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儿:立冬,人之将老

文化   2024-11-07 10:25   黑龙江  


立冬


雁影无踪,草茎折断

故土又被流年覆盖


是埋没还是辞离

人间站满无叶的枝头

仿佛嘶鸣之声找不到马蹄


山峰白头,冷气就要恒久

加衣的人在内心急走

扩大着桑田


一大把光阴

忽然就冻在了地上



立冬


由落枫开始

冬的味道从荒山落入人间


雾霾与雪与我

诗歌走不出昏暗


春花夏雨秋月缩进模型

逝去的色彩挑不出酒的迷醉

与有滋味的滋味


是啊,过去了

一道山岗折回视线

冰碴顺我的眉目落下


语声混进烟雾

我弹起沉默

日子以斑驳之身闪开缝隙


匆匆而来的未来如尘埃

匆匆而去的从前,如死去的心



冬日落


那条冻河在沉降

暮气浓郁,西方更低

不知名的候鸟扎向余晖

喧哗反衬宁静

尾音渺小,几条横枝旁来

拨开我侧脸向你的心情


庭院更加深了

门墙以内,蒲草如发

一台灶火了却焚烧的温暖

一地灰烬,一地疼痛

我独自意会

不说与旁人听


冬日落,三千苍茫挤进一寸目光

有风滑过窗台

落雪纷纷,衔接了那些漂浮的灰尘


——谁在那,随着风声的呼和

与灰尘浑然一体

被鼓点击中



人之将老  


冬天的栏杆多么冷,但你靠着它

你依赖的样子多么寂寥,但你维持着


我写下你的时候,天空送来深灰的浮云

你那么瘦,竖着细细的身影


空间太大了,鸟雀像微尘

我问你在等何人,你指了指我的心



飞雪之夜


人间静得出奇,旷野寒冷

梅花代表故乡的颜色,在夜里站着


村庄上空的雪像棉花,一朵叠着一朵

它们用极大的野心覆盖有形之物

比如摇晃空巢的杨树,已失去鸟的悲鸣

不起烟雾的烟囱,已满怀灰烬

夜行人的脚印上,一片空无


就像恶作剧,大雪模糊了正在发生的

却又使模糊的事物开始凸起——


几只流浪的猫,闪着幽蓝的眼睛

望着没有什么意义的前方

在诗人说话之前,它们不知道自己的爪痕

是假的梅花,北风一吹,就散了


老旧的墙头草,不停地颤栗

它举着沉重的寒冷,在很多飞雪之夜

它身后的院子都有婴儿出生

也有人,悄悄死在梦中



冬之简笔


一天没有什么意外之事

一年和一天差不多


墙壁旧了,它里面的人年纪也大了

漫过来的灰白恰如一场浅梦

真实与虚妄隔着蝉翼,又无法刺破


思绪的对面,人们匆忙而行

北风吹着,恰似没有人指使的皮影

冬天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阵阵无谓的声响

恰似一把隐身的钝刀

磨砺着冬天的眉毛


街树早就无叶无花

它们身体僵硬,朝向霓虹

绚丽是难以抵达的梦魇,区别着

一份孤独与一片孤独的边界


最后一笔,来自于那个目光不太灵活的女人

她靠窗而立,她的心

有一盏从未被点燃的炉火



立冬:落枫


  我想你,一秒,是一个世纪。

            ——题记


 1  


要怎样伸手,你才会找到长夜里的我,叫我少添皱纹。

要怎样挽留,才叫得住最高的那段流水,停下梦里的人。


而流水已薄。

而时节已丢下了晚秋之脚。


一座秋山被不被看见,也已空了。

一世葱郁从时光的肩头飘下去了。

飘下去的还有从前的人声,与不知是惋惜秋湖中的倒影还是留恋无人来守的晚亭的——雁鸣。


视线越来越长,能看到的越来越少。

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我能跟谁说一句:花谢无言,岁月多苍老。


落枫——这忽然打面而来的最后一抹红,是不是从你的方向来的?


没有问出的这一句,被立冬的冷气拦住了腰,摔在决别的门外,疼出一种爆裂,却终于——没有出声。


怎么出声?

风吹枯叶松林,已不知你是其中的哪一阵。


2  


设想山道上,你行走的时候,会忽然想到我。

会忽然在褪色的花枝上,看到有一朵染过我的泪水,有一朵被我放下时,写着我对你说也说不完的话。


台阶一定是积满秋天的尘土与落叶了。

你有没有弯下腰,慢慢捡拾,拾到最后的一枚——

落枫——带着不肯变色的坚持,企图把一丝火热的气息,再次注入你的眼底。


注入了吗?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注入了吗?

又扁又薄的一个生灵,它脱离高大的树木时,有没有不想走,却不能不顺从。


你听听——它与我一样,无人可以倾诉。


3  


酒很淡了。

在说起你的时候,指上的烟也是虚无的。


这些尘世的佐料越来越不值得放在心上,尘世的滋味早已不必再细细品尝。


无非是撕开一座完整的老宅,拿走一半堂上灯火,留下一半漏风的明灭。

无非是打破一艘旧船,破开航道,留下我们,等着咽下一半沧海。

无非是——不与我们再谈衣食,从我们的心里,分走一个家。


落枫轻轻的,又来了。

在霜重的窗子上,它的来路是冷,去路也是冷。

落枫这种过客一直表明着一种散了架的执著。


无非是啊——我痛恨一滴血样的叶子也可以满天飞舞,而你不如落枫,你离开了我们的大道,就再不回到我们的手上了。


这片落枫不是你啊。


4  


有一些时候,是不能记起的。

比如更深,比如露重,比如旧房子的那阵高门声。


我去过的那些回,都是自己打开门锁。

室内的一切,一动未动。

你作息过的日子从我的眼眸回到镜子上。时光像一个取景框,我拿着自己的今生去找你,而你,去了你的来生。


墙壁上的日历只能翻到曾经。


有一些时候,我会通过你的影像,去童年走走。

四十年前的夜色在你的焦急里喊我回去。

如果也是这样的初冬,那样的喊声会涌起草房的温暖——

如果可以延长,我能不能祈求永远也不长大?


也不必走到现在,以虚拟的字句,一遍遍叩问:


落枫,那片被硬生生从生长的地方被吹走的落枫——

它临殁之前,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5  


立冬了。

雪就要来了。


雪要成为这一年最大的包裹,雪要加重我心头的冰层,冻住山河。


立冬了。

这些没有尽头的章节就要被僵硬断开。

更僵硬的是以下的事情:


在冥冥中,如果你听到石头门在响,如果你及时推开我这些呓语上的黄梁,就会看到,有一枚更薄更小的落枫,像一只无处可去的小猫——蜷着的一生,深深地被今年的冬天,埋在你的名字下。


所说的的落枫,就是我啊。


爸爸——

                                                          2017/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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