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飘进窗户的落花(六章)
文摘
2024-09-16 09:13
广东
记得少时读过席慕容的一首诗: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 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我第一次在诗歌中认识了栀子花。美丽的氛围,爱情的象征,栀子花无疑是最好的载体。品味之下,似乎总觉得缺少些什么。绵延逶迤的江南丘陵养育了栀子花,漫山遍野,奇香袭人,让人的精神蒙受洗礼和过滤;多水的江南又赋予其冰清玉洁、纯真无瑕的模样,宛若刚从童话王国走出的着一袭白色长裙的公主。栀子花被乡下女孩深深钟爱着,演绎了一年又一年的美丽。五月的太阳总是有点兴奋,惠风和畅,雀鸟欢跳,女孩置身山野,将一枝一枝的栀子花收割,怀抱一天的好心情飞下山。或者别花在头,藏花于衣领中,将香气永久保存。教室的讲台上,老师的窗前,寂寞的庭院,栀子花吐出白雪般的情愫。五月的蛙鼓恢宏悠远,五月的歌谣缠缠绵绵,五月种植了最亲最近的祝福。栀子花在大山寂寞的时候,在没有花朵开放的时候,开满山野。我企图走进栀子花的世界,去探寻花朵所蕴含的秘密。一朵鲜花的征服,一首诗歌的胜利。最终我无法企及墨水深处的春天。不要去怜悯生之艰辛,命之多舛,有一寸扎根的土地其实已很不易;不要去感叹良田美池,雕栏玉砌,有一个淡泊的志向其实已很满足。周末里,我独自一人转进山坡,栀子花临风摇曳,将一片纯洁书写在荆棘藤条密布的山野,将一缕温磬回报给宁静脱俗的大地,我知道我找到了精神的方向,娶一朵鲜花回家,这个季节我找到了热爱的源头。我禁不住对着天空大喊:我的根就在这里,我的爱就在这里——
天空像一口黑锅,阴阴的罩着这个冬天,叫人怀疑太阳也许再也不会露面了。没有阳光的冬天,我们觉得世界只剩下了黑色。今天真好!久违的阳光普照大地,大自然拉开了宽阔的帷幕,我们突然发现原来我们生活的世界竟是如此之大。我打开窗户,一缕阳光晃了进来,让逼仄的居室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我的心早已飞到了暖暖的阳光下。世界真像一朵花,金黄的阳光便是那一枚枚舒展的花瓣。我想,爱菊如命的陶渊明,一定在千年前的一个冬天,踩着东晋的阳光,将菊花的光芒吟进诗里,温暖着越来越寒冷的中国。我穿行在花瓣众中,倾听着花开的声音,这种声音缓缓的,轻轻的,飘在空中,落在地上,她在抚摸这个世界。她似乎又是满蕴着力量的,原来无精打采的小树也站得笔直笔直,小鸟也开始扯起喉咙,将歌声撒得遍地都是。乒乓球桌上的欢声笑语跳来蹦去,将星期天的时光锻打得快快乐乐。羽毛球也不甘示弱,像一只只小鸟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我忽然听到有“轰轰轰”的声响传来,原来新篮球场正在紧张地施工,阳光铺得比水泥更厚。再过几天,这里将跳跃着一群矫健的身影,令江南的冬天也变得汗涔涔。阳光给校园押上了生动的韵脚,我沉浸在灿烂的诗意里……沿着阳光的足迹,我将目光投得更远。几个老师领着一群学生,走在铺满阳光的小路上,寻觅着冬天里的春天。大嫂们忙着将堆放了一冬的稻谷搬出,接受阳光的检阅。大妈们坐在家门口,一针一线地将阳光纳进鞋底。年轻的母亲牵着孩子的手,蹒跚地走进泰戈尔的诗集。少女们则娴静地坐在檐下,阳光一点一滴地溶进了她们的心事,她们脸色红润,像一朵不胜娇羞的玫瑰。老人们端着茶杯, 一口一口地喝着阳光。听老舍说,“明天也许就是春天了吧?这样的温暖,今天夜里山草也许就绿起来了吧?”这话,我信。冬天有了阳光,便有了温暖,有了热闹,有了关怀,就好比是骨头里有了钙,灵魂里有了诗歌。撷取一缕阳光,藏进心里,心灵之野永远不会荒芜。
那是张老汉的菜地。秋日里,菜地上蹲着一个个滚园滚园的包心菜;红灯笼一样的辣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披着白纱的冬瓜斜倚在地沟上望着蓝天,豆荚腆着大肚子,倾听着远山的民谣,急着早点赶回土屋。最妙的是冬日里下了一场小雪,可爱的小白菜被雪花柔柔地捂着,偶尔只露出一两片碧绿的叶子,似乎还有点害羞。我们都说张老汉是种菜的行家里手,蔬菜也通人性,水灵灵,嫩生生的,人见人爱。张老汉总是说,啥子话,“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人勤地不懒,啥子手艺。记得有些日子,那块菜地上不见了张老汉忙碌的身影,听人说,张老汉病了。菜地真的不像菜地了,只不过数月半载的时间,便成了一块荒芜的土地,野草像箭一样疯长,没留下一点空隙,还杂生着几棵从山坡上闯下的小竹枝,看不出一丝曾经的迹象。土地如此,人也亦然。我们曾经执着于事业,朝奔,夕赶,等到有一点点成绩有一点点门道了,便大大松了一口气,殊不知,一不留神间,野草已经占领了我们的土地,曾经的繁荣褪去,留下的只是一片荒芜。生命也是一方土地,我们要每天坚持为自己施肥,浇水,除草,生命之土才会四季如春生机盎然……站在四楼的阳台上,每隔二分钟,就有一架飞机闪着光,划过广州的夜空,这些风景,我似乎从来没认真注意过。她会静静地站在阳台上,仰头观看闪亮的飞行物,掠过这片没有星光的夜空。一架,二架,三架,四架……,也不知飞过了多少架飞机。她仍饶有兴致地搜索着夜空,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一个数字。我听朋友说,白云山上可以看到飞机起飞和降落。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我们只到了云台花园,看到了大片大片盛开的鲜花,造型怪怪的树木和池塘里挤成一团抢食的各色鲤鱼。爬上低矮的小山,我们只看到林立的楼房,不见飞机的影子。后来,我们又逛了一趟雕塑公园,寻找2000年我在这里丢下的感觉。意外地,在雕塑公园的山岗上,我们看到了许多降落的飞机。那些体形或苗条或臃肿的飞机,从高空中慢慢降低高度,沿着一条既定的航道,从容地穿过楼房的空隙,然后掩入楼群中,让我们想象它的灵动。我们的兴致还真高,重新找回白云山。在那接近山顶的地方,白云机场一览无余,许多飞机忙着起飞和降落,更多的飞机列队等候。起飞的飞机,在跑道上越滑越快,渐渐地昂起头颅,冲向高空,我们的视线也一起升空了。我们静静地注视着眼皮底下的飞机,那些在天空中飞翔的大鸟,真的离我们那么近?一瓶50多度的白酒,两个人喝,少了点。两瓶嘛,又多了点,三个人喝,最佳,无需邀明月影子什么的。最好是老搭档,酒量差不多,三人就是一台戏,慢悠长调的。最好是在读了一本好书,或者在大刊发表了一组作品之后。最好是大家关掉手机,清清闲闲地聚一回。下酒菜不需要多,咸点辣点素点无所谓,炒螺蛳,花生米,霉豆腐,甚至辣椒酱都行。闲话不需要多,聊聊诗歌和女人就行。最好剔掉诗歌,光聊女人就行。可以比手划脚,可以唾沫四溅,可以做沉思默想状,可以不吃菜,可以坐上三五个小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喝,骂,吹。最后嘛,最好划划拳,借此挥发一下酒气,找点刺激。最好在小巷拐角处的一个小店内,不要太热闹,也不要太冷清。最好是在雨天,那种毛毛细雨飘着的天气。最好是在初冬,路边的树叶黄了,但没有掉落,在风中颤抖。最好有点阴冷,搓搓手,哈哈气,可以围个火锅,筷子拔拔蔬菜。最好有穿高跟鞋的身段极好的时髦女郎从小巷穿过,得得得得的脚步声,拉长眼光,流点口水。最好不要有自己的女人在身边,她们会生烦。最好挨到月上柳梢头,还可以乘着酒意和夜色做点色胆包天的小小坏事。最好是回家以后面对电脑还有点小灵感,写出一篇不错的小品文,换点稿费,下次还可以继续忽悠。我坐在书房里,有心无心地翻着书,忽然发现地板上躺着许多细碎的小花,还有一两片绿叶,我的眼睛为之一亮。她们是被风吹进窗户的。窗外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正盛开着并不引人注目的花,因为风,她进入了我的视野。她是窗外的守望者和馈赠者,望着掠过的风雨卷过的浮云流过的岁月,望着一滴露珠从稻叶上滚下,望着野草迅速地占领着这个季节,望着蜘蛛在窗上织出的第一千零一次的网,望着被书籍和诗歌洗濯得灿烂的身影,她不语,悄悄抖落一身的花语,小花便有了第二次的再生和美丽。掉入旁边小水沟的,流水瞬间把花朵淹没;飘进窗户的,我用心灵将她捡起。她为我的眼睛打开了天空的一角。当我刚住进这个房间时,她只是一株羸弱的幼苗,多年来的默默生长,她已成为我仰望的一个高度。酷暑难熬,她撑着巨大的绿伞,将狠毒的阳光挡在她的身体之外,小屋贮满了怡心的凉意。黎明啁啾的鸟鸣,像音乐一样飘进我的梦境,每个日子像每枚叶子一样青翠。她给大地带来了緑荫,她给我带来了清新。我常常端一把藤椅,坐于窗前,读诗,品文,有时也透过窗户望望她沉默的样子,觉得她是一位智者。入夜,小屋的灯光洗亮了她的叶子,书香与清香弥漫在这方静谧的空间,绿意和希翼涨满了时空的沟渠,空旷的心田钻出春天的嫩芽。我的思想的小花开始源源不断地飘向窗外的世界。初夏,她送给我鲜花;深秋,她赠给我落叶;冬日,她将坚贞写在窗外,她是在向我昭示,节令如流,岁月易逝,请趁早开出生命的花朵,结出生命的果实。我的思绪已飘得很遥远。她仍站在窗外,摇曳着青翠的叶子,似乎在微笑,似乎在歌唱,似乎陶醉在一个梦想里……只有小花仍像一朵朵微型降落伞,不断地飘进我的房间,落在地上,落在我的心里。我舍不得将她们扫掉,我愿意与她们为伴。香树书房主人,祝成明,自由写作者,体制外教育工作者,焦虑的思想者,喜欢运动,享受阅读,热爱生活,有点怀旧,有点梦想,有点孤独,还需要一点点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