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出走的决心》中,人到中年的李红痛苦感悟“不想再等了”,决心出走。然而出走是唯一的出路吗?
可她的女儿晓雪仍被困在这条女性代际传递的链条上。
究竟是女性缺乏出走的决心,还是母职之困根本无法摆脱?
《新生育时代》——国内首部从性别视角聚焦生育问题的著作,带你走进中国女性当下的母职故事。沈洋与蒋莱,两位女性主义学者,历时五年深度访谈四十多个家庭,用真实故事、深刻分析和动情笔触,呈现中国家庭的婚育实景。
从生育决策到母职挑战,从家庭关系到社会地位,作者结合自身经历,探讨婚育角色背后的爱、困境与慰藉。
原来家庭才是权力斗争最隐秘的场所。
生,还是不生?
文/蒋莱
从何时起,生,还是不生孩子,竟成了一个问题?
对我这个生于 1970 年代末、有一个 00 后孩子的中年妈妈来说,这个问题问的是要不要紧跟政策潮流,跻身二孩家长之列。而本书的第一作者,1980 年代中期出生的沈洋老师,被这个问题纠缠许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生下一孩,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欣喜和惶惑中,却隐约遭受到生育新政的辐射,陷入新一轮的纠结。
我们俩是分别在上海两所高校任教的女学者,出于对生育、母职、职业发展、 社会角色、性别关系等诸多围绕女性生命特质展开的研究议题的共同兴趣,合作进行多项研究,也在对我们的研究对象——生育女性的观察和交流中,梳理出女性个人生命体验和时代、社会发展变迁的连接。随着生育政策变化与生育文明的演进,我们逐渐感知到,从法定婚龄到更年期的女性普遍面临着一个共同的抉择问题:是否要生孩子。
年轻女性在规划自己的人生时,需要考虑何时步入婚姻殿堂以及何时迎接第一个孩子的到来。而对于已婚并已为人母的成熟女性来说,她们已经在妻子、母亲、女儿、儿媳、雇员乃至领导者等多重身份中忙碌地平衡着自己的生活。同时,她们还面临着是否要响应时代潮流,选择再生一个孩子或多个孩子的决定。那些已经抓紧上一波“单独二孩”和“全面二孩”新政的“老手”母亲们,则是最新的三孩政策的目标人群。看,选择的自由和踌躇的负累处于天平的两端,无论你处在人生哪个阶段,居然都能被这个问题问住。那么,在当今中国社会,生,还是不生,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的经历:生娃是个“黑社会”吗?
还是从我们两人各自的经历说起吧。我们的年龄差距不算大,但都跨越了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急剧发展、迅捷转型的高速增长时代,各自的经历都有背后代际群体的特点。
作为改革开放同龄人,我的成长过程伴随着整个国家面向世界的大门一寸寸打开的步伐,一边是膨胀无际的放飞梦想,另一边, 则是每一位女性长辈、前辈以亲身经历示范的必经之路:结婚生子,为人妻母。可以说,在我们 70 后这代人的词典里,几乎没有“不婚、不育”这样的关键词;这也恰恰和一度引发热议、如今已渐趋沉寂的“剩女”“剩男”标签有着一致的代际区间——当婚育不再成为必须,又何来被“剩”的污名?
新世纪初我本科毕业获得保研资格将升入更好学府深造,母亲既得意又担忧,立刻开始张罗相亲大业,她既期待我事业有成,又担心高学历和事业心会吓退追求者;既谆谆告诫女人要有自己的收入来源和社会地位,又放不下“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民间规训;既怕我嫁不好,更怕我嫁不出去。与女性婚嫁归宿观念同源共生的,是结婚和生育之间不可分割的连体关系。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早已述明,家庭的功能围绕财产传递给血缘后代展开;在当代话语体系中,它呈现为婚礼上“早生贵子”的贺词和婚礼后顺理成章的期待。
我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体制内单位就业,结婚不久便意外怀孕,于我个人而言,这似乎不是一个好时机,但周遭的声音是一边倒的赞同之词:既然早晚要生,晚生不如早生;两边老人年纪都不大能帮忙,只管生不用担心带;房子和单位都落实了,生完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意拼事业,无须再面对“升职还是生娃”的选择题;早点完成任务,身材还恢复得快!在这套叙事体系中,生育被定义成女人不假思索、无可回避的一项任务,至于生育之后会遭遇什么,几乎无人问津。
很长时间里,我都爱套用香港作家亦舒的“婚姻犹如黑社会”论来描述生育后的感受:“没有加入的人总不知其可怕,一旦加入又不敢道出它可怕之处,故此内幕永不为外人所知。”事实上,一朝分娩,这项“任务”便再无完成的那一天,回顾育儿一路上的奶粉、就医、玩耍、入托、上学种种,是无穷无尽的思虑操心;而自我的探寻、职业与家庭的关联和多个身份的平衡,也是自己必须面对的人生课题。某种意义上,我认为生娃的“黑社会”性质更甚婚姻——孩子固然是增强夫妻关系的纽带,却在更多时候成为两性间的矛盾来源和离婚障碍,没有孩子的婚姻脆弱易碎得堪比恋爱分手,而有了孩子之后呢?即使不幸(或有幸)分开,因为这个承载两人基因的生命体在世间的存在,你永远都不可能与前任重返陌路了。
85 后青年学者沈洋老师拥有令我等“老”前辈艳羡不已的求学经历,30 岁就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拿下博士学位,回国任教顶尖高校,与同为海归学者的丈夫比翼齐飞,一边在“非升即走”制度的“鞭策”下大力发表英文专著和论文,一边发挥高知专长,理性规划落实买房、结婚、生育大事。在外人看来沈老师属于标准人生赢家,她却视婚育后的生活陷入“一地鸡毛”:试问育儿的烦恼曾饶过谁?踏在房价高点买房的沈老师,会暗自羡慕本书中一些生于70末80初的被访者,她们毕业和初入职场时赶上中国GDP持续10%以上的高增长时代,在住房收入比值尚合理的阶段踏准了买房节点,甚至在不限购的年代购买多套房,完成了很多90后和00后无法企及的资产积累,也为生育决策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在我俩之间,她对生育动机和行为有着更为强烈的反思性,还尤其擅长把生育放在社会和时代的结构化图景下考察,为理解这座“黑社会”的来龙去脉增添了充实的学理依据。
我们的研究:生育如何改变了女性?
把我俩联系在一起的,是从个人经历引发出的研究旨趣,以学术为工具,探究“生,还是不生?”这个每位育龄女性都不得不以实际行动作出回应的问题,如何改变了她们的生活、职业、家庭、自我,以及对整个世界的认识。
我的研究兴趣来自“二孩时代”开启后对中国社会和中国女性的新认识。一方面,过去 30 余年受计划生育政策影响最强烈、实施“一孩制”最严格的家庭基本上局限在城市、良好受教育背景、公有制单位、体面就业这几个标签下的育龄女性,在更广大范围的农村地区,二孩乃至多孩妈妈并不鲜见,所以对于真正受到二孩新政影响的少部分处于社会阶层上端的女性,是哪些动因和力量促动她们“再为人母”?另一方面,性别平等的提升并不总是与经济增长同步发展。城市中教育水平较高的女性可能会发现,她们在校园里的成功并未能顺利转化为职场上的成就。社会政策和福利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将育儿责任视为家庭私事,而女性则无偿承担了其中大部分的照料工作。
难道仅仅获得允许,我们就应该生二孩了吗?2015年我申请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单独二孩政策对妇女就业的影响研究”获得批准,走上了以学术探索化解自身纠结的道路;2017年邀请到刚刚回国的沈洋老师共同研究二孩妈妈,几年间不仅完成了“二孩三部曲”论文,还延伸出一批媒体文章,项目也于2021年终于结项。期间我最终没有选择再生一个,而沈老师在纠结之后决定生育,晋升为“新手妈妈”;并且在蹚过疫情的数年后,添了第二个千金,荣升拥有两个女儿的“一等家庭”。
我们记录下她们的故事
细细数来,我们调查和研究过的家庭,已经达到 40 余个,访谈超过 60 次。在一次次碰撞交流中,我们与受访者一起讨论了生育的动因和时机,生育前后的期待和失望,初为人母的挑战和压力。每一次生育经历,以及当下自己和职业、和父母、和配偶、和孩子(们)的关系与联结状况,分享这一路上的成就与缺憾、欣慰与辛酸、痛苦与成长,和对未来的想象、对孩子们的教育理想、对年轻人的忠告建议。
英国作家蕾切尔·卡斯克在《成为母亲:一名知识女性的自白》中说,“母性是一座与外部世界隔离开来的围城”“孩子的出生不仅将女人和男人区分开来,也将女人和女人区分开来”。当中国社会郑重宣告三孩时代的来临,或许是时候打开围城,让更多人领略其中各色姿态、杂陈五味。生?不生?生几个?对这些问题不同的回答,固然会通往相异的人生,但作为占据人口半数的女性群体,我们相信思想交汇、情感交融是身为命运共同体建立联结的最好方式,也是异性恋家庭中与对方性别——孩子们的爸爸互动和沟通、理解与体谅的携手并进之路。
纵观当下的文化市场,涉及生育主题的作品,不是孕产胎教,就是亲子百科,知识生产看似源源不断,核心理念却完全是以孩子为中心的延展。似乎一旦进入为母通道,女性的身心价值便完全服务于孩子的福祉,除了孕育生养一个(或更多)好孩子,以孩子的价值代表自己的价值,她自己会遭遇什么、失去什么、选择什么、成就什么,都不重要。今天年轻女孩中蔓延恐婚恐育思潮、城市妈妈纷纷加入鸡娃大军,都和如此狭隘化、密集化、单一化的母职氛围有关。
在这本书中,我俩凭借研究者的敏感性和使命感,力图对新时代下的母职做立体而充分地探讨。我们的研究聚焦于妈妈们如何理解和实践母亲角色,包括职场妈妈在工作与家庭间寻求平衡、全职妈妈的家庭回归之路,以及二孩妈妈再次成为母亲的故事等等。但我们也注意到,书中的妈妈们多来自城市中产或富裕阶层,拥有高学历和房产,这限制了我们对更广泛母亲群体的覆盖。我们遗憾未能展现更多普通母亲的境遇,同时意识到,当今母职的履行对我们笔下的妈妈都如此不易,那么对于更多不具备这些“优势”的女性来说,她们所面临的生命之重更是何其严峻。
在对生育女性的要求远远超过支持的转型时代,在家庭友好、妇女友好、生育友好文化还任重道远的阶段。我们一起探讨家庭与工作关系,反思两性角色与父母职差别,想象新型代际联结的模样,推动性别平等加速发展,希望为所有已为人父母与将为人父母的读者打开一个认识“生娃黑社会”的新视角。
生,还是不生?看完之后由你决定!
选自《新生育时代》▼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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