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绍国 | 泰山行
文摘
文化
2024-09-01 00:31
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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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近四十年了，总算和妻子有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预订的客栈位于泰山脚下，类似民宿，约有十几间平房供游客居住，院子里小桥流水，朴素简约，十几间平房前又用铁篱笆分隔成独门小院，更显家的味道。客栈的门口设有公交站台，有几趟公交车经过天外村进山口，很是方便。次日早上，乘公交车到达进山口时，见已排起长长的候车队伍，好在大巴车不停运转，效率较高，实际候车时间比预想的要短的多。此时，天气有些寒冷，游客多穿着厚暖的衣服，也有小年轻穿着很薄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真为他们担心。乘车约20多分钟，到达中天门，随着人流步入登顶旅程。今年天气较往年要冷。三月中旬，山中的树木还没有发芽，稍有些萧瑟，而路旁落叶和枯草覆盖的地面上，却冒出了一簇簇叫不上名的开着蓝色的小花，示意着春天的到来。![]()
正好赶上礼拜六，游人如织。有老人，有孩子，有学生，或独行，或结伴，或全家，多数人手里提拎着一个木头拐棍，上上下下，扶老携幼，渴了喝水，饿了干粮，累了休息，随性而热闹，也一下子把你带入了旅游特有的氛围中。随着进山的深入，两边山崖的石刻也越来越多，我一直关注着“虫、二”二字的石刻。据说有日本学者对泰山“虫、二”石刻进行了深入研究，却一直不得其解，此事传到大文豪郭沫若那里，郭老稍作思考便得出了答案，“虫、二”乃“風月无边”之意，成为佳传。只是快到龙门了，还没有见到这块石刻，于是买了路边商户两根黄瓜，顺便问石刻在什么地方。商户说，这个石刻早过了，要从红门进山口步行才能看到。也是一件憾事。要登十八盘了。我却已累的够呛，腿有些发软，右膝盖隐隐作疼，胸部也出现胀痛情况，爬几节，就需休息，大口喘气。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再望望越来越陡的石阶，以及悬在头上的南天门，进退两难。妻子的表现比我要强很多，背包已经转移到她身上，我拎着拐杖，咬着牙蹒跚而上。我想起一首歌：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此刻，如果有人吟唱这首歌，我一定会和的，或许还会感动到落泪。![]()
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次，大约12点多终于登上南天门了，眼前豁然开朗。惬意的事情，是坐在商户准备的椅子上，买一桶热热乎乎的泡面，享受山顶方便面的味道，缓解疲惫的身体。要游览天街了，想请商户把携带的水壶给加满热水，被告知，加水要5元钱，水是他们雇人背上山的。想到自己上山的辛苦，也非常理解他们的做法。泰山天街号称“天上的街市”，是指南天门向东到碧霞祠长约一华里的一段街道，以及南天门向北约100米的一段路（北天街）。天街很是热闹，人头攒动。![]()
在天街上行走，你会被扑面而来的历史气息所感染。历代帝王封禅或祭祀的传颂传说，让你的内心敬畏感油然而生，站在山崖巨石的石刻面前，“五岳独尊”“登峰造极”气势磅礴，“果然”禅意深刻，仿佛拉近了与历史的距离，进行着面对面的对话。碧霞祠、孔子庙等年代久远，人们虔诚跪拜，祥云袅袅……在天街上行走，你会被会当凌绝顶的气势而感慨。天街左手商铺林立，右手悬崖峭壁。环绕一周，最喜欢在经年被雨水冲刷、东风吹刮的干干净净的巨石上憩息，可以远眺，可以近赏，无需仰望，尽管俯瞰，就当天上看人间吧，放眼皆风景，心中皆坦然。这也许正是经历了艰辛的登山过程后，享受登顶成功喜悦心情的自然体现吧。![]()
在天街上行走，你会被人们对生活的热爱而感动。这里不缺历史的凝重，不缺自然风景，而人让这里变得活泼生动。手机直播着过程，排队打卡准备留下倩影，商铺里挑选着喜欢的商品，穿着租赁的棉大衣，准备着第二天早上看日出……游客微笑着、好奇着、感叹着，亲人搀扶着、肩扛着、牵手着，姑娘小伙美丽着、善良着、帮助着，上演着百态人生、美好生活。人是最美的风景。游览过程中，微风薄云，太阳不时露露脸，不冷不热不燥，很适合游玩。下午五点左右，风似乎大了起来，云也在慢慢增厚。于是准备乘索道下山，但见索道前人流已经排到南天门广场，提示此处排队需要等候两个小时左右，只好耐着性子排队。约一个多小时后，山上的风愈刮愈大，有工作人员讲，由于风太大，索道关闭，请游客步行下山。大家似乎不为所动，继续排着队一步步往前挪，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前行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正在窃喜，却发现左侧平行的进口通道上人员多了起来，原来是前面的人流折回头了，索道真的停了。紧张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大家纷纷涌入南天门脚下，步行下山。此刻，天空却下起了冰晶一样的雪，被风裹挟着在山涧中哗哗作响，到处乱串，打在人头皮上直发疼发麻。大家拿出了各色雨披、塑料袋等应对。孔子庙获赠的红色吉祥围脖正好被妻子裹在头上，我也从旅行包中找到了一块类似一次性桌布，包在头上。![]()
此时，十八盘人流密集，依然有上山的游客，与下山的人流交织一起，缓缓而动。走了一段距离，我右前侧一个穿雨披的人突然坐下又站起来，连续两次这样，绕过一看，原来是一位约七十多岁的大娘，我问她是不是腿发软，她脸色苍白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我说腿软就去旁边休息一下吧，又见后面跟着的两个人，表现出对她关心的样子，应该是她的亲人。我是一步一步挪下来的。平地尚好，只要下台阶，双腿膝盖打直，小腿肌肉颤抖，右膝更是疼痛如刺。 终于到达中天门时，已是晚上九点左右，路边明显留下了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应该是刚下过一场大雨。坐上下山的大巴汽车，心也逐步安定了下来。大巴一辆接着一辆上下行驶在环山路上，灯光在黑暗的山谷中交汇，快速扫描着路边的树木、巨石、山崖，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吧。我却一直担心着那位大娘，她能走下来吗，她几点能下来，她能赶上大巴车吗。回到居住的客栈，温暖如家。客栈老板笑着问登山的感受，我说：诗酒趁年华。第二天，是个艳阳日，只是还刮着不小的风，原计划早起，去岱庙看看，无奈，一夜肌肉疼痛，等吃过早餐已经九点多，距动车出发还有近两个小时，于是决定乘公交车去车站，顺便看看泰安的城市。公交车上，人不少。在车厢后方找了座位坐下，见后排几个年轻人拥挤在座位上睡觉，有一个小伙子在看手机，看装扮是刚刚登山回来。我好奇地问，你们是大学生吧？看到泰山日出了？小伙子很有礼貌，告诉我说，他们是大一学生，原本要看日出的，只是山上的风刮的太大了，还下起了雪，到晚上三点多，实在坚持不下了，只好往山下走。你们没有租赁棉衣吗？在山上是怎么过的？租了，不顶事，哪里背风就去哪里，大家抱团取暖，就像南极挤在一起的企鹅。下山应该容易吧？人太多了，还有人在上山，挤在十八盘上，几分钟都迈不开一步，山上的工作人员都出动了，大声指挥人群，不要停下，不要停下……他分享了一段自己拍的视频。视频短短十几秒，夜晚的泰山顶，霓虹闪烁，一道浅蓝色的长光从头顶划过，只见狂风呼啸，草树乱摇，一杆彩旗扑棱棱的翻卷着，像拉着风箱的火苗在向上燃烧，空中不知道是云还是雾，在风的作用下，犹如洪水一般在眼前急速涌过，给人以惊悚的感觉。我良久沉默。这算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吧？太难忘了。小伙子旁边的同伴歪着脑袋睁开眼睛说了一句，后又继续闭目养神。到达泰安高铁站，在进站过道旁，看到一对学生样情侣，身材消瘦，女孩蹲靠在墙角，双手抱头缩在那里像是睡着了，男孩戴着眼镜，蹲在女孩旁边，一边低着头刷看着手机，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捶着女孩的小腿，在进站的人流中，两个人像山上开着的一簇小蓝花渺小而温馨。进入候车大厅，映入眼帘的大多是学生样的年轻人，在座位上、座位下，低着头、仰着脸、两人依靠、几个人抱团……几乎都睡着了，这是我看到的最奇特的一个候车室。我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一次人生中难忘的夜晚。我有些担心，担心他们是否会真的睡着，是否会耽误火车。当广播里传来某某动车开始检票的声音时，旁边的、对面的睡着的年轻人，睁开了眼睛，一骨碌从座位上、地板上爬起来，背起行囊，默默地走向检票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些孩子们……当“孩子们”这个词在我脑海里出现的时候，我的眼睛突然潮湿了。一个人走到候车大厅南边落地玻璃窗前，外面摇动的树枝依然能感受到风的强度，天空显得更加蔚蓝，越过几栋高楼，泰山顶的轮廓以及青白色的石头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路上，我问，还会来泰山吗？妻子说：想和孩子们一块儿再来。那我也来，但是我要乘索道，我说。
二〇二三年四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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