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文学|刘建萍:怀念祖父(馨香一瓣)

文摘   2024-12-17 00:02   浙江  

2024年第1818期(总第5120

 微刊 故乡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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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祖父

文 / 刘建萍

祖父1902年出生,1993年去世,享年91岁。祖父和祖母育有三男二女,分别是我的父亲以及我的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

祖父在我们村乃至周边村里都算得上是一个大能人,他头脑灵活,富有经商的才能。为了养家,祖父年轻时往往利用农闲时节做一些小生意。祖父到了老年时,我曾问过他关于贩布的事,他说他当年到青岛贩布,都是步行去步行回,当时的农民家庭,什么交通工具也没有,只能靠两条腿。青岛距离平度老家二百多里路,他要步行走一天一宿才能到,到青岛后,他把贩来的布一圈圈地捆在腰上,外面再穿上他的大肥袄,这样做一是携带方便,二是为了安全。一路上,祖父身上捆着那么重的布,全靠两只脚步行回家,有时走到半路天就黑了,他就只好找一个农户歇歇脚,第二天接着走。

老家距离青岛虽然很远,但为了养家糊口,祖父成了青岛的常客,每年往返多次。祖父除了到青岛贩布,还和村里几个能干的同伴到胶莱河以西的昌邑潍坊一带往家贩牲口卖,二姑说,有一次,她和我的祖母在睡梦中被院里的异响惊醒,她俩悄悄打开窗户一看,只见祖父贩回家一院子的牛。祖父说他和同伴在昌邑潍坊等地贩了牲口,就连夜赶着往家走,走了整整一宿,天不明就到家了。祖父把贩回家的牲口接着卖掉,然后再去贩,据我的二姑说祖父那几年贩卖牲口挣了一百多块的现大洋,在当时那个年代,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祖父利用农闲时节到青岛贩布,到昌邑贩牲口,他靠自己艰辛的付出养育了五个子女,祖父将他做生意赚的大部分现大洋置买了土地,这些土地可惜只种了一两年就在土改时归公了,祖父将他仅剩的18个现大洋平均分给了他的三个儿子——我的父亲、我的二叔和我的三叔。在那个年代,祖父能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走出家门做生意,走向青岛,走向昌邑和潍坊,真是不简单!

祖父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好手,他勤俭持家、吃苦耐劳,又会精打细算,所以我家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家好得多。我们老家春天有吃鲜鲅鱼的习俗,二姑说即使在艰难的岁月里,我家仍能吃上鱼,哪怕每人只分一条小黄花鱼吃,也算是吃鱼了,鱼虽然少,但在其他人家看来,这实在是一种奢侈品了。

有一年祖父栽种了许多红薯,由于风调雨顺,到了秋天收获了大量的红薯,为了储存方便,全家人辛辛苦苦将大部分红薯用擦子擦成红薯片并晒成干,到了第二年春天三月,祖父为了红薯干卖上一个好价钱,他决定去赶沙河集,沙河集距离我们老家三十多里路,是远近闻名的集贸中心。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祖父就装了满满一独轮车的红薯干,他自己在后边推着车,让十七八岁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二姑用绳子在前面拉车,父女俩没吃早饭就出发了。我们村子的北边是一条东西方向的淄阳河,当年河上没有桥,祖父只能推着车子走河底。初春季节,河水虽然不深了,但是河面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祖父和我二姑就脱了鞋光着脚走进了河水中,河底的石头很硬,硌着脚生疼,冰冷的河水又像冰刀一样刺入骨头缝,他俩硬是咬着牙弓着背推着拉着满满一车地瓜干趟过了河水,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河对岸。

上岸后,父女俩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坐着休息了一会,他俩穿上鞋又继续赶路,祖父在后边推二姑在前面拉,上午八点左右他俩就到了沙河大集,很顺利地卖掉了红薯干,而且卖了一个好价钱。祖父很高兴,又和我二姑商量着回家后再推一车东西来卖,由于早上从家走得早,也没顾上吃早饭,现在再接着往家赶,父女俩早已饥肠辘辘,二姑说:“爹,要不咱在外面吃点饭吧!”祖父想了想说:“坚持坚持就到家了,咱还是回家再吃吧!”就这样,父女俩又坚持走了30多里路,上午十点左右回到家才吃上一顿饭。吃过饭,祖父和我二姑又推了一车干草去了沙河集。那一天,他俩赶了两趟沙河集,推着车子步行走了120多里路,当年其艰辛可想而知。

祖父是一个胆大心细、才智过人的人,由于祖父当年智藏粮食,全家人得以度过灾年而幸存下来。1958年大跃进那年,上级规定每家每户都要将粮食和铁锅上交集体,村民一律到公共食堂吃大锅饭。祖父觉得“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他不想把粮食全部上交,必须藏出一些来,以备不时之需。当时和祖父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他们都在家里藏粮食,村里就派人家家户户搜粮食,犄角旮旯里都进行搜查,很多人家的粮食被搜走。祖父一听村里派人搜粮,他就想必须找个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和搜不到的地方把粮食藏起来,他最后选定了在我家厢屋的大石磨下面藏粮。到了晚上,祖父、我的二姑以及我的二叔连夜挪开了厢屋里那两个大石磨,又连夜在磨盘下面挖出一个深坑,又将一个大瓷缸放进深坑中,再将500斤麦子和一大口袋黄豆装在大缸里并封好口,上面埋上土,最后再放上那两个大石磨,干完这一切,天也亮了,为了挖坑藏粮,祖父和我二姑二叔干了整整一宿。

过了几天,村里派人来搜粮了,他们几乎搜遍了家里家外的每个角落,结果一粒粮食也没搜出,搜粮队怎么也不会想到祖父竟然把粮食藏在了石头磨盘的下面。19591961年连续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粮食欠收,家家户户几乎断吹,很多村民因为长期吃野菜而面黄肌瘦全身浮肿,隔着薄薄的肚皮就能看到肚子里绿色的野菜,有不少村民甚至被活活饿死。我家幸亏有祖父藏起来的那些粮食而不至于忍饥挨饿,祖母总是将挖来的野菜配上少量的面粉,做成一锅野菜粥或野菜团子让家人吃,虽然家有藏粮,但也不敢放开肚皮吃。这些粮食我们除了自家吃,还曾接济过二叔的丈人家,二叔的丈人家和我们是一个村,当时他们家里已经断粮,是祖父祖母的救济让他们度过了难关。

祖父还是一个敢出头、不怕事的人。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实行了大包干,我父亲在北京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姐弟四个在老家务农,父亲和母亲长期分居两地。在农村如果家中没有男人或者男人在外地工作,就会受到外人甚至族人的欺负,我家也不例外。有一年,祖父的亲侄子觉得我父亲常年不在家就欺负我家,他家的土地紧挨着我家的土地,他每次耕地时都用犁尖割我家的土地,后来母亲找人测量,发现他家竟然割了我家近一个麦畦大小的土地,母亲找他理论,他不但不承认,还说一些欺负人的话。母亲哭着去找我的祖父和我的二叔,祖父和我二叔听说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家地里,祖父怒目圆睁,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上去就用手揪住侄子的衣领大声斥责他道:“你想干什么?你寻思这个家里就没有其他男人了?”他被祖父慑人的气势吓得一声不敢吭,加上二叔上去就要揍他,他也自觉理亏,最终将多割的土地归还了我家。那些年,如果没有祖父和我二叔支撑门户,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在老家肯定生活不下去。

如今,祖父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然而岁月的流逝,却让他的影像变得愈加深刻起来,尤其是他生前的故事,像一个个传奇,被后人津津乐道,以致于铭刻心怀……

作者简介刘建萍,山东平度市大泽山镇长乐中学语文教师,教学之余,尤喜读书,并经常写教学心得和生活心得。

《故乡文学》 主编:陆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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