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凯：数字货币、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和贸易发展

刘凯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主要成员  

以下观点整理自刘凯在CMF宏观经济国际研讨会（第5期）（瑞士·日内瓦·WTO总部）上的发言

一、中国与全球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

1、现金需求的不断减少

自 2000 年以来，由于电子和数字支付方式的快速发展，中国和美国的货币（流通）存款比普遍下降。

2、数字支付的快速发展

中国数字支付产业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美国，目前已成为全球数字支付领域的领导者。

3、国际清算银行 2023 年关于央行数字货币的研究

国际清算银行 2023 年关于央行数字货币和加密货币的研究显示，在 84 家受访央行中，其中 94% 参与了央行数字货币的相关工作。绝大多数央行都参与了零售型和批发型 CBDC 的开发，但并非全部如此。约 30% 的央行专注于开发零售型 CBDC，2% 的央行只专注于批发型 CBDC。超过一半的受访央行（54%）正在进行概念验证实验，三分之一的央行（31%）正在进行试点试验。

4、 零售型数字人民币的发展历程

2014 年，中国人民银行（PBoC）成立了专门的研究小组，研究合法数字货币的潜力。2017 年底，中国人民银行与多家商业银行和机构合作，启动了数字人民币研发试验。目前，试点范围已扩大到 17 个省（市）的 26 个地区。2022 年 1 月 4 日，“数字人民币 ”试点应用程序在相关应用商店公开发布并供下载。自 2022 年 12 月起，中国人民银行将数字人民币纳入现金类支付凭证（M0）的统计范畴。截至 2024 年 7 月底，使用数字人民币进行的交易总额已达 7.3 万亿元。

5、 批发型数字人民币的发展历程

此外，中国也在积极探索央行数字货币的跨境应用，早在2021年开展的数字货币桥项目（MBridge）中，国际清算银行创新中心下属香港中心、香港金融管理局、泰国银行、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中央银行就多边CBDC平台进行了合作。此外，国际清算银行创新中心于 2022 年 8 月 15 日发布了题为 “通过 CBDC 连接经济体 ”的报告，2022 年 8 月15 日至 9 月 23 日，数字货币桥项目（MBridge）协调了 20 家商业银行参与全球首次基于真实交易场景的试点测试。2024 年 6 月 5 日，MBridge团队宣布该项目已进入最小可行产品（MVP）阶段。

6、 零售型数字欧元的发展历程

2020 年 10 月，欧洲中央银行（ECB）发布了一份关于可能发行数字欧元的报告。2023 年 6 月 28 日，欧盟委员会公布了数字欧元立法提案。2023 年 10 月 18 日，欧洲央行理事会批准开始为期两年的筹备阶段，该阶段将于 2025 年 10 月 31 日结束。2024 年 6 月 24 日，欧洲中央银行（ECB）发布了首份数字欧元进展报告。到 2025 年底，欧洲央行理事会将决定是否开始数字欧元后续阶段的准备工作。

7、 批发型数字欧元的发展历程

此外，2016 年欧洲中央银行和日本央行启动了名为 Project Stella的CBDC合作开发项目。迄今为止，该项目已成功完成了四个阶段的试验。

8、 美国 CBDC 的发展历程

2022 年 3 月 9 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关于确保负责任地发展数字资产的行政命令》，将美国 CBDC 的潜在设计和部署方案列为“当务之急”。2022 年 9 月16 日，美国白宫发布全球首个综合性的数字资产负责任发展框架（Framework for Responsibl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Assets）概况介绍，鼓励美联储继续其正在进行的 CBDC 研究、实验和评估。2023 年 3 月，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发布的年度报告指出，美国的 CBDC 可以帮助美国金融基础设施以简单明了的方式进入数字时代。然而，2024 年 5 月 23 日，美国众议院通过了多数党鞭汤姆·埃默提出的《CBDC反监视州法案》（H.R.5403），禁止美联储开发或推出政府支持的与美元挂钩的数字货币。

9、 全球数字支付的新进展

（1）数字货币桥项目（MBridge）

数字货币桥项目（MBridge）是指使用多个 CBDC 进行多边支付。它协调了 20 家商业银行参与全球首次基于真实交易场景的试点测试。2024 年 6 月 5 日，MBridge 团队宣布该项目已进入最小可行产品（MVP）阶段。

（2）金砖国家支付系统（BRICS Pay）

金砖国家支付系统（BRICS Pay）是由金砖国家（最初包括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目前已有 10 个成员国，此外还有更多经济体正在申请加入）共同开发的数字支付平台。金砖国家数字货币桥预计将于 2024 年 10 月启动，这将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标志着金砖国家在促进全球金融和支付体系多元化和去美元化方面迈出了重要一步。

（3）国际清算银行关于CBDC的其他创新项目

国际清算银行关于CBDC的其他创新项目，包括Mariana 项目（使用批发 CBDC 的跨境结算）、Jura 项目（使用批发 CBDC 的跨境结算）、Dunbar 项目（使用多个 CBDC 的跨境结算）和Icebreaker 项目（使用国内零售 CBDC 的跨境支付）。

二、数字支付对中国经济的影响

国内贸易对现金的需求（即所谓的预付现金，CIA）是一种经济和金融摩擦。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和数字支付的发展将提高支付效率，降低现金使用成本和现金需求，最终引来无现金时代，这可以提高资源配置的整体效率，增加社会总产出和福利。事实上，CBDC 是数字支付系统的最后一块基石：作为外部选择，限制现有数字支付手段的市场力量；作为综合信息系统（作为数字经济的基本基础设施），促进信息流通；降低进入支付行业的成本，进而鼓励创新。

在CMF以往的研究中，我们构建了一个包含数字支付和货币创造过程的多部门动态一般均衡模型，研究了数字人民币和数字支付对中国宏观经济长期稳态和短期经济波动的影响。模型包括4个部分：家庭、企业、商业银行部门和中央银行。我们假设企业持有的所有货币都以存款的形式存在，而中央银行的货币基础在电子人民币发行后保持不变。与基准情景相比，当传统纸币完全被数字支付取代时，GDP 将增加约 0.23%（相当于每年增加 GDP 超过 2,600 亿元），家庭福利将增加约 0.10 %。这也会带来更多的国内贸易（更多的消费和投资）。

该研究表明，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和数字支付的进一步发展将提高货币和存款之间转换的便利性，提高支付效率，并导致货币存款比率下降，从而增加家庭储蓄。这将促进货币创造过程，从而扩大货币乘数，增加可贷资金供应，减少金融摩擦，最终导致长期利率下降。

三、数字支付对全球贸易和经济的影响

美元作为世界上最全球流通最主要的货币，国际贸易对美元现金的需求是另一个经济和金融摩擦。这种摩擦在很大程度上与美国持续的贸易赤字及美国与世界其他国家之间不平等的福利分配有关。一般来说，国际支付系统的数字化和便利化将缓解这种国际贸易摩擦，减少对离岸美元的需求，从而扩大全球贸易、生产和福利。

在CMF以往的研究中，我们建立了一个两国动态一般均衡模型，其中纳入了美元本位制和发行无息零售型 CBDC 的博弈论框架。我们采用严格的福利分析方法来研究主权数字货币发行博弈，这其中的关键摩擦则是国内和国际贸易的预付现金约束。纳什均衡结果是美国不发行 CBDC，而其他国家发行，这也解释了除美国国内的政治原因外，为什么美国对发行数字美元兴趣不足。

该研究表明，发行数字美元将减少国际摩擦（通过减少其他国家对离岸美元的需求），从而提高国际贸易的公平性（通过减少美国的贸易赤字和贸易条件）。最终，这将导致美国从国际贸易中获得的福利收益减少，尽管数字美元也会减少国内摩擦，从国内角度看对美国有利。然而，从世界福利的角度来看，最好的结果是两国都发行 CBDC。

四、改革国际货币体系，促进贸易和福利

世贸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联合国等多边机构应倡导全球支付和货币体系的数字化和便利化，这将提高全球资源的分配效率，加强国际贸易，改善全球人民的总体福利。

美国作为世界流通货币美元的发行者，建议其通过发行数字美元或促进美元的数字使用，在当今数字化世界发展中承担起国际责任。

中国应继续完善数字人民币系统，通过金砖国家数字货币桥等多边合作机制，积极扩大数字人民币的跨境使用范围，以降低跨境成本，更好地发挥贸易效益。

同时，应加强不同国家之间（如欧元区国家与中国之间）在数字支付手段和 CBDC 方面的技术交流与合作，这也将加速国际支付和货币体系的数字化转型。

文章仅作为学术交流，不代表CMF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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