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花
文/丁立梅
这几天,走路一不小心,就会被一个小家伙偷袭。
它偷袭你,不分场合,不分心情,不分雨天还是晴天,不分白天还是夜晚。反正只要它高兴了,它就会偷袭你。
而被偷袭的你,绝不会埋怨,绝不会厌倦,倒是要一脸讨好,欢喜心雀跃,深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呀呀,小家伙,是你呀。
对对,它的名字,叫“桂”。
我在这时,总要追着去捉它。有时,是在一片林木后。有时,是在一户庭院里。有时,就在道旁,它站在那里静静的,笑嘻嘻等你,不藏不躲了。
花朵貌不惊人,还是那么小,米粒儿般的。跟从前一样的小。跟远古时期一样的小。
远古远到什么时候呢?那会儿,它住在深山老林里,和荆棘、葛、荨麻、野葡萄是邻居。
是谁先发现它的小身体里藏着的那一粒粒香的?我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一声惊叹的“啊”,是如何惊动了一座林子的。
啊,真香哪!
风比虫子发现得要早。虫子又比人发现得要早。
到汉代,终有人把它引种到庭院。从此,它让烟火都染上香了,它让诗词都染上香了。
“绿玉枝头一粟黄,碧纱帐里梦魂香”,想想,世上有这样的好花好香,年年秋天都来骚扰你,也是人生幸事一桩呢。
桂花开花,一点儿不矜持,是非得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不可。蕊黄,花朵细碎,如米粉。虽其貌不扬,可人家香哪,香得那么理直气壮底气十足,它偷袭于你,叫你如何把持得住!它是粘人的小妖精,却不讨你嫌,你就那么甘愿被它俘虏,被它的香绊住脚步绊住心。你想吃桂花汤圆了。你想吃桂花羹了。桂花莲藕也正当时。如果再喝一点桂花酒,佐以桂花米糕,那日子真是太惬意不过了。
我喜欢这样地遇见它。还隔着老远的一段距离呢,它就满身喷香地跑过来了,用香吻我。我一惊一乍,呀,桂花开了呀!却不知它藏在哪里。或许在一个幽深的庭院里。或许就在路边的那些杂树丛中。
寻找它也是桩顶有情趣的事。到处去寻,穿小径,拨草丛,有时还要扒着人家的院门,往里瞅。它点着迷魂香,让你晕乎乎的。你闻着香去,以为它一定在这处,却扑了个空。它的香又跑到那里去了。最后,终给找到,那惊喜就像捉住一个擅躲迷藏的高手,你就差得意高喊,我捉住你了!
闻够它的香,还不行,必得摘上一小把,在口袋里装装好。一路走,一路触摸着,心里真是欢喜,这人生真是十分的好啊!
到家,那手指都是香的,不舍得洗,不时举着,闻闻,独自快乐小半天。
夜色拌调,再蘸上夜风几缕,虫鸣几声,秋露几滴,外面的香,便越发地浓情蜜意起来。勾人魂。
这是秋天精心烹饪的一道大餐,“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偌大一个天地,都在喷着香、吐着甜,像刚出炉的蜂蜜糕。
对了,是桂花开了。
一出楼道口,花香就兜头兜脸地扑过来。我明明是有准备着的,还是觉得被它偷袭了,脚步欢喜得一个趔趄,哎,多好多好啊,是桂花哎。
小区里也不过植着三两棵桂花树,就香得无孔不入前赴后继的了。晚上,在小区里散步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人影绰绰。他们在花香铺满的小径上,来来回回地走,语声喁喁,搅动得花香,一波一波地流淌。我想,他们定也和我一样,闻着香的,有些贪恋。
草地上的几棵桂花树,也开始播着香了。别看这花模样细小,文静着、害羞着,甚至有些怯弱,像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女子,一颦一笑里,都藏着小心。事实上,才不是呢,它的性子猛烈得很,能量也大得惊人,是那种随时随地都能捋起袖子,豪气得敢跟男人拼酒的角色。它一旦香起来,那是想收也收不住的,气势磅礴得很有些撒泼的意思了。却撒泼得不惹人厌烦,反倒叫人满心欢喜,宠着、爱着,不知拿它怎么办才好。一棵树,十里香。谁能拒绝它的甜与香呢?再多一些,再再多一些,也不嫌多的啊。是恨不得和它一起撒泼,和它一起醉过去。
桂花香得很剽悍。
只要出门,就能闻见。庭院里,河边,树丛中,它势力庞大,无处不在。
不出门也能闻见。它跑在风的前头,穿庭入户,喧宾夺主,不拿自己当外人。
我们也不拿它当外人,任由着它屋内屋外乱窜。
能说什么呢!这天,是它的天。这地,是它的地。它霸道得独一无二,却不遭人嫌,闻见它的香,人都要喜出望外一声,啊呀,桂花开了呀。
当然。
它全副武装披挂上阵,所经之处,无一不对它臣服。
它是花里的穆桂英。
它的香气,乘风扶摇直上,抵达我的七楼。我在阳台上,闻见它的香。我走到客厅,闻见它的香。走到书房,闻见它的香。我去厨房,倒一杯水喝,水里面也浸着它的香。我看书,书上歇着它的香。我写字,手底下迸着它的香。衣服上随便抖抖,就能抖落一堆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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