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专访|姚风:改变自己的不是别处,而是内心

文摘   2024-10-29 17:39   上海  



别  处

姚风摄影与诗歌展



免费参观 

 Free Entry



 展览时间

2024.10.6 - 2024.11.30

 (周一闭馆 Closed on Mondays)



 展览地点 

上海当代艺术馆 艺术亭台MoCA Pavilion,

南京西路215号(人民公园7号门) 

No.215 West Nanjing Road, Shanghai





姚风,1958年出生于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葡萄牙语专业毕业,1988年后调往外交部,后在中国驻葡萄牙大使馆工作,其间尝试用葡萄牙文写诗和翻译。1992年,姚风移居澳门,在澳门大学葡文系任教,后又担任澳门文化局副局长。在他的身上,叠加着外交官、诗人、翻译家、学者、文化官员等多层身份。


到处都是一样的生活

生活在别处

就是在原地改变生活

——姚风《生活在别处》




2024年10月6日至11月30日,澳门诗人、学者姚风的摄影与诗歌展《别处》在上海当代艺术馆艺术亭台进行展出。十一幅摄影作品与二十首诗歌作品错落陈列在玻璃房中,静待有意无意路过的观众自由拾取其中的灵光。


名为《别处》的展览,却坐落在熙熙攘攘的市中心,恰为穿梭于都市生活的人们提供了一方“别处”。安静的空间里充满了无声的言说,作品的触角从城市蜿蜒至自然,从当下接通过去。但姚风并非是要借此呼吁人们去追逐所谓“别处”的生活。姚风认为:“很多人总说要去远方来改变自己的生活,但最重要的其实是改变自己的内心,这在原地就可以做到。”正如他在《生活在别处》最后一句所写——“推倒墙壁,让天空和大地涌进来”。





初见姚风,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扮,镜片后的目光大部分时候温和,时而又隐约透出几分锐利。他声音不大,但低沉浑厚而有中气。“诗如其人”,俗套的表达却实在恰如其分。


诗歌写作贯穿他的人生,更是姚风独特的发声方式。他说:“没有诗。我不是现在的我。”纵观姚风几十年诗歌创作历程,能感受到他的视野逐渐变得广阔。早期,他的诗歌与其个人生活结合更为紧密,更多属于个人情感的抒发;2000年起,在接触结识了很多内地诗人之后,他开始有意识淡化自己作品中的抒情性;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姚风不再满足于习以为常的语言模式,而是更加注重事物的内核,并借诗歌来表达人性的关怀


随着时间的推移,姚风的诗行变得清晰稳健,没有枝枝蔓蔓的外围装饰,读者总能依循其语言并不费力地进入他的作品并抵达内在指涉,直白地感受到姚风对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思考。在姚风看来,更让他关心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写作更加“人性化”,“坚强有力的诗歌,应该是从内心最柔软的部位出发的。”

 


《走马》,2019 


从他的作品系中可以看出,“动物”成为姚风愿意聚焦的主体。姚风写过很多动物,万物有灵,这些生命牵动着他的心灵,他总以悲悯的情怀观照着这个世界的生命,尤其是那些弱小的卑微者。“我相信万物都是有神明的。”在作品《不要做一匹马》中,他感慨“他们的眼睛那么明亮/细看都是泪光/他们的皮毛那么光滑/翻开里面都是鞭痕”,面前的骏马是大自然完美的造物,其理应在草原上自由奔跑,却被人驯化而常年摆脱不了苦役。于是“我拉回了向前冲出身体的我:不要去做一匹马”,而《老马》的结尾,他情不自禁如呼唤久识的朋友般招呼到“老马,进来喝一杯吧”。物我相融,他同感于不属于自己的遭遇,却又能出乎其外,从更高的视角审视生命,反思人对自然的傲慢。这也成了姚风诗歌中的独特的声音。



反讽和黑色幽默也会时常在姚风的诗歌中出现。“我看着是一个很温和人,但有时也会把性格里很坚硬的东西发掘出来,注入到诗歌当中。”在海边,他的目光越过嬉闹的人群,看见“光滑的沙滩上/丢弃的酒瓶子、针筒、卫生纸、避孕套”,从而感叹“但大海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甚至不需要/如此高级的人类”。如此“图穷而匕首见”的写作方式是简短而冷峻的一叹,既是向世人敲响的一记警钟,又是向内的叩击,蘸满了其作为人类的一分子而主动扛起的道德责任和灵魂自省。


姚风在诗集《大海与柠檬》的跋中将诗歌比喻为一只飞起来的鸟,姚风的“诗之鸟”,正衔着他的“人性之声”,于人间低空飞行。





姚风对于人类情感和社会现象深层反思的表达,也体现在了姚风的摄影创作中。2024年10月6日,姚风诗歌与摄影展《别处》开幕式上,诗人石见评论姚风的摄影作品为“通过图像诗意地揭示了现代社会中理性缺失和感性匮乏的现实”


个人与集体的关系,常常在姚风的思考中回响。展厅(上海当代艺术馆艺术亭台)西侧玻璃外立面,张贴着姚风的一副颇有卓别林黑白默剧风格的摄影作品:舞台上,一群身着西装的演员站立在台左,静静注视着右侧一位单独鞠躬的演员。“这一幕就好像在合唱似的,”姚风说,“所以我配了两句文字,‘合唱团正在谢幕,有一个声音还在独唱。’”展览的另一副摄影作品《集合》,拍摄的是在路边供销售的一些整齐排列的玩偶。“很多时候,是无数的他者构成了一个集体,然后你作为一个自我总会慢慢被这个集体所吞噬。所以拍这张照片时我会想到个体跟他者或者跟集体的关系,因为很多时候我们作为个人是没有声音的,或者不愿意发出声音,成了沉默的大多数。但作为一个诗人,他必须像一个歌者,他必须发出声音,必须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否则它会被集体的合唱所淹没。”



于姚风而言,诗歌和摄影只是承载思考的不同载体,本质上都是观看世界的方式。姚风习惯性地将摄影作品处理为黑白。“摄影本身它出现的时候就是黑白的,”姚风说,“每个人都喜欢美,但很多时候我们会通过P图把原始状态的事物变得‘很美’,但这种美是不自然、失真的。我还是喜欢自然的、朴素的、原初的美。”在《摄影的态度》一文中,他写道:“至高境界的照片应该超越表象和假象,表现真实的幻象,表现真实之后的难以言说。”也正因此,姚风总是能凭借诗人的直觉,用镜头敏锐地定格住身边那些具有启示性的瞬间,在真实自然的日常中揭示时间的真相。



《极目》,2023 



在创作动机上,姚风更喜欢“偶发性”的拍摄,“行走在街头,穿梭于人群,在司空见惯中用眼睛去看,如果看见了什么,就本能地抽出手机,这是‘看见’后所引起的心理条件反射,是一种在无意义中探寻些许意义的快感。”姚风在《姚风摄影集》前言中写道。


关于摄影,在诗人姚风看来,重要的是要有去“看见”的态度,和捕捉到独属于自身的“看见”。这种“看”,是对观看主体对世界思考后的“看”,是用一双“别处”的眼睛看待日常的生活。



寓居澳门二十余载,姚风却仍保留则一口清晰的京腔。

1968年,还是小学三年级的他在课上被班主任叫走,之后收到被北京外语学院附属学校录取的通知,学习西班牙语,从此,命运的齿轮发生转动。姚风之后到北京外国语大学学习葡萄牙语,其后从事葡萄牙语文学研究和翻译工作。诗人、学者、翻译家等多重身份在姚风身上发生了巧妙的互文。姚风在葡萄牙工作期间认识了一些葡萄牙作家,于是开始大胆地用葡萄牙语写诗。他的第一本诗集《写在风的翅膀上》于1991年在葡萄牙出版,从此,创作诗歌成为了姚风生活的一部分。姚风朴实的诗歌写作语言也融入了他的诗歌翻译中,而他过往在外漂泊的经历,也让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姚风对于现实的批判和忧郁也随着他的旅步跨域国界。



1992年,姚风移居澳门,在澳门大学葡文系任教。澳门的生活给姚风带来很多触动。“我最好的时光是在澳门度过的”,是澳门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让姚风得到了翻译葡语诗的机会也是来到澳门之后,让姚风坚定了写诗的这条路。2003年,姚风有机会认识了广州的诗人群体,和他们一起创办了后来很有影响力的诗刊《中西诗歌》,从此和内地的诗歌界建立了更紧密的联系,也认识了更多的当代诗人。不同种族、不同文化在澳门这里和睦共存,姚风可以在这样多元包容的语境中得以理性地回望自己的故乡和故土。

走进别处,接触他者,终究还是要返归脚下与自我。在诗歌写作上,关于“家”的思念被这片包容的土地放大。“北京”成为姚风永不枯竭的创作灵感源泉。姚风在澳门写下《1968年的奔跑》《景山》《重逢》等关于北京的诗行。姚风自身关于北京的记忆在诗歌中扎根,生长在他笔下排列组合的汉字中。


在姚风看来,澳门和北京都是家。他说“家不是一个简单的地理概念,家的核心是人,是情感”,正如他在诗歌中写道:“生活在别处/就是在原地改变生活。”





Q&A


 Q:

本次展览名取自《生活在別处》一诗,当时是什么契机想写下这首诗?


 A:

这首诗其实写的是旅行,很多人会常年在外面旅行,但我是无法承忍受特别漫长的旅行的。比如说我这次在印尼旅行了逾两周,就觉得该回家了,因为只有家是让自己心安的地方。出发的时候充满期待,但旅行最后的终点还是回到你出发的地方。我诗里写到“省略远行”,那是不想远行的想法,尤其是有时中国人拿着中国护照到了外国海关,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诗中写“删除护照上审视的目光”,指的就是这个。



 Q:

您现在还用葡文写诗吗?用非母语创作有什么挑战?


 A:

葡文写作我一直坚持。以前用葡语出过三本诗集。第一本诗集特别早,应该是1991年。当时我在中国驻葡萄牙大使馆工作,精神上挺孤独的,开始用葡语写诗,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中文诗都没写好就开始用葡语写了。当时认识了一些葡萄牙作家,我的写作也得到了他们的鼓励,还帮我出版了一本诗集,题目翻译成中文是《写在风的翅膀上》。

读大学时开始喜欢诗,但因一些限制根本没有读过外国诗人的作品,当时能读到的都是贺敬之、郭小川这些诗人的作品。后来才读到以北岛、舒婷、顾城的作品,他们是那个年代标志性的诗人,在诗歌界产生了很大影响。他们的写作风格跟以前的诗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很多。


葡语不是我的母语,我对这门语言的掌握不会像一个葡萄牙人那样娴熟,但诗歌有时是要挑战文法的,我对另外一种文字的好奇让我产生探索的冲动,所以我尝试用葡语写作。为了保持自己的写作状态,我曾为澳门的葡文报纸撰写“诗文与摄影”专栏,写一首诗或者一篇散文,配一张我拍的照片,把文字跟摄影结合起来。



姚风和北岛在展览开幕式上



 Q:

请谈一下您对澳门文学的观察。


 A:

首先,澳门文学是一个多元的概念,因为在澳门除了有中国人用汉语写作外,还有葡萄牙人和土生葡人用葡语写作,我们有时会忽视这些用葡语写作的作家,这是不应该的,因为他们也是澳门文学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所以澳门文学是多姿多彩的。其次,澳门文学是包容的,澳门文学虽然是地区性文学,但是它不同于广州文学或者上海文学,它有两个母体:中国文学和葡萄牙文学,也因此包括使用两种语言写作的作家。


在文体方面,小说、随笔、诗歌、戏剧都有人在写,这几年涌现了不少青年作家,很有潜力,希望他们可以为澳门文学带来更大的生机。澳门很小,但故事很多,400多年的中葡交往史,两种文化之间的碰撞、交融、冲突和误读都提供了丰富的写作题材,只是还没有出现强大的书写者把这些题材很好地讲述出来,但我相信早晚会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杰出作品。



 Q:

对AI写诗有什么看法?


 A:

我和一个教授共同辅导了一个博士生,她的研究方向就是用 AI 来进行诗歌翻译。她给我看过很多 AI 翻译的作品,由于 AI 处理大数据的能力很强,它理解的准确性其实是超过一般译者的,但是很多时候在一些诗意的微妙处理上还是稍有逊色。AI 写诗,在语言层面可以写出很不错的诗,但 AI 写作毕竟是基于大数据的高级仿制,它不涉及情感,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因此可以肯定它是无法取代诗人的,也就是说它无法取代心灵,尽管AI 会取代人类做很多事,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是无法取代作家的。


不过,谁也不知道AI以后会不会发展成具备情感和思想的工具,那时候人类去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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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Leyan  Runxin

Designer: Leyan


艺术亭台(MoCA Pavilion)是上海当代艺术馆于 2015 年筹备开放的艺术空间,旨在通过广泛地展示一系列的艺术项目来支持年轻的艺术家;关注新的艺术潮流,并鼓励当代艺术中的各种实验与创新。同时,艺术亭台努力营造一个独特而开放的环境,让观众们可以自由地观看和了解当代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


MoCA

上海当代艺术馆
上海当代艺术馆 (MoCA Shanghai) 成立于2005年,是一家民营当代艺术馆,位于上海市中心人民公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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