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作品赏析】一杯酒,一生情
美食
2024-11-22 13:56
黑龙江
有人晒同学聚会,有人晒战友重逢,有人晒文友雅集,有人晒大团圆的年夜饭,我不。在此显摆一下“人无我有”的,当年以我为“主角”的那场“饯行酒会”,嘻嘻,那可是“莽汉全席”高配北大仓酒。啥叫“莽汉全席”,待会儿揭晓谜底。高考走了“滑铁卢”后,我便随着堂哥从黄海之滨出发,一路挤火车来到东北鹤城齐齐哈尔,当了泥瓦匠学徒。偶尔在《黑龙江日报》《鹤城晚报》《大众家事报》发点“豆腐块”,后来,被老家新组建的报社录取。哈,丢下砖刀、十字镐,即将拿上采访本了!我得与朝夕相处的工友们辞行,与白山黑水依依惜别。霎时间,消息如同油锅里撒盐一般炸开了。工友们一嘀咕,决定要热热闹闹地为我这只“山雀窝里飞出的白鹤”,张罗一回规格高大上的“饯行酒会”。说定了,这一桌‘酒席’不搞AA制,弄一回“A-1”制,说白了,就是其他八位工友集体凑份子为我饯行。随后,分工明确,各自行动:备酒水,买卤菜,拾掇工具间,一定要大手大脚、大操大办。毕竟宿舍里空间太小,大通铺上,乱石铺街一般挤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九个年轻人。在这方十几个平方米的小天地里,方言与方言磕碰,肩膀与肩膀谦让着。油漆桶叠起来,铺上木工板。金沙江购置卤菜:鸭脖、鸡臀尖、酱土豆、凤尾鱼罐头等等十几样。“哇!这简直是‘满汉全席’,太奢侈了!”我的眼睛瞪大得像田螺,大发感慨。“哈,‘满汉全席’可是一百零八道菜肴,这算啥,不过是我们这些粗人莽汉的下酒菜,就叫‘莽汉全席’吧。”堂哥这“一字之差”,众人大笑。“这哪里是欢送‘秀才’,分明是招待‘举人’,超标了。”李木匠打趣。我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在大家望眼欲穿时,朝阳山扛回一箱酒。哇,北大仓!这可是我们工头才会享用的好酒呀,有着“北国茅台”的美称。大哥真敞亮!哦,忘记介绍了,四川瓦匠胖嘟嘟的,我们送给他金沙江的“诨号”,而朝阳山则是当地电焊工的“昵称”。绰号与“地标”相连,既亲切又好记,哈!可就在这时,金沙江把苹果脸抻长成了茄子。这“瓜娃子”才来个把月,哪里知道北大仓的显赫“身世”,快人快语,弄出笑话:“今天为‘秀才’送别,整这‘北大启’酒,咋个拿得出手嘛?”“嘁,好你个别字先生。小样!这叫北大仓,哪只眼看到‘启’字了?繁体字的‘仓’,粮仓的‘仓’!”朝阳山得理不饶人,反唇相讥。“只说是四川白酒有名,弄啥子没得名头的酒充数唦?”金沙江念了错字,自知矮了半截,却依旧犟嘴。“嘿,论历史,这酒原先叫聚源永烧锅,1914年就有了,比你爷爷的辈分还高呢。论名头,这酒的名字是当年农垦部长王震上将取的。它见证了开发北大荒、建成北大仓的历史。周恩来总理怎么评价北大仓酒来着,‘秀才’,你说给这‘瓜娃子’听听。”“确有茅台风格,有发展前途。”周总理曾经为北大仓酒点过赞。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说了,岂不是火上浇油呀。一时间,电工、木工、油漆工,各工种全部出动,两头劝和,这才偃旗息鼓。我平日里滴酒不沾,不肯倒酒。朝阳山开始“发飙”了:“‘秀才’,不喝酒还配当个记者?哪来的血气方刚?我们齐齐哈尔的灰蓝山雀也能喝二两呢!”这时,堂哥也打圆场,劝我“意思一下”。我实在不忍心拂了工友们的美意,只好豁出去了!“咕咕咕”,朝阳山往我的搪瓷缸里倒了有三四两。推搡之间,有几滴泼洒在木工板搭的“桌子”上。金沙江躬身去舔,弄出“啧啧”声响。大伙窃笑。他挤眉弄眼地扮个鬼脸:“愣着做啥子嘛,喝酒喽!”老虎钳拧,筷子翘,龇牙咧嘴地咬酒瓶封头。大家忙开了!“这一桌‘莽汉全席’实在是高攀北大仓酒喽!”金沙江沽了一大口,夸张地咂巴着嘴,翘起了大拇指。“放债图利,喝酒图醉”。我今天只有背水一战了,端起瓷缸,只见清澈透明,“大蛇眼”红高粱的柔和香气扑鼻。蜻蜓点水似的咪了一下,真个是酒体醇厚。大伙瞪着眼,“怂恿”我“豪迈点”。我眉头一皱,喝一口,馥郁浓香,绵软剔透;再喝一口,在喉结处“咕咚”一声,便顺流而下了,柔和纯净,沁人心脾。舔舔上下唇,酱香四溢,酒体丰满。“饯行酒会”的大幕“哗啦啦”地拉开了。“人在江湖飘哇,哪有不喝高呀——”“一心敬,哥俩好,三桃园,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干!”“要得!”刚才还针尖对麦芒的两个家伙一边划拳行令,一边自我检讨起来。“这北大仓酒咋样?”朝阳山把杯子凑过去,与金沙江碰一下。“安逸!”“那是呀!北大仓酒的特点是‘四高一长’,高温制曲,高温堆积,高温发酵,高温馏酒,还有就是长期贮存,一般都在三年以上。你闻这香,嗅这味,看这色,望这酒花……”朝阳山见缝插针地为对方“补课”。金沙江连忙操起肥大的卤鸭蹼,横在朝阳山嘴里。随即,这一对冤家迈着猫步,“组团”前来敬我的酒。“报社可是个大熔炉,‘秀才’呀,一定要锻成一块好钢的坯料哦。干出个人样,为哥们长脸!”“我才刚来,你小子就要走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伙计喽——”我一个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承。三下五除二,我的脸红成了猴子屁股。工友们划拳行令,好不酣畅淋漓。一时间,山地乡音、平原土话、东北方言四起,氤氲着四个省份的“酒文化”。“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金沙江率先哼唱起来。有人哽咽着发出和声。离情别绪,感染全场,泪水一如乌裕尔河澎湃的潮汐。九颗油腻的脑袋,簇拥成一长串饱满的黑葡萄,百得胶一样胶着、黏着。我醉了,终究没有吐!浸润在工友们那与北大仓一般黏稠的情谊中,我破上一回戒是值得的、幸福的。那一夜,不知道是谁把我的上衣脱了,洗净,又烘干了;不知道是谁把仅剩的一瓶北大仓悄悄塞进了我的工具包?天各一方的兄弟们,如今是否安好?我想你们了!你们还时常念叨我吗?我的书橱顶上,一直安然放置着那一瓶北大仓。我舍不得喝,也婉言谢绝了白酒收藏者的“高价回收”。我若是淡忘了那一场“莽汉全席”高配北大仓的“饯行酒会”,则无异于变节、忘义。守着这瓶北大仓,“莽汉全席”的“盛况”就犹在眼前;守着这瓶北大仓,那些黑龙江、四川、江苏、河南的工匠们,便可以肆意在我的梦境中出出进进;守着这瓶北大仓,工友情谊与酱香白酒便各自有了实实在在的载体和喻体……好久不见,不如好酒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