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失踪的那一年,母亲也离开了我们。贫穷的大姑拎着一斤猪肉来到我家。父亲是一名棉花匠,每到深秋农闲时,他就会外出帮人做棉被,直到腊月二十八才会回家。七十年代末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比较困苦,幸好父亲有这门手艺,至少我们不至于挨饿。然而,我五岁那年,父亲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曾去父亲常去的地方寻找,但始终没有任何线索,就这样生死未卜。母亲愤怒地在家里天天骂父亲,最多的就是指责他跟别人跑了。那时我年幼,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话不好听。每当母亲骂的时候,奶奶总会站出来为父亲辩护,哭着说母亲在冤屈他,坚信父亲一定是遭遇了意外。奶奶还说母亲无能,父亲之所以不回家,肯定是因为她生了两个女儿。婆媳之间常常因为父亲争吵,最终母亲一气之下,带着我和妹妹半夜离开了。妹妹早晨醒来找不到母亲,急得哭了起来。母亲失踪了好几天,去外婆家也没找到,奶奶心里明白,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妹妹,哭得无法自已,时而埋怨父亲,时而指责母亲。但光哭泣又有什么用呢?生活还得继续。爷爷早逝,奶奶辛苦将父亲和姑姑抚养长大,如今父亲失踪,姑姑又嫁人,作为一个老太太,她的劳动力也只够勉强维持生活,根本无法养活我和妹妹。
我们的家庭顿时陷入了困境,有时甚至连肚子都吃不饱。妹妹才三岁,饿得受不了,有一次对我哭喊:“姐姐,我饿,姐姐,我饿。”奶奶去生产队干活,我在家里翻找食物,只找到几斤玉米粒。妹妹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结果差点出了事。幸好隔壁的王大娘听到我的哭喊,赶来不停地揉妹妹的肚子,才把她救了回来。临走时,王大娘嘟囔着:“真是造孽啊,造孽啊……”为了避免再出现这样的意外,奶奶开始手把手教我做饭和家务。五岁的我慢慢学会了做饭、扫地、喂鸡、喂鹅、喂鸭。在学习的过程中,我的手常常被烫伤,或者磨出水泡,奶奶心疼得直掉眼泪。但生活没有其他选择,我只能早早承担起责任,尽量为奶奶分忧解难。过度的辛苦和忧愁,让本就身体虚弱的奶奶病倒了。
她连续三天高烧在床,这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宰鸡宰鸭,而我们家却冷锅冷灶,什么也没有。隔壁的小兰兄妹早早穿上了过年的新衣服,嘴里吃着香喷喷的炒米糕,在我家门口走来走去。我十分羡慕,却强忍着不去看。妹妹忍不住诱惑,哭着回家对奶奶说:“奶奶,我也想穿新衣服,奶奶,我也想吃好吃的。”奶奶无力地伸出手,把我招到床前,叮嘱道:“小萍,你带着妹妹去姑姑家,去她那儿过年。”我不愿意,问:“那你怎么办?”奶奶安慰我:“别担心我,我能自己做饭,等过完年你们再回来,奶奶的病就会好。”我想了想,没有再说话,拉着妹妹朝大姑家走去。我心里打算着,去姑姑家要点好吃的带回来,奶奶吃了好东西,或许病就会好转。
大姑家离我们家大约十里路,自从母亲离开后,她偶尔会来看看我们,带些吃的和喝的。然而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的才七岁。在父亲失踪之前,奶奶时常会给她一些帮助。大姑没有婆婆,公公半身不遂,一年到头都卧床,姑父憨厚老实,话不多,只知道辛勤工作。我一边走,一边思考,去大姑家她会不会帮助我们?想着这些,我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但一想到生病的奶奶,我又感到一阵力量。由于前一天下了一点雪,路面很泥泞,我和妹妹一路滑滑跄跄,直到接近中午才到达大姑的村子。
刚到她家门口,正好看到姑父从东边走来,他裹着旧棉袄,手里提着两斤猪肉,乐呵呵地走近,看到我们时愣了一下,问:“你们怎么来了?”我泪眼汪汪地说:“姑父,奶奶生病了,她让我带妹妹来你家过年。”姑父哦了一声,打开门说:“进来吧。”大姑正在做午饭,看到我们,惊呼道:“小萍小慧,你们怎么来了?奶奶呢?”一边说着,她用木棍清理我们沾满泥巴的鞋子。我说:“姑,奶奶病了,已经三天没起床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大姑听后愣住了,紧紧抱住我们:“好的,先吃饭,吃完饭我就去看奶奶。”表哥和表弟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妈,我也要去,妈,我也要去。”大姑厉声道:“别吵,都坐到桌边去,准备吃饭。”姑父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沉重。我心里一紧,环顾这两间破旧的草房,看到家里陈旧的摆设和那三个叽叽喳喳的小家伙,心情不由得低落。
我开始怀疑,来大姑家求助是否正确?我也不确定大姑和姑父会不会帮助我们。但奶奶的病情让我别无选择,我唯一能求助的就是大姑。吃过午饭后,大姑和姑父在里屋低声交谈,随后大姑走出来说:“小萍,你和妹妹在我家过年,我一个人去看看你奶奶,给她带点吃的,然后我就回来。”我急了,哭着说:“我不想在你家过年,我要回去,奶奶一个人留在家里怎么办?我会做饭的,我会照顾奶奶。”大姑的眼圈红了,她说:“好,我和你一起去照顾奶奶。”姑父递给她一个大篮子:“把这个带上。”大姑点点头,挎上篮子准备出门。妹妹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姐姐,我也要回去,我舍不得奶奶。”大姑伸手把妹妹抱起,哭着说:“好,好,我们一起走。”三个表哥表弟也齐声喊:“妈妈,我们也要去看外婆。”大姑瞪了一眼:“都给我老实点,一个也不许去,跟你爸在家。”
三个小家伙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远去。回到奶奶家时,她的高烧依旧没有退去。大姑去找赤脚医生拿了退烧药和感冒药,喂给奶奶服下,然后又煮了一碗米粥,让奶奶喝下。大约一个小时后,奶奶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我松了一口气。看到大姑,奶奶似乎有了依靠,便对大姑说:“大兰,你去街上买点布,给这两个孩子做身新衣服。我们虽然穷,但不能让孩子们太寒酸,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服穿,我们家也得有。”她说着,把身上的一点钱递给大姑。
大姑推辞道:“妈,我带了钱来,就是准备给孩子们做新衣服的。福民还给了我们一斤猪肉,还有几斤面粉和十几个藕夹子,咱们过年包饺子吃。”奶奶问:“你在这里,家里怎么办?那三个孩子呢?你公爹呢?”大姑回答:“福民会帮忙的,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回去。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啊!”奶奶叹了口气:“唉,都是你弟弟的错,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生死如何,真是苦了这两个孩子。”大姑安慰道:“妈,别胡思乱想,弟弟应该没事,过几年说不定就回来了。你要好好养身体,不能出什么事,否则小萍和小慧会更遭罪。”奶奶长叹一声:“我也想好好活着,可身体却不争气。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大兰,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大姑急忙捂住奶奶的嘴:“妈,你别瞎说!你才五十岁,还能活很久呢。”奶奶叹道:“希望如此。”这一年,因为大姑的到来,我们穿上了新衣服,还吃了一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虽然屋里看不到父母,但一切似乎也还算完美。过完年后,奶奶的病情越来越重。姑姑和姑父想带她去医院,但她死活不肯。大家都明白,奶奶是不愿意花钱。毕竟,两个家庭的老人和小孩本就不富裕,若是有病人住院,那简直是雪上加霜。拖了两个多月,奶奶还是离开了我们。在临终时,她把我和妹妹托付给了大姑,流着泪说:“大兰,福生,妈对不起你们,实在是没办法。”大姑和姑父安慰她:“妈,放心吧,我们会把她们当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奶奶又握住我的手:“小萍,你已经六岁了,去了姑姑家后,要多帮她干活,等你们长大了,要懂得孝敬大姑和姑父。”我含泪点头:“奶奶,我记住了……” 办完奶奶的丧事后,大姑把我和妹妹接回了她的家。那阴暗潮湿的两间草房子顿时显得异常拥挤。我牢记奶奶的嘱托,手脚不停地帮姑姑做家务。分田到户后,我也开始学习去地里干农活,尽量为大姑和姑父分担负担。家里有五个孩子和一个生病的老人,姑姑和姑父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们也履行了在奶奶面前的承诺,对待我和妹妹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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