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昌专栏】| 冶塔仙灯（民间故事）

体娱 2024-12-27 06:09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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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塔仙灯（民间故事）

郭德昌

2024.12.27

远古的时候，有个叫共工的人，民间把他奉为“水神”。有一年却因治水患失利，共工与祝融争斗，共工战败，遭到流放的惩罚。《密云县志》记载说，舜帝：“请流共工于幽陵，变为北狄。”幽陵，就是今天的北京区域。后来共工在密云的燕落村南建了共工城（今密云水库淹没区）。这位“水神”，生性恋水，时常潜入白河戏耍，还带了鱼虾水榭为徒。后来共工升为上仙，而他其中的一鲇鱼弟子却很留恋这清澈的白河，便暗自隐在这里继续修炼。

到了辽代重熙八年（公元1039年）。因白河水常常泛滥成灾，加上经常的战乱，致使两岸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为使密云百姓能有一个祈神庇佑、烧香供奉的地方，檀州监察御史张素羽便在县城北的冶山上主持建了一座寺庙，名为“普照寺”，还建了一个塔，名叫“冶山塔”。

塔虽是建好了，可谁曾想，令人奇怪的现象却不断发生。夏季阴雨连绵，白河涨水成灾倒无可非议。可有的时候，局部河段虽久旱无雨却有时也水浪翻涌，泛滥成灾，闹得人们防不胜防，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建了塔、盖了寺反倒坏了一方太平，究其原因，时下没人说得清。

直至明朝嘉靖年间，冶山塔住进了一位高人。此人名叫纪晓塘，因到朝廷殿试，结果应试不成，就前往云蒙山拜吕洞宾祖师门下，习学法术，立志降怪、伏妖，造福百姓。于是，纪晓塘寻机常来冶山普照寺修炼，每当他在塔内修炼之时，夜晚塔顶处便常有串串红灯照耀，人们把这奇特的景观称之为“冶塔仙灯”。

冶山塔下有个沙河庄，庄里有个光棍儿叫刘栋，常年靠去村西的白河打鱼为生。刘栋心地善良，若是捕捞到小鱼儿或怀有鱼籽的大鱼，他就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放回河里。

有一天，他却一条鱼也没捕到，眼看太阳落山了，就在他收网的时候，网里却奇迹般地捕上了一条大鲇鱼。大鲇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使劲地摆动着尾巴，好像祈求放掉它似的。刘栋也纳起闷来，照理鲇鱼都浅在水底，丝网根本就捕不到，莫非是老天照应不让他空手而归吗？刘栋又深沉地看了看大鲇鱼可怜的样子，不忍心就将鲇鱼放生了。

（图二：被刘栋放生的鲇鱼姥姥）

这时天色已晚，当刘栋打算摇橹收船时老天骤变，刮起了大风，大风打翻了他的渔船，他被扣在了水里。就在这时，他感觉像有一块木板托着他向河岸浮游而去，他竟奇迹般地被木板托上了岸，险中获生……

（图三：被鲇鱼姥姥救上河岸的刘栋）

冬天来了，又很快进了腊月。腊月三十晚上，刘栋家来了一个年轻“媳妇”要借住一宿。忠厚诚实的刘栋想：自己家没有女人，留宿一个年轻“媳妇”不合适，怕辱没了女人的名声。女人向他哭诉丈夫死了，婆婆欺负她寡妇失业，这才出逃到了这里。善良的刘栋怜惜道：“那你就住下吧。”就这样，当晚那女人还帮着刘栋包饺子，一起吃了年夜宵，饭后刘栋把屋子让给了那女人，主动到柴棚子歇了一夜。这一举动，更加感动了那女子，便对刘栋说：“您的心眼儿真好，我要是能寻到像您这样的男人就好了。”刘栋明白她的心思，只是脸一红没敢往下说。那女人见刘栋没言语，接着娇声道：“我看大哥也没家室，若您不嫌弃，我就留下来给您洗衣做饭吧？”刘栋心想，要留也得有个说法，找个媒人啊！再说我这穷家没业的。想到这便说道：“不知你娘家嫌不嫌我穷？”那女人忙道：“等我回家同父母商量商量吧。”

过了三天，也是傍晚时分。那女人真的回来了，见刘栋就说爹娘很满意他俩成亲，说得刘栋喜上眉梢。可是，他哪里知道这“女子”便是潜在白河里很久的鲇鱼姥姥呢。

这个鲇鱼姥姥，就是当年水神共工的女弟子，经数千年的修炼，虽修成正果，却已从妙龄走过，也历经太多沧桑，最令她困惑的是，在白河里与各路水怪争夺栖身水域，常常争战不休，但因己雌性力博神通小，也常常败阵却逃。因此，她早已厌倦了水域生活，渴望着人间的安稳日子。殊不知，那次落入刘栋渔网，就是她同一个鲤鱼精争“地盘”被对方打昏所致。还有“久旱无雨，白河却时有波涛汹涌”的奇怪现象，也是她与各路水怪搏斗而引发的结果，为避免殃及百姓，她也常常委曲求全，恨不能跃出“龙门”奔向繁花似锦的人间，过上人间的美好生活。

于是，大年三十晚上便装扮成村妇来到刘栋家。见到刘栋，她竟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便仔细端详着刘栋，一下子认定眼前这个憨厚善朴的壮汉，就是当年“放她归河”的大恩人。见到恩人，她更想摆脱水域，对刘栋爱慕至深，决意与恩人成婚，很快也就同刘栋结为了“夫妻”。

（图四：落难互救的鲇鱼与刘栋结为“夫妻”）

刘栋突然取了个漂亮“媳妇”，沙河庄上的人们羡慕不已。然而，对这位“漂亮“媳妇”的身世，却没能逃脱修炼在冶山塔道士纪晓塘的法眼。

这天，村上来了一个相面先生，此人正是纪晓塘，他是闻讯暗访鱼精而来。在街上正好遇见刘栋，纪晓塘对刘栋说：“你面色黑、妖气重，家里有什么人？”刘栋本不想对面生的人说出实情，可几经追问，只好实话实说。纪晓塘一听便已知晓，并暗自惊喜总算寻到了妖孽，他对刘栋说：“她不是人，是白河里的千年鲇鱼精。”刘栋听罢神色骤变、冷汗淋漓，但他是个老诚的实在人，想到“媳妇”百般照料、疼爱自己，怎么会……？纪晓塘见他迟疑不信，便又对他说道：“我送你一瓶黄酒，你俩同饮。”刘栋说“平时她滴酒不饮，赶上过节我好言相劝也不喝。”纪晓塘笑道：“但今天会饮的。”

到了晚上，刘栋若无其事地将黄酒瓶打开，瞬间一股油浸清香味儿充满了屋子，引得“媳妇”极大兴趣，问刘栋：“夫君何等好酒这般清香？”“刘栋道：“老酿，来，咱俩一起同饮。”但“媳妇”迟疑了一下说：“酒越好越要留给夫君饮。”这句话再次感动了刘栋，刘栋心中有事，怪异地说：“那你还是别饮了。”这时“媳妇”坐到了饭桌旁，给刘栋斟酒，刘栋欲饮又止。“媳妇”那会儿还能禁得住香气的引诱，但此时迷人的酒香令她难以自控，又见刘栋拿起酒杯又放下，便借口对刘栋说：“难道真的要我陪君共饮？”刘栋听罢忙劝道：“你还是别、别……”此时容不得刘栋再说下去，“媳妇”见刘栋不高兴的样子便歉疚地说：“夫君莫怪，今天陪你饮便是！”说罢自斟一杯，通饮而下，又提瓶自斟起来，刘栋见状想起道人说的话……原来，纪晓塘的酒是经过油炸燕子的蛊蛐制成的，释放出油浸清燕子的香味儿，加上“媳妇”已有多日未吃荤腥，闻到油浸香燕的味道自然是情不自禁，这样一来她着实喝了不少，烂醉如泥卧在了炕上。为时不长就现了原型：一条肌肤鳞状而光滑的大鲇鱼曲卧在炕上。刘栋见状，惊恐万分，恍然大悟，也就相信了纪晓塘。

第二天，刘栋到普照寺找到纪晓塘，恳求施救于他。纪晓塘对他说：“我给你一道咒符贴到她的胸前，然后我就去捉拿她。”

（图五：修炼成仙的纪晓塘）

刘栋怀揣咒符回到家中闷闷不乐，心中非常矛盾。当他取出“符”打算贴到熟睡的“媳妇”胸前时，而脑海里处处都浮现着“媳妇”对他百般照料的情景。尤其那天他打鱼受了风寒，夜里病得不醒人事，是“媳妇”顶着狂风请来了郎中，还有……刘栋看着面慈楚楚的“媳妇”心便软了下来，将咒符藏匿了起来。

几天过去了，一切照旧如初，“夫妻”依旧恩恩爱爱，就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但忧心忡忡的刘栋却一病不起。

这天早上，“媳妇”熬好汤药，正要喂给躺在炕上的刘栋时，自己也偶感不适，浓浓的汤药气味儿，令她好一阵作呕。

真是“祸不单行”，病在炕上的刘栋听见“媳妇”欲吐又止的情形，便挣扎着挪动到她的身旁，边为她捶背便问道：“你怎么啦？”“我、我……我怀了你的孩儿！”“媳妇”惊喜地目光望着刘栋说。刘栋听罢并没有感到“惊喜”，反而心里五味杂陈，列蹶着倚在了门框上。

恰在这时，忽有人来敲门。“媳妇”马上有所警觉。这不仅仅是前几天自己“醉了”才意识到的，而是本能地感到敲门者并非一般的“来人”。于是，她并没马上去开门，而是借故病体躲进了里屋。

来者正是纪晓塘，他凭借法术破门而入，见到刘栋就埋怨道：“你失信于我是小，害己害人是才大。”说着直奔里屋，此刻“媳妇”一切明白了，没容纪晓塘靠近就“嗖”的一下，化作一股青烟钻出窗外，朝白河飘然而去……

此情此景让刘栋目瞪口呆，痴滞地望着纪大道士。纪晓塘也没再怨恨刘栋，从怀里随手掏出几副咒符，贴在他家所有门窗上，随后扬长而去。

刘栋“媳妇”被迫潜回白河。几日过去，而她度日如年，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病中的刘栋。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实在按捺不住对刘栋的牵挂之情，便顶风冒雨回到“家”，刚要手推柴门，就见门楣上射出强烈的光束，电闪一般，不能使她靠近。她深知这是咒符魔力阻止着她，她越墙来到屋门前、窗戸下，同样使她无法靠近。她在窗前大声地呼唤着刘栋，刘栋却不敢应答。

刘栋死了心，“媳妇”感到彻底绝望了。带着身孕的她霎时腹痛难忍，感觉天昏地暗，身子一晃便瘫倒在地，下身渗出了一大片血迹——胎儿流产了。

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听到“媳妇”呼唤着自己的刘栋，最终“心”没有“死”到底。他悄悄扒开窗户纸一看，“媳妇”卧在地上，雨水打在身上，旋卷着身下的胎血……

刘栋破门而出，上前抱起“媳妇”猛力摇晃着。渐渐苏醒过来的“媳妇”仰望着刘栋，低声吟道：“善良的夫，感谢那年你救我回了白河，我要报答你，可……”话说到这儿，刘栋用手捂住了“媳妇”的口，随即抱起“媳妇”就要进屋门，这时门楣上方一道强光打来，将他俩爆击倒地。

也就在这同一时间，冶山塔修炼成仙的道人纪晓塘惊梦醒来，知觉告诉他鲇鱼精回到刘栋家，他便生风一般冒雨赶到了刘栋家。恰在这时，刘栋和“媳妇”被门楣上的咒符强光爆击倒地。风雨中，当刘栋和“媳妇”睁开双眼仰望时，道仙纪晓塘已站立一旁。

只见纪晓塘边用法器直指着刘栋“媳妇”，边口若悬河默念着咒语。此时一股不可抗拒的法力，将刘栋“媳妇”与刘栋缓缓分开。随即刘栋“媳妇”也慢慢还原成一条硕大的鲇鱼……

殊不知，复原成鲇鱼的刘栋“媳妇”，毕竟修炼千年也得道成仙，当纪晓塘启齿要对刘栋想说什么的刹那间，“鲇鱼”在地上挺了两挺，顺势又化作一股青烟腾空飘去。

道仙纪晓塘再次将刘栋“媳妇”逼回到了白河。化身“鲇鱼”的她，企盼报答刘栋救命之恩的想法绝望了！憧憬人间美好生活的愿望破灭了！

被逼无奈的“鲇鱼”，在潜回到白河里的当夜，怨恨纪晓塘，邪念触发。霎时，白河骤然水涨，浊浪滔天，洪水逐浪波地袭来，檀州（密云）城外一片汪洋。

刚刚回到冶山塔的纪晓塘，见状毫不慌张。待到白天，他让城内百姓打一百只燕子，准备一锅香油，又准备一百个铁倒钩儿，一条铁链子。一切准备完毕，便在城墙上支起大锅，用香油炸起燕子，将铁钩装到燕子肚里，串到铁链子上，一串串抛进了翻涌的白河里。不一会儿功夫，香喷喷的油炸燕味儿飘满河水，大大小小的鱼虾龟蟹闻到香味你夺我抢。

最终一串装着倒钩儿的油炸燕子被一条饥饿的大鲇鱼一口吞下，这条鲇鱼正是刘栋曾经的“媳妇”。当下纪晓塘口念咒语，只听在“哗啦”一声巨响，只见那条铁链就锁住了鲇鱼。纪晓塘命人拉起铁链，将铁链和鲇鱼系在了冶山塔下面的石洞中。

（图六：纪晓塘施法链锁鲇鱼姥姥）

纪晓塘为了防止自己走后“鲇鱼”再度施法脱身，便把自己随身带的一盏咒灯挂在塔顶。鲇鱼见自己出塔无望，便央求纪晓塘，求问出世之日。纪晓塘告诉它，就是到铁树开花、灯头倒挂时也没你的出头之日。如此一来也就彻底断了鲇鱼的念想。久而久之，时间历老，人们把锁在洞中的“鲇鱼”也就叫成了“鲇鱼姥姥”，将塔顶悬挂的“灯”，叫成了“冶塔仙灯”。

后来清代人选取“密云外八景”时，“冶塔仙灯”名列八景之首。难怪清康熙《密云县志》这样记载:“冶塔仙灯，县东北八里冶山上，昔传有冶仙居其上，时放仙灯，夜尝见云。”真的成了密云绮丽一景。

可好景不长，在清光绪年间，冶山塔曾遭天灾。一天夜里，雷电交加，结果宝塔顶部被雷击中，塔裂开了一条缝。对此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鲇鱼为刘栋殉情感天动地所裂。也有人说，是鲇鱼所吞的“钩儿”变直撑开。还有人说是“雷公电母”为鲇鱼姥姥鸣不平给她开塔放生。

此时纪晓塘早已修成正果，得道升天。当他得知此事后，唯恐鲇鱼迷恋人间再度出洞，便打发他的弟子二郎神扮成焗锅匠来到塔附近的村庄边走边喊：“焗大家伙!焗大家伙!”村里人见焗锅的来了，争着把盆儿、锅拿过来焗，焗锅的说：“东西太小，焗不了！”村里人很生气，说道：“这也小，那也小，冶山塔大，雷劈了个大口子，你焗的上吗？”焗锅匠一听，说声“我去也！”人们都很纳闷，只见他飞步上了冶山，拿出师傅纪晓塘给他的由九颗佛珠演化而成的铆钉，不到一袋烟功夫，冶山塔的塔体却奇迹般的出现了三个大铁箍，人们一看冶山塔真的被“焗”上了。

到了公元1967年，为“破除四旧”，冶山塔被人为炸毁。后来人们对塔进行清理，从地宫内发掘出一尊绿釉净瓶和一些旧时金属币。却没有发现被链锁的“鲇鱼姥姥”和那条铁链……

许是时代在昭然，21世纪之初，曙光又照耀密云城头。在县城西门白河岸的遗址处，人们参照出土的绿釉净瓶，按原物比例放大复制了一尊绿釉净瓶，矗立在了立交桥东端。十分巧合的是，在相隔十几年之后，在与绿釉净瓶对等的桥西端，人们又塑一尊“天女散花”像，恰好形成了“布雨与收水”这对法器的绝配。有人说这“散花女”兴许就是当年“鲇鱼姥姥”的化身。

为让古老密云的 “冶塔仙灯”重放异彩，2001年县政府募捐重修了冶山（仙）塔和普济寺（普照寺）。重建后的冶山塔，电缆通至塔顶，采取灯光返照、红灯远射等方法再现了“冶塔仙灯”景观。明亮的电灯灯头倒挂，古老的白河已被密云水库拦蓄，鲇鱼姥姥再也没了栖身之处，真是应验了纪晓塘“永不能现身”的说法儿，而她与刘栋真爱的故事却永久地留在了民间。

（图七：2001年重建的冶山塔）

古往今来，“冶塔仙灯”的故事，在密云尽人皆知。2007年县政府将此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意在民间广为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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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德昌1956年出生于密云县北白岩村,处级退休干部。2006年加入密云作家协会，2007年加入密云文艺家协会并曾任副主席。2011年加入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2020年分别加入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河北省作家艺术家采风学会；2005—2020年被聘为密云县政协（区)文史委员，撰稿并参与编辑《密云文史稿》多辑;2012—2019年担任《密云县志》编辑部编辑,参加《密云县志》编纂;参与组织编辑出版《密云民俗》《密云民间传说故事》《密云民间故事集》;与人合著《羊山风物史话》《古郡新城十里堡》《尖岩村志》《西邵渠史话》《春风化雨阳光路》等书籍;常有民间文学、文史作品见诸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