。萧云仙就问起郭孝子父亲的情况来了，没想到郭孝子就流眼泪了，原来郭孝子他父亲已经去世了，这盒子里就是骨灰，郭孝子打算带父亲回家乡，也算落叶归根了。萧云仙听了也不禁落泪，邀请郭孝子去他家，郭孝子推辞了，说自己急着带父亲骨灰回家，正好让萧云仙把尤知县的书信带去。不过郭孝子也是很欣赏这位年轻人，叫店家买了三角酒，割了二斤肉，和些蔬菜之类，请萧云仙一起喝一杯，然后诚恳地说道：“长兄，我和你一见如故，这是人生最难得的事，况我从陕西来，就有书子投奔的是尊大人，这个就更比初交的不同了。长兄，像你这样事，是而今世上人不肯做的，真是难得。但我也有一句话要劝你，可以说得么？”萧云仙自然愿意听，郭孝子就说了：“这冒险借躯，都是侠客的勾当，而今比不得春秋、战国时，这样事就可以成名。而今是四海一家的时候，任你荆轲、聂政，也只好叫做乱民。像长兄有这样品貌材艺，又有这般义气肝胆，正该出来替朝廷效力。将来到疆场，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一个青史留名。不瞒长兄说，我自幼空自学了一身武艺，遭天伦之惨，奔波辛苦，数十余年。而今老了，眼见得不中用了。长兄年力鼎盛，万不可蹉跎自误。你须牢记老拙今日之言。”我们看吧，这一席话是不是有点熟悉，当初马二先生劝导匡超人就是这个套路。儒林外史的故事已经过了大半，故事里的人在追逐着自己的梦想，故事外的吴老爷子何尝不在探索“儒”的出路：有科举的路，名士的路，诗人的路……但是每条路都失败了。那么回到先秦时代，孔老夫子那样身强力壮，要文化有文化，要肌肉有肌肉的文武双全古儒之路还行得通吗？我们就看萧云仙怎么走下去吧。两人谈了一夜，第二天洒泪相别。萧云仙回到家里，把这一路的故事告诉父亲。萧昊轩得到了老朋友尤知县的书信，很高兴，又听说了郭孝子的事情，也不免感慨：“郭孝子武艺精能，少年与我齐名，可惜而今和我都老了。他今求的他太翁骸骨归葬，也算了过一生心事。”萧云仙就暂时呆在家侍奉父亲。安静日子过了半年，边关出事了。松潘卫的少数民族和汉族因为经济纠纷，搞起斗殴来。这松潘卫吧，位于川西北高原，地势险要，民风彪悍，那边的少数民族是相当强悍，一场械斗下来，把边上的青枫城给打下来了。这事情闹得有点大，上纲上线一下，就是造反了。那时候封建时代，也没什么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民族团结政策，皇帝老儿觉得有人造反很没面子，就派了少保平治去领兵平叛。这少保的职位吧，那是古代官场的天花板了，拿现在做个不恰当的比喻，至少是个副国级，可见皇帝也是下血本了。这消息也传到了成都，萧昊轩就把儿子叫来吩咐，说现在国家有事情，带兵的平少保是我朋友，你正好去投军，既可以报效国家，也可以建功立业。萧云仙却迟疑了：“父亲年老，儿子不敢远离膝下。”萧昊轩半骂半劝：“你这话就不是了。我虽年老，现在并无病痛，饭也吃得，觉也睡得，何必要你追随左右？你若是借口不肯前去，便是贪图安逸，在家恋着妻子，乃是不孝之子，从此你便不许再见我的面了！”这话其实很有中国式家长的味道，貌似无情，实则深情。萧云仙也明白父亲的苦心，只得辞了父亲，拴束行李，前去投军。一路前行，眼看着离松潘卫还有一站多路。这天萧云仙起太早了，出发走了十多里，天尚未亮。萧云仙艺高人胆大，背着行李，大步前行，不过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胆归大胆，谨慎也是非常谨慎，萧云仙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响，就谨慎地跳开一步，急忙回转头来，果然看见一个人，手持短棍，要上来偷袭他。萧云仙可不是会被骗被偷袭的老同志，一脚就踢翻了那个人，夺过他手中短棍，劈头就要回敬那人一下。那人赶快讨饶，在地下喊道：“看我师父面上，饶恕我罢！”萧云仙住了手，先不补刀，问道：“你师父是谁？”感情那人的师父还真不是外人，就是郭孝子，这家伙就是上次劫道的木耐，这次又重操旧业了。萧云仙就把他拉起来，木耐倒也老实，把曾经短路，遇郭孝子将他收为徒弟的一番话，说了一遍。=，又交代了这次的来意道：“我听得平少保征番，现在松潘招军，意思要到那里去投军，因途间缺少盘缠，适才得罪，长兄休怪！”其实吧，木耐这家伙，以前郭孝子教育他不要劫道的话是一点都没听进去，这要被郭孝子知道，说不定就逐出师门了。不过萧云仙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就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是投军去的，便和你同行，何如？”木耐很开心，又找到靠山了，就认做萧云仙的亲随伴当。两人一路来到松潘，找到了平少保，果然平少保核对身份后知道是萧昊轩的儿子，就把两人收在帐下，萧云仙立刻得了个千总职衔，军前效力。木耐也赏战粮一分，听候调遣。过了几天，各路粮饷俱已调齐，少保就升帐要开军事会议了，萧云仙立刻赶去，已经有两位都督到了。萧云仙年纪和官职都还小，就请了安，立在旁边。听那两位都督聊天，一位说前两天有一位马大人出兵，却中了陷阱，受了重伤，嗝屁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要说死就死了吧，可这位马大老爷的叔叔是京城司礼监的一把手，现在尸体都找不到了，公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到时候怪罪下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位都督说，听说青枫城这一带方圆几十里是无水草的，要等冬天积起来的雪到春天融化了变成雪水，人和牲口才有水吃。说了堆危言耸听的话后，这位都督又来了段动摇军心的话：“到那里出兵，只消几天没有水吃，就活活的要渴死了，那里还能打甚么仗！”萧云仙在一旁听不过去了，就上前回禀：“两位太爷不必费心。这青枫城是有水草的，不但有，而且水草最为肥饶。”两都督见这个不懂官场规则的毛头小子来插话，很不开心，问道：“萧千总，你曾去过不曾？”萧云仙是个老实人，回答道：“卑弁不曾去过。”两位都督算抓到把柄了，马上说道，“可又来！你不曾去过，怎么得知道？”萧云仙还想讲道理，回答道：“卑弁在史书上看过，说这地方水草肥饶。”两都督可不想讲道理，直接拿级别来压，变了脸道：“那书本子上的话如何信得！”萧云仙也不敢言语了。![]()
人到齐了，平少保升帐发令，就叫刚才那两位都督率领本部兵马，作中军策应；分派萧云仙做先锋，带领五百名步兵前方开路，大队人马随后跟进。将令已下，萧云仙带了木耐和五百步兵日夜兼程。到了一座十分险峻的高山，这山名叫椅儿山，是青枫城的门户，山上还可以看到守军的旗帜。萧云仙虽然是初上战场，这表现可不像个新手，看到地势就有了主意，吩咐木耐道：“你带领二百人从小路扒过山去，在他总路口等着。只听得山头炮响，你们便喊杀回来助战，不可有误。”等木耐带兵去了，萧云仙又叫一百兵丁埋伏在山凹里，只听山头炮响，一齐呐喊起来，报称大兵已到，赶上前来助战。分派好任务，萧云仙就带着二百人，大踏步杀上山来。那山上足足几百名守军，看见有人杀上来，就一齐蜂拥地出来打仗。那萧云仙连弹弓绝技都不用，手拿腰刀就冲杀过来。二百人在他带领下，卷地齐来，犹如暴风疾雨，把几百守军都吓得四散逃跑，正在逃跑时，又忽然一声炮响，山凹里伏兵大声喊叫：“大兵到了！”也一起冲杀了上来，守军们已经魂惊胆落了，等山后木耐带着那二百人摇旗呐喊飞杀上来，守军们以为大军已经把青枫城都攻下来了，乱纷纷各自逃命。这时萧云仙开启远程攻击了，那弹子打来，把敌军打得鼻塌嘴歪，无处躲避。萧云仙那五百人全部到齐，把守军尽数歼灭，旗帜器械，缴获了无数。萧云仙叫部下休息了一会，继续前进。走了半天，走出了林子，见一条大河横在眼前，数里之外就是青枫城了。虽然没有准备船只，但对士气高涨的得胜之师丝毫不是问题，五百人砍树伐木，编成好多筏子，一齐渡过河来。此时的萧云仙并没有因为胜利而趾高气扬，而是仔细分析了战局，来了个声东击西的计划，叫木耐带了二百名士兵，用缴获的旗帜做成云梯，去城西爬过城墙，潜伏在粮仓边上，自己带三百勇士攻打东门，等东门开战了，城西的潜伏部队就去焚烧粮仓制造混乱。这里忙着作战，那两位都督率领中军慢慢地蹭到了椅儿山下，又不知道萧云仙的消息，两个家伙就私下商议道：“像这等险恶所在，他们必有埋伏，我们尽力放些大炮，放的他们不敢出来，也就可以报捷了。”本来要按这两个混蛋的计划，孤军深入的萧云仙就危险了。还好平少保大概也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德性，派人传下军令：“两位都督疾忙前去策应，恐怕萧云仙少年轻迸，以致失事”。两个都督得了将令，只好壮着胆子前进，结果一路通畅。到了青枫城外河边，萧云仙他们准备的现成筏子都还在，渡河都不费力气。这时萧云仙已经开始进攻了，青枫城里火光烛天。里面的守军本来就不战自乱，等大军一到，除了头领逃了出去，其他的部队被全部歼灭。等平少保督领后队赶到，已经可以直接写军报到京里报捷了。平少保见到此战的大功臣萧云仙，不由大喜，赏了他一腔羊、一坛酒，夸奖了一番。又过了十余日，旨意来了，平少保回京受奖，两个都督也回驻地等待升迁。最大的功臣萧云仙嘛，就只是把平少保给他的千总职务给落实了编制。当然萧云仙此时也没想公不公平。平少保把青枫城的重建工程交与萧云仙负责，其实吧，按当时的习惯，这也是平少保给萧云仙的一个肥差了，要知道这种建筑工程捞油水可是太容易了。但看少年英雄萧云仙会怎么做呢？我们下回再说。后台回复关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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