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位于扬州的中国最早运河——邗沟 拍摄/佟怡天 图2 临清砖
一条大河,奔涌千年。3200千米的旅程中,它穿过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与海河五大水系,跨越地球10多个纬度,从物产丰富的江南出发,穿过平原与丘陵,翻山越岭,一路北上,来到永定河经年累月冲刷下形成的北京湾,终于完成了它的终极使命——抵达都城。
一条大河,突破自然。2500余年的岁月里,它承载着许多人的聪明智慧,建立起一座座船闸、水坝、引水工程,从亚热带来到温带,让自然界中的水流入人工开凿的沟壑,带着一艘艘漕船,让水向高处流,让船顺人意走,把粮草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目的地,在改造利用自然中造福大半个中国。
这就是中国大运河,由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浙东运河组成,于2014年成为我国第46项世界文化遗产。大运河肇始于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运输兵马而下令开凿的邗沟,后来成为历朝历代的“水上高速公路”,成为贯通南北的物资、交通、经济大动脉,被誉为展现人类创造力的杰出实例,充分体现了东方文明的技术能力。
元大都水系图 供图/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运河追着首都跑
秦汉、隋唐时期,运河自东向西,奔赴当时的首都——长安,也包括千年古都洛阳。到元代,大运河在历史上的作用可谓达到顶峰。当水利专家们用一项项技术措施改造之后,大运河由东西走向变为南北的纵贯线,经过1790余千米,直抵元大都。而在此之前,公元1153年,北京(金中都)便已拉开了正式成为中国首都的序幕。
这也是中国运河与世界上其他运河的明显不同:首都的位置,决定运河的走向。
关键人物登场:有位科学家叫郭守敬
秦汉、隋唐、元代时期的运河走向 山东段运河 供图/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铺垫:运河全线工程的最难挑战
如果沿隋唐时期的运河河道,江南漕船也可以进入北京,但是需要多航行1000多里,严重影响漕运的效率。于是,郭守敬提出“裁弯取直”的方案,
放弃原有河道,在丘陵广布的山东规划出两段新路线,极大缩短航程。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第一段工程开始施工,第二年竣工,建成济州至安山130余里(元制)的济州河,并疏浚汶泗水道,向南可达徐州。济州河修通后,安山向北到临清一段仍需陆运。至元二十六年(公元1289年),在郭守敬的主持下,用半年时间开凿安山至临清265里(元制)的会通河,修建船闸31座,完成了运河山东段的建设。
舳舻藏水
值得一提的是,当开凿到济宁附近,工程遭遇到整个京杭大运河上的最大挑战——从地势上来说,这一片区域是京杭大运河全程制高点,如何让运河水爬上“水脊”,再缓缓向北流,实在是个难题。郭守敬曾提出补水与分水相结合的方式。此后明代时,工部尚书宋礼、当地的民间高手“汶上老人”白英先后出手,进一步科学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建设南旺分水枢纽,“三分朝天子,七分下江南”就与分水比例有关。
京杭大运河贯通的‘’最后一公里‘’
发挥过漕运功能的坝河 供图/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1292年,61岁的郭守敬回到北京,摆在他面前的终极挑战是解决大运河进入元大都城的“最后一公里”。
当时,漕船已经能够航行至通州城,但仍需要再经一段比较漫长的陆运,或效率低下的坝河水运,才能完成任务。其中,坝河即金代漕河,为确保水位足够高,便在河道上修筑起7座拦河坝,因此得名坝河。只不过,倘若船只想要经坝河进入大都城,每到一座坝前,必须将货物一一卸下,搬运至与下一座坝之间的空船上,如此往复七次,逐坝倒搬。这样的做法效率低,还势必造成物资大量损耗。
如果让船只到通州后,能够直接进入元大都城内,那将是绝佳方案。郭守敬提出,将这一工程分为三步走。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这项提议便成功实现。
白浮泉引水路线
白浮泉 供图/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第一步,需要为新开凿的人工运河寻找水源。工程经验极为丰富的郭守敬,在大都城的西北方向、今天的昌平区化庄村一带,找到一眼泉水——白浮泉。该泉水量相当丰沛,经测算,足以满足下游运河对水的需求。
第二步就是引水。由于位于龙山上的白浮泉地势高,元大都的地势也比较高,二者之间是洼地,沙河、清河等天然河流从洼地上流过,人工引水渠要先后穿越它们,工程难度极大。因此,郭守敬选择了一条看似绕远、但水流趋势缓缓下降的路线,沿西山山脚,向西再往南,形成了一段“C”字型的弯道。为进一步调节,还修建起一座北京最早的天然水库——瓮山泊,即颐和园昆明湖的前身。经今天的长河,一路将白浮泉水输送至积水潭,进而补给人工运河。
其间,为进一步补充水量,他还收纳了其他9眼西山的山泉水,在交汇处设置“清水口”工程,利用放置荆笆编笼装石,枯水期用于蓄水,雨季大水可将这些笼冲开,发挥泄洪的作用。
还有一点巧合的是,这条白浮瓮山河路线,与利用现代测绘手段规划的京密引水渠几乎完全重合,足以印证700多年前的技术水平。
清水口工程 供图/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第三步,让船在水上爬坡,开进元大都。由于元大都的地势高,越到通州方向地势越低,故船只需要从通州向元大都城内的方向逆流爬坡行驶。两地之间落差有30余米,运河上的漕船载重量约合四五吨,若直接在河道中向高处行驶,逆水行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时,在郭守敬的主持下,从通州入大都的水路上,建造了18道水闸,问题迎刃而解。简单地说,这些水闸的原理和物理上的连通器原理一样,当闸闭合时,水位西高东低,随着闸夫将展板逐次提起,两侧水位逐渐持平,船只便能在水平的水面上通行无阻。
图1万宁桥澄清上闸遗迹 图2通惠河24闸示意图 供图/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水上漂来北京城
京杭大运河贯通后,积水潭(大约今天的什刹海范围)成为了漕船的北方端点码头,无比繁华,每日往来船只众多,甚至遮蔽住了水面,形成“舳舻蔽水”的热闹景象。忽必烈十分满意,不仅重赏主持工程的郭守敬,还为这条运河赐名“通惠河”。积水潭附近,因漕运发达,在钟鼓楼一带形成许多市场,成为了大都城中最繁华的商贸中心。
今日通惠河 供图/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当然,大运河带来的,不单是大都充足的物资保障,也促成了沿途各地的经济发展,更将许多风俗文化渗透杂糅,形成独特的文化景观。
明代起,因上游水源缩减,积水潭范围逐渐变小,形成与今天大致相同的什刹三海(前海、后海、西海),也因此失去端点码头功能。漕船至多行驶到东便门外。与此同时,随着北京城的改扩建、紫禁城的兴建等,大批南方的物资材料,都需经运河送抵北京。如云贵地区盛产的高大树木,成为紫禁城中建筑的支柱,“皇木厂”的名字见证了这段历史。高大的城墙,离不开坚实的建设材料,运河畔的山东临清,因特殊的土壤成分,能够烧制出来极为结实的大城砖,印上窑户的姓名,就等于进入了质量追溯体系,沿运河来到北京,成为城墙与坛庙、王府等建筑的专用材料。故宫大殿内铺设的“金砖”,则来自运河上的另一座重要城市——苏州。
徽班进京、烤鸭……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文化、艺术、饮食等等,许多都是诞生于运河另一端,在长期的水上漂泊中,不断吸收岸边的独有特质,最终造就出享誉八方的文化符号。
大运河,一直在我们身边
以运河为代表的北京城水系格局,在元代由郭守敬打下基础后,到今天依然延续,并未产生重大变化。许多人们熟悉的河、湖、沟,都曾经是他治水过程中的关键节点。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些水的水源不一样了,比如居住在北京的人,早就用上了南水北调来的水,有些河的功能发生了变化,比如通惠河,早就不再行使漕运功能,而是与坝河一样,成为北京最重要的城市排水干渠。
大运河在北京流经七个区,有些河道依然保留至今,有些已随着城市发展建设埋入地下,沿途留下许多遗迹。白浮泉遗址、昆明湖、广源闸、万宁桥澄清上闸、玉河故道、庆丰闸、高碑店闸、燃灯塔等等,都值得我们去实地探访,感受古往今来人们面对自然界的挑战所取得的一次次极限突破,感受这条世界上最长、最古老运河的崭新魅力。
作者单位:北京郭守敬纪念馆
排版|孙蕴嘉
审核|刘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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