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走廊上,我注意到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静静地不动,似乎在沉睡。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心中疑惑他是如何以这样的姿势入睡的。或许是因为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或者是他的睡姿看起来不太舒服。他忽然抬起头,黑眼圈下的眼睛直视着我,我感到有些尴尬,便举起手中刚买的饮料,问他要不要喝水。他似乎对我的话感到困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睡去。我只能匆匆离开,脑海中却不断回想着他刚才的笑容,那种苦涩的感觉让我印象深刻。
不久之后,我又在高铁站遇见了他。这次不同的是,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而他还是和上次一样,沉沉地睡着,看起来十分疲惫。我在他身边站了很久,假装在玩手机,只是想等他醒来,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然而,想到自己一无所有,我又不禁自嘲,自己能帮上什么呢?或许守着他的行李也算是一种帮助吧,这个念头让我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后来,由于要赶时间去接朋友,我跑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一盒牛奶,放在他面前,想起之前在抖音上看到的一个视频。我向老板要了一张纸,匆忙写下“陌生人,加油”这句话,然后将200块钱和纸条一起用透明胶带粘在了牛奶底下。
当我兴奋地跑回他们身边时,男人却醒了过来。我感到一阵紧张,因为原本我只是想把牛奶放下就离开。可是现在他们都醒着,我该怎么办呢?有时候,我真的有些厌烦自己这种莫名的社交恐惧,害怕他拒绝,害怕他觉得我在施舍,更害怕和他展开对话。这时,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可能他并没有记起我们之前的相遇。他只是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对着孩子耳边说着什么。
我感到一丝失落,失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不记得我,而是如果他还记得我,那我就不必考虑如何开口了。于是,我只能鼓起勇气走上前,心里还在犹豫是否应该放下东西就离开。就在这时,小男孩却先开口了:“谢谢叔叔的水!”我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他,只见小男孩说完后,满脸开心地望着父亲,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我连忙回应说不用客气,心中却想到刚才男人在小孩耳边说话的情景,看来他真的记得我。虽然他并没有接受那瓶水。
我把牛奶放在他们的行李箱旁,男人显得有些意外,想要站起来拒绝,但刚一站起身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有些尴尬地揉着腿,解释说脚有点抽筋。我意识到,刚才他抱孩子的姿势可能导致了这个情况。随后,我们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叫罗伟,来自湖南长沙的一个农村家庭,孩子生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医生早就警告他要做好人财两空的准备。说完这句话,他开始喃喃自语:“三十万分之一,三十万分之一,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
他还告诉我,为了给孩子争取生存的机会,他和妻子各自分工,每到一个新城市就带孩子看病,他自己则去跑外卖。在济南,即使在零下14度的恶劣天气中,他每天也要跑12小时以上的外卖,而孩子的妈妈则负责在医院照顾孩子。原本应该安享晚年的父亲,此时却在家里种菜卖菜来补贴家用。随着谈话的深入,他的语气逐渐变得自言自语,不再像开始时那样期待我的回应,眼中也渐渐泛起了泪光。在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直到最后,我从他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我好像只有当了父亲,才能理解父亲。”这句话像一声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让我不由得全身一震。
随后,他告诉我他得先走了,要带着孩子赶往上海继续治疗。他让我把牛奶带回去,因为他实在无法再拿。我于是把牛奶底下的钱和字条撕下来,塞到他的手中。他连忙后退,想要拒绝,但我用命令的语气告诉他,一定要收下。他被我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不停地道谢。临走时,我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柔声对他说:“孩子,你要加油哦,一定会好起来的。”看着他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感到无比沉重。回想以前,我并不太喜欢小孩,但自从当了父亲后,每当看到乖巧的小孩,我都会多看几眼。正如他说的那句:“我好像只有当了父亲,才能理解父亲。”我想,他将来也会学习父亲对他的爱,努力去爱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把这份爱完整而无私地传承下去……虽然这条路充满艰辛,但作为父亲,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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