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部分观点基于王宪明《青州偶园与大观园》
大家好,我是小蚂哥。大家去过山东青州的偶园吗,偶园中有一座三面绕墙的巨大假山被称为现存唯一的“康熙风格”的假山。就是下图这座:
前一段小蚂哥亲自去看过,果然是气势非凡,但肚子里也有一堆问题:
这座假山谁设计的?
那么什么是康熙风格?
为啥是唯一一座呢?
要解答这些问题,我们还是得讲到一个叠山世家——“山石张”家族。
张涟的山石张
如果票选明清两代最具创造性、最有影响力的叠山名家,那么“山石张”家族一定拔得头筹。父亲张涟、儿子张然、侄子张鉽都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叠山大师。
青州偶园的建造就是张涟与儿子张然主持的。
我们来说说这“山石张”的第一代——张涟。
张涟是明末清初的人,号南垣,少年曾学画于董其昌,尽得其笔法,当时就有很多人带着钱来买他的画。之后专门营造园林,以山水画之理来堆土叠山,成为了一代叠山大师。
听上去是一个很正常的故事是吧,但其实这里面有很多疑问,我们知道元朝时,朝廷按照职业把人民分成了十个等级,从高到低分别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
工匠位于第六、七位,仅排在娼妓之前,属于社会中下层人民。
而张涟却不同,学界泰斗、文坛领袖纷纷为之作传,就连康熙皇帝都对其宠爱有加,那么这就说明了一件事,靠着手艺能名留青史,张涟在叠山这件事上一定是有真功夫的。
和他同时期的张南阳、计成等都只能说是小有名气。
据说张涟叠山的特点是不以质料取胜,去奢从俭,化繁为简。
明末清初正是造园的顶峰,很多园林都是耗费巨资,罗列名石,争奇斗奢。张涟对于这种都是嗤之以鼻。他认为这样的园林“气象蹙促”,没有自然之趣,还骂这些建造者是“据盆盎之智以笼岳渎”的“笨伯”。
这句话很有意思,“据盆盎之智以笼岳渎” :凭借着像盆和盎(都是较小的容器)那样狭隘浅陋的智慧,去处理(此处有自不量力的意思)像山岳和大川(岳渎泛指山川)那样宏大的事物。
吴伟业在《古文观止·张南垣传》中说:
“唯夫平冈小阪,陵阜陂陁……然后错之以石,棋置其间,缭以短垣,翳以密筿,若似乎奇峰绝嶂,累累乎墙外,而人或见之也…”
其实就是通过在园内截取大山的一角,使人感到园外还有大山,不得不说,张涟是懂点心理学的。
什么是“康熙风格”
张涟的前半生都在吴越一带,建造了大量的名园,康熙初年,冯溥在北京天坛以东,广渠门内建万柳堂,遣使迎张涟进京,从此开启了张涟在北京的事业。
之后大量的王公贵族园林都出自张涟之手,康熙皇帝耳闻其名,让他参与了一系列皇家园林的修建,且“屡加宠赉”, 甚至“赐肩舆出入。”
最著名的要数畅春园,明代是皇戚李伟的私园,清朝康熙皇帝在“李园”的旧址上建造的规模宏大的西郊第一座皇家园林。康熙一生主要在此处理朝政,生活起居,并在这里驾崩。
畅春园平面图
张涟最善于改造旧园,并且风格朴实,和康熙崇尚节俭的时政不谋而合。“山石张”风格,也便成为康熙时代园林建筑风格的典范。
所谓“康熙风格”的假山,其实就是“山石张”的风格。
为啥叫做山石张呢?
营造假山者,明清苏州人称之为花园子,扬州人称之为石工,湖州人称之为山匠,张涟除了这些称号外,还有一个“张石匠”的雅号。等他受冯溥之邀,到北京开业后不久,又赢得了“山石张”的称呼。
北京人好将某种行业与特别善于经营这种行业人家的姓氏连在一起称呼,如醋谭、酱李、豆腐高,叫起来很顺口,也是绝妙的广告招牌。所以“山石张”就来自于北京的叫法,就和“样式雷”一样。
山石张有多擅长造园呢,张涟重在写意,且胸罗丘壑熟能生巧,速度极快。
据黄宗羲《张南垣传》说,张涟对于土石草木极为精通,园子开工当天,场地还一片狼藉时,张涟只需要四处环顾一圈,就能知道哪里堆主峰次峰,哪些地方该营造什么空间,随即就给工人安排工作,张涟还能和园主谈笑风生,园主问起,他随口就能说出哪里应该放什么石头,种什么树。
山石张与冯溥
张涟共有四子,都能衣食父业。其中二子张然、三子张熊较有名,而又以张然成绩最大。张然曾供奉内廷三十余年,他的名声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其实很多名园张涟父子都有参与,很难算清这笔账。
而张涟和儿子张然能扬名北京,主要还是冯溥的援引,冯溥是清初时的大官,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太傅,他当年在北京建了一座万柳堂,是京师首屈一指的私家名园,而建园之人就是“山石张”。
据说万柳堂规模达30亩,园中无杂树,尽植柳树,远远望去,一片绿色的海洋,冯溥和文臣名士经常在万柳堂中雅集,是京城当年文化交流的重要场所。
这也是山石张在北方的第一座名园,所以到了冯溥七十四岁退休时,就想到让山石张再给自己在家乡青州造一座园林,因为是第二座园了,就取意“无独有偶”,这也就是偶园的来历。
偶园大假山
偶园的前身是明朝衡王府的东苑,衡王府是江北保存最好的亲王府。偶园现存的十三块太湖石可能就是衡王府假山的材料。
古代园林中的假山,犹如人脸上的鼻子,至关紧要,也最能体出一座园林的特点。今天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偶园假山,虽然饱经沧桑,但仍然保持着山石张的风貌。
叠山用的材料,全是普通的不规则的石头。三峰假山,高不过寻丈,无突兀之态,却令人品味不尽。
山上的苍松翠柏树干深埋山体,不像建山时所栽,倒像是山依树而筑。
假山三面绕墙,一面临池。墙仿佛画框,“截溪断谷”,使其余势不尽。犹如南宋马远夏珪的山水画。
登上假山之巅,山上曾有云镜阁和卧云亭,可以远眺城南三山(云门山、劈山、驼山)。
正对假山主峰的就是偶园的正厅——佳山堂。
这是冯溥会客的重要场所,就连他的诗集也命名为《佳山堂集》。
为什么是唯一一座?
最后我们回归题目,聊聊为啥说偶园假山是唯一的“康熙风格”假山?
康熙年间,山石张在大江南北,留下了数以百计的园林建筑杰作。经过数百年,私园大多化为冷烟,按理说山石张当时建造了多个皇家园林,总得留下来些吧。
除了畅春园,山石张经手的作品还有玉泉山静明园、香山澄心园、瀛台等等,但这些都被康熙的孙子乾隆改得面目全非了。
八十年代,同济大学陈从周教授断定,偶园假山为全国幸存的唯一一座“康熙风格”的假山。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期就到这里,更多有趣的园林知识,请关注蚂蚁景观,我是小蚂哥,我们下期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