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1843期(总第5145期)
主 编:陆相华 投稿:13816643239@163.com一场大雪,遮盖了旷野的荒芜,低矮的土坯房更加瘦骨嶙峋,村庄也失去了原有活力,寂静凄凉。晌午时分,炊烟次第升起。母亲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一手地拉着笨拙的木制风箱,一手不停地往灶里添柴,灶膛贪婪地吞噬着火苗,连接灶膛的那条土炕,渐渐温热起来。灶台上的铸铁大锅里煮着莜面糊糊和土豆,笼屉里蒸着玉米面馍馍,再没有比这更清寡的吃食了。冬日渐深,太阳不再温暖。原野的积雪发出令人畏惧的白光,寒风如刀,在脸如割,在耳如蛰。雪后庄户人家早早闭门。农人们躲在家中,盘腿围坐在炕上的火盆旁,少有走串。最活跃的孩子们在雪地里撒欢作乐后,也乖乖地趴在炕上写作业。寒风穿透每一个缝隙。几只弱小的麻雀,在屋前的那棵歪脖老榆树上蹦来蹦去,须臾也不离开,也许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院落内,几只鸡蜷缩在一起,相互依偎抱团取暖。那口猪发出饥饿的哼叫声,不停地拱着围挡的栅栏门。几声犬吠,换来那头耕牛慵懒的哞叫。缺衣少食的日子里,冬季显得格外漫长。柴垛、白菜、土豆,储备了一个冬季的分量。童年是苦涩的。父亲早故,那时,我的年龄还小,父亲留给我的记忆很少。记得,父亲抽烟很凶,抽旱烟锅。我调皮的时候,父亲总是把烟锅高高的举起,又轻轻地落下。父亲生前闹胃病,身体不大好,一直为村集体放羊。一年四季,最难熬的也是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一件白茬羊皮袄、一双毡疙瘩、一顶狗皮帽,一把牧羊鞭,就是父亲的所有装备。寒冬里,暮色中,父亲戴的那顶狗皮帽的两侧结着厚厚的冰霜,赶着羊群进村了。或许是年龄小的原因,那时,我还体会不到父亲的艰辛。子欲孝而亲不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一次意外的事故,父亲匆匆的走了,没留下一句话,让人措手不及,扼腕悲痛。父亲走后,烟锅不见了,留给我无尽的思念。对父亲的思念从未停止,我时常在睡梦中听见父亲的咳嗽声、脚步声,看到父亲慈祥的面庞,还有那顶结着冰霜的狗皮帽。梦醒时分,我已是泪流满面。那段年月,饥寒始终是笼罩在庄户人头顶的一块阴云。我渴望读书,向往温饱,艳羡城市。绝大多数与我同龄的伙伴,小学毕业或没毕业,就帮助父母到田间劳动。当时看来,我算另类,非要坚持读书。因此也招来一些议论:说我成天抱着书,不下田里干活,等吃西北风!坦诚地说,至今,我仍然感激乡亲们当年的议论。那些议论,本无讥讽之恶意,大概觉得农家孩子靠读书,不会有什么出息。这反而激发我读书的决心。后来,我寒窗苦读,如愿以偿,考上师范。自我外出读书求学算起,从地理角度来说,意味着离开了故乡。时过境迁,沧桑巨变。曾经的过往,渐行渐远,但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改革开放,春潮涌动。改革东风吹遍祖国的角角落落,故乡和全国农村一道,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资料落实到户。栉沐着党的阳光雨露,乡亲们的劳动积极性空前高涨,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以来,故乡的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全面小康,两不愁三保障从根本上得到解决。乡亲们物质充裕,住有所居,病有所医。家家户户重视教育,崇尚知识,争着抢着供孩子读书上学。前几天,我回老家参加一个外甥的婚礼。故乡的冬季依然在,镶嵌在季节的轮回里,瑞雪舞动,缀饰着冬之静怡。落雪的村庄,就像一位蒙了神秘面纱的妙龄美女,优雅地立于故土之上,退耕的林田,坚柔如玉,高举手臂,将枝干指向广袤的苍穹,向一面旗帜引领着令人遐思的银色世界。春夏秋冬,四季赓续,本是自然规律。尽管今年的寒潮早袭,冬雪也要比往年大,但凛冽中有一种沉潜的静气,温情的驻足,美好的憧憬。这个冬季并不寒冷。家家户户炉火正旺,将寒冷抵御在辽远之外。水沸炉暖,茶香氤氲,冬日饮茶,自带几分神闲气定的禅意。伴随着呷茶的吱溜声,会心的惬意洋溢在眉宇之间。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赶了回来,聚在一起,人逢喜事,你一杯,我一盏,觥筹交错,共饮杯中好时光。大伙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颇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意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忆苦思甜,谈笑风生,共话桑麻,淳朴的乡音四处充溢。陌生的面孔,是年轻的一代,他们谈笑鸿儒,茁壮成长,令人欣慰。置身于村庄,清一色的砖瓦房错落有致,渗透着现代文明,焕发着青春活力,流淌着古朴美感。在凝神的瞩望里,静静地欣赏落雪之景,我的思绪是复杂的。此时,我仿佛听到老屋还在风中歌唱,又现漆色斑驳的木门,方格小孔纸糊窗户,挂满墙壁的农具。此刻,落雪就像洇湿了的记忆,簌簌地落下,久久不肯散去,酸甜苦辣一并涌上心头,我感到眼眶里涌动着的是多年以前的泪珠。此景,落雪犹如来自天堂的精灵,唯美而又持久,盛开在村廓四野,村庄的每一处罅隙都洋溢着清爽,让人不免心生感念。感念生命的成长里村庄给予我的无私和奉献,感念那段贫困岁月给予我的定力和坚强,感念冬雪给予村庄的润泽和抚慰。似乎每一朵雪花里,都凝结着村庄无限的期许。故乡,寂然无名,总是写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却是灵魂中无法忘却的地方。故乡,一个让人黯然神伤的记忆,总会在孤寂的夜晚浮起,睡梦中那些模糊的往事更加清晰。故乡,纵使沧海桑田,寒来暑往,依然岿然不动,滋养我们成长,目送我们远去,等待我们归来。故乡,一生的情结。一个人,无论走多远、走多久,乡愁都是一生的牵挂。多年以来,我犹如旷野里一株摇曳的狗尾草,坚守故乡,深情回望。作者简介:王海明,内蒙古人,爱好文字工作,公务员辞职,现在民营企业工作。作品散见《中国人民防空》《内蒙古民防》《锡林郭勒日报》等。
《故乡文学》 主编:陆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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