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回顾｜舞蹈之夜：画是笔尖的舞，舞是肢体的画

9月1日晚，上海当代艺术馆《花与花豹的凝视》展期特别活动——“舞蹈之夜”如期顺利举行。

活动首先由舞蹈艺术家李顺杰进行开场沉浸式舞蹈表演，随后，艺术家卤猫和D.LAB Dance创始人、著名舞蹈艺术家段婧婷与现场观众们一起围坐在一层展厅黄色花豹前，围绕“舞蹈与绘画的关系”主题展开了一场精彩的互动对话。

舞蹈表演：李顺杰

互动对谈：卤猫×段婧婷

段婧婷

段婧婷：卤猫是我们这个节目的一号嘉宾。节目内容其实就是我们俩聊着天很轻松地过一天，那一天我去了他的画室，他问我：有没有拿着笔跳过舞？我说：没有，要不你试一下？然后他试着试着，这副作品《舞》就在那个舞蹈时刻被创作出来了。

卤猫：对，草稿就是在那时打的，画了一个我跳舞的姿态，就是展厅入口处那幅《舞》。包括展厅中播放的视频《舞》也是那天拍的。那天段婧婷老师到我工作室之后，我后来也去了她的舞蹈工作坊，所以我就在她的舞蹈工作坊跳起了舞，哈哈哈，即兴了一段，就是大家看到的这个屏幕里面的影像，那是我第一次在舞蹈工作坊里面跳舞，是看起来挺正式的一次舞蹈记录。谢谢段婧婷老师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段婧婷：好客气。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在我的舞蹈工作坊里即兴舞蹈后眼眶都湿了，但是那一段没有剪辑到《喜欢跳舞的朋友》那个节目里，怪不好意思的。

卤猫：哈哈，太害羞。大家都羞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你看到是不是也觉得，哎呀，这是哭啥呀？

段婧婷：我没有在跳舞时哭过，所以我觉得这个经历是蛮特别的。

卤猫：也不是哭，我觉得是一种情绪的涌现。

段婧婷：是的。

卤猫：你有因为跳舞太累而哭过吗？

段婧婷：小时候。长大以后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卤猫：好狠的一个人。但是我是听说舞者小时候都要控制饮食的，每天只能吃一颗苹果。

段婧婷：一颗苹果都多了！

卤猫：我记得你说为了耐吃一些，一个苹果都要用勺子去刮。

段婧婷：对，刮成泥，然后一口一口，像宝宝辅食一样。

卤猫：好苦啊，我听了都想哭。

段婧婷：嗯，毕竟也不是所有人出生就是适合跳舞。

卤猫：对，是挺难的。

段婧婷：说实话，作为一个没有受过长期专业训练的人，可以做到放一段音乐后能开始舞动，并且身体的轨迹是有逻辑的，还是蛮难的。

卤猫：谢谢你对我的评价。但我觉得跳舞对我来说是一个很自我的一种状态，对你来说是吗？

段婧婷：说得真实一点，舞蹈在最开始的时侯就是我的工作。每天早上起来打卡上班，因为舞房就在我的住所旁边，每天洗完脸就要进去开始练功，练完功就是排练，排练完就到晚上了，然后吃个饭就睡觉。人永远都好像在那个世界里面，每天很像一个游戏，一直重复七年。所以你问我舞蹈对于我来说是什么，对我来说它可能是更严肃的一个全部，而不是一种享受。

卤猫：我觉得这跟我自己理解的舞蹈很不一样，但我知道舞者是非常辛苦的。所有我认识的舞者都是经过相当长期的训练和身体开发的极限才达到今天的成就。

段婧婷：而且就是重复，就是非常枯燥的一种重复，生活其实非常的单一，好像就是舞蹈，没有别的。

卤猫：这跟我学画画最开始的那种模式化的轨迹很像，当需要一种很扎实、很稳的基本功的时候，你就得去经历很多重复和机械的过程。

段婧婷：我先在舞蹈学校七年，毕业后进舞团又是七年，14年过完了我才发现好像要考虑一下：我学会了舞蹈后到底要干些什么？好像可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我的14年已经没有了。舞者的身体需要时刻保持在非常年轻的状态，所以在14年后重新考虑要做什么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危机感的，因为人生已经不是黄金期，所以总会有一些遗憾在其中。

卤猫：你在开始考虑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时候，你依然还是坚持跳舞吗？

段婧婷：现在想想，其实可以早一点开窍，只是你的生活没有办法让你那么早产生这些想法，你可能就是顺着生活每天做同样的事情。

卤猫：确实是人生需要到达一定的程度才会幡然醒悟，开始回望自己的过去，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思考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段婧婷：对，所有的经历都推着你走。最初我很简单地认为可以永远在舞团呆着，呆到退休。那时我没有自由舞者这个概念，觉得进舞团是唯一的选择，要不就是做老师或者怎样。真的没有那么强烈地规划自己的人生，就是顺其自然。

卤猫：我觉得这和我画画的轨迹很像，我经过学院的培训，画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再去思考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我当时为了生活去做了别的事情，目的就是先赚钱活下来。

段婧婷：我其实也没有一直跳舞，也是到了一个年龄段不得不去做自己舒适圈以外的选择，所以我就成为了一个工作坊的主理人，做更多的除跳舞以外的事情。刚才我看李顺杰跳舞的时候其实会很羡慕，因为我觉得身体真好、真美，可以如此自由地使用它。

卤猫：你的身体也还很年轻。

段婧婷：舞蹈这个东西就是最直接的，自己在舞动的时候，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它不如从前灵活，或者可能一跳就觉得累到不行。其实我们应该是一样的，只是画画应该不需要太多体力。

卤猫：画画也挺累的，特别是画大作品的时候，需要调动整个身体。所以我有时画累了就会跳一下舞，这样也许身体会更累，但会感觉很放松。也是因为跳舞不是我的职业，它不会让我那么紧绷，跳完再回去画画的时候，也会把跳舞的那种松弛带入到绘画里面。

段婧婷：所以我最近也在寻找一件可以让自己放松的事情。

卤猫：你有找到吗？

段婧婷：可能就是拉伸。很多人让我冥想，我觉得对我来说不可能，因为我是这么好动的人，让我安静下来很难。

卤猫：我也是很好动的人，但是我可以让自己进入到某一种状态里面，我觉得不是只有安静的时候才有那种状态，在做别的事时也可以有这种冥想的状态，把自己抽空了的那种感觉。可以做陶瓷，也会接近一种冥想的状态。

段婧婷：其实就是通过一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并且专注于这个事情。比如说普拉提就是逼迫你在这一节课一个小时内只专注于自己的呼吸，这样的方式也非常好，它跟运动无关，但是它可以让你内观。

观众提问

Q1：我没有接触过跳舞，但最近挺希望能学一学的，但我感觉跳舞需要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对我好像很难。

段婧婷：不用想这么多，跳舞可以很纯粹。比如你喜欢某段音乐或者某一个场地，有感觉的时候随时可以起舞，不需要任何的目的。舞动起来的过程已经构成了你在这个地方的一个即兴，一个很好的行动，一个作品。舞蹈没有任何的框架，也不需要去刻意表达任何的东西，因为你的身体本身就是你自己的第一件艺术品。舞蹈除了老师教你去完成一个组合，还有一种是你自发的，比如我现在就想把我的胳膊举起来，这样的运作已经构成了一个舞蹈动作。想的时候动作自然就会来，真的很简单。有太多的朋友在跳舞之前会因为这些想法而后退，觉得很难或者不适合我，其实就不要有这些杂念，先动起来就好。

Q2：入口处那幅《舞》，为什么会选择画这样一个姿势呢？

卤猫：我记得我打草图的时候就画了这样的一个人，当时就想要它看起来是最舒展的，又是很愉悦的一个状态，大步向前的那种感觉。

Q3：舞蹈是流动的，但画作是静止的，怎样在画画中表现流动性？

卤猫：虽然画面是静止的，但是画的过程不是。而且画不同的东西时也会有不同的运动感。比如画瀑布的时候会有一种动势，我画树的时候经常会希望画出风吹的感觉，画花、画人都是，虽然画面是静止的，但我还是希望它有一种动感。

Q4：两位老师好。我其实去年开始接触舞蹈。但是跳舞的过程中我总是会经历一种矛盾：一方面我很喜欢跳舞，我跳的时候非常快乐；但另一方面，我每次课上怎么也记不住动作，以及后面看课堂视频的时候感觉自己跳的动作很不到位、不好看，就会蛮失落的，这也导致我每次跳舞的时候完全没办法真正沉浸进去享受当下的快乐。想问问两位老师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卤猫：我觉得可能因为你的内心有一个标准，可能是来自于自己也可能是来自于外界的标准，你会希望得到一种认可，它变得优先于你的舞蹈或者是绘画了，但其实舞蹈或绘画才是应该在前面的，像刚才段婧婷老师说的一样，去除杂念，无论怎样，先动先画，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去考虑。因为你一旦把其他想法掺杂进来，你就完全不可能去享受它，更多就是在想别人会怎么去评价我。你首先要想的是你内心是喜欢这件事情的，那你就必须沉浸在你喜欢这件事情里边，然后才是后面的事。我认为还是感受这件事本身比较重要。我们不免会被很多外界的评价所影响，我一直以来也会受到影响，各种流言蜚语也好，社会的批判也好，等等，但是要时刻提醒自己要从中抽离出来，去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

段婧婷：我感觉你对自己的要求稍微高了一点。你去跳舞肯定首先是为了享受这件事情，而且学跳舞要跟老师跳得一模一样我觉得是不太可能的，你真的要以他的标准去学的话，也失去了你自己的一种特色。学跳舞更多的是学老师教给你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怎么跳或者哪里发力，这个风格应该怎么运用等，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理解。那至于你能不能记住这些动作，我觉得根本不要太在意。

Q5：我感觉我的身体不够柔韧，完成动作对我来说很难，如何在跳舞的过程中放松下来，更加享受这个过程？

段婧婷：我工作坊的学员很多人也会产生这样的问题。我觉得你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因为解决办法其实只有时间。我们跳舞记忆动作是肌肉记忆，所以用头脑记忆只能记一定的量，但是一旦超过了这个量以后，你就会非常的慌乱，好像前面的都忘了，所以其实没有别的诀窍，就是时间和重复，或者是你上一段时间同样的课，你会发现突然有一天你会非常的开心，因为量变引起了质变。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会非常痛苦，就像我们压软度一样，你可能今天压是这样，明天压还是这样，一个月压还是这样，但是就在第32天的时候你一下子就压下去了。所以你就坚持着，会有奇迹发生。

卤猫：我觉得你得转换你的想法，你是用舞蹈来帮助你排解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烦躁，而不是让它成为你新的负担，这个很重要。

Q6：有人认为绘画、舞蹈本身是一种语言，它不需要也无法用我们日常运用的这种语言来转述。两位老师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会选择用语言的方式解释画面或舞蹈的中心思想吗？

卤猫：因为我这几年要出书，出版社会要求我写很多文字去与绘画作品进行匹配。但其实我觉得绘画本身已经是我的语言，是一种表达方式，如果再用文字去描写一遍，可能有时会让大家更好地理解，但对于我来说，我觉得画本身就够了，因为我更希望大家通过这个画面映射自己的内心，这样会有更多的空间去和作品、和自我沟通，而不是说直接放一段文字告诉你说这画是什么意思，这样你就被强加了创作者的理念。我觉得绘画的过程是很难被清晰地描述的，无论后面加什么文字，都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翻译出你在作画时的一整个状态和情绪。所以我经常会跟他们说，我如果会写，我就不画了。

段婧婷：我觉得不管是写还是画还是跳，只是一种不同的方式而已，最终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对于我们来说他们都是一种语言，我们只是通过不同的媒介来传达给感兴趣的人。就像舞者，他不会画画，但是他身体其实也是在作画，只是我们没有用笔触，真的把它给记录下来。就像写文字的人有一颗很性感的大脑，可以写出很多很美的文字。有文字、有绘画、有舞蹈，对于观众来说可能是最好的，但是分开也是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