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白族)
我庆幸自己出生在洱海之源。从我们村子后方山脉上发源的大小溪流河沟,以及离我们村子不远的茈碧湖、草海、绿荫塘、鹅墩塘,还有从我们坝子里流过的弥茨河、凤羽河、弥苴河、海尾河、永安江、罗时江,甚至包括从天空降落的雨水和罗坪山顶融化的雪水,它们的流向都是群山之外波澜壮阔的洱海。在弄清这样一个自然循环后,幼时的我每一天都对远方的洱海充满了向往。真正到达洱海之边时我已经15岁,那时我惊奇地发现,洱海的形状居然和我梦里见到的几乎完全一样。
我庆幸生活在洱海之边这个美丽的高原小城。那时我考上了位于洱海之畔的一所中专学校,我的枕头与洱海就只有一路之隔,三年时光,与洱海朝夕为伴,看惯了洱海的潮起潮落,花谢花开。中专毕业离开小城十年之后,我又回到了洱海之边,并在这个城市定居下来,转眼又有14年光阴和洱海一起度过。我相信自己的血液,早就融入到了洱海的每一滴浪波之中。
洱海是喜马拉雅造山过程的产物,一个典型的高原构造断陷湖泊,于是在大理这块神奇的土地,不仅有着苍山父性的雄奇,还有洱海母亲的柔美。翻开历史的书页,洱海还是大理四千年文明的摇篮,甘甜的洱海之水,缔造了高原水乡独特的鱼水文化,同时见证并记录着这块土地上各民族的和谐共生、休戚与共。环洱海流域的历史,就是一部厚重的西南民族史和团结友爱史。因此洱海又被我们亲切地称为“母亲湖”。
我庆幸自己能为洱海写一些文字。“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她不仅是一个充满美丽神奇的野性之湖,还是一个聚满古今文墨的神性之湖和诗性之湖,曾被古今中外名家无数遍状写。2018年,我走出陋室,用一年时间环绕洱海徒步而行,在洱海沿岸的每一个角落停留、沉思、发现与寻找,品味洱海壮美风光,寻访洱海人文历史,聆听洱海浪尖上的脉搏,体会一个内陆湖在工业文明时代的挣扎与新生,最终几经修删,形成这本《洱海笔记》,就是用心在与母亲湖对话。
柳客行(回族)
我要感谢评委们对我的鼓励和肯定。这份荣誉不仅仅属于我个人,更属于我的文学之路上给予我亲切关怀和无私帮助的人们。我真诚地爱着这个世界,是这些温暖让我坚信文学的力量,以羸弱的身体守望文学理想。
我为何又要用“柳客行”的笔名呢?我是一个坐在轮椅上无法跋山涉水的人。感谢文学,陪伴着一个孤独无助地坐在青白石阶上的孩子,渐渐长大。每当我坐在小县城街道上的一棵柳树下读书的时候。“柳客行”便像位侠客,带着柳树下的我,让思想离开被禁锢许久的身躯,借着文学的羽翼,游历祖国的美好山河。
荣获骏马奖,是冥冥之中与文学的最美邂逅!7月31日那天下午,这条让我十分振奋的消息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坐在柳树下良久,待我感触世界的能力逐渐恢复的时候,开心瞬间涌上心头。我摇着轮椅向屋子里狂喊着,热切地想着把这条令人震撼的好消息告诉母亲。苦命了一生的母亲,是该有个幸福的消息振奋精神了!
我像是在做梦,做了一个良久未醒来的梦。梦里,我大声地向《青白石阶》散文集里出现的一个个善良而温润的人呐喊着:因重病还未亲眼看见自己出版的作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雪怡前辈,去年11月份仙游的西海固的退休老人,生命停留在23岁的轮椅女孩艾米尔,你们听见了吗?为我架起文学的桥梁,让我用轮椅蹚过美好人世间的史铁生先生,谢谢您!是您让我有勇气走出家门,去书写属于他(她)们的故事。
我感谢那么多美好的瞬间,一帧帧安静地驻留在我的心底,让我永远感恩着这个世间的一切!
羌人六(羌族)
“相传,有牧羊人想得到金子,他在原野山地四处寻找,每次都空手而归,于是天神给他托梦,要他烧砍荆棘,烧火地,挖土巴,种下青稞,金子会长出来。夏砍火地,秋种,冬守,春护,到了青稞成熟,但见青稞丰茂,不见金子。青稞收割上房顶架,挡住太阳光,金色阳光照耀,青稞光亮如金子闪烁……”古朴隽永寓意丰厚的民间故事,源自一个古老的民族:羌族。田野考察发现故事的学者评价:“这是一个神话隐喻,也是哲学、人类学的一个隐喻。田野的深耕,获得比金子贵重的青稞(粮食)。青稞与田野耕耘成就了文明、文化。”
因为写作,我从故事中的寻金者身上,也能深切体会那种历经辗转终于醍醐灌顶柳暗花明的心路历程。2004年高中时期开始文学创作,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生活工作,我才终于找到自己写作的“源头活水”,有了关于家乡龙门山断裂带的书写,有了散文集《绿皮火车》。川西北龙门山断裂带,乡亲父老的名字与脸孔,早已熟稔于心的家园故事与人生百态,贫瘠生活中依然保持善意与坚韧的魂灵,在我的文字中隐秘汇合,源源不断。我执着地书写川西北龙门山断裂带,希望保留真切的记忆,而读者能够从中有所收获启迪。
几年前一个春天,我在断裂带老家遍山梅林的村子里闲转,偶然看见一棵默默无闻伫立林间的树,毫不起眼、寂寞又蓬勃地寄活在一块巨大岩石里面,手腕粗细的根脉深深嵌入岩石的皮肤深处,一米多长两三尺厚的石缝尤为醒目,这棵顽强生长的树瞬间使我想起自己,想起自己锲而不舍却又生长缓慢的写作。在我看来,写作便是一种类似的生长、跋涉、冒险抑或奇遇。
如果说,不可或缺的才华与严肃认真的写作态度是成为作家的两大基石,似乎就可以想象一个普通写作者在这条道路上行走所付出的劳动与艰辛。“摸着石头过河”,以此概括我艰难曲折的写作生涯名副其实,而老家那棵树,便是一个生动鲜活的隐喻和启示,在人生的道路上,永远不要放弃自我生长,自我努力。感恩文学,使我收获内心的柔软、宁静、丰富与宽广。
王小忠(藏族)
《兄弟记》写的是青藏高原边缘地带农牧交汇地的甘南故事,它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和尖锐的冲突,都是日常生活与世相百态。从根本上看,就是对甘南农牧区交汇地的生活方式、生产劳动及思想观念变化的叙述,是乡村伦理变迁的思索。
我期盼着一种崇高的伦理道德能够永恒地存在于世,让它维系着兄弟间和谐友爱的关系,让兄弟们在遭遇难以避免的困惑与挑战时,仍能深刻感受到人间温情的力量,以及生活的美好。文中的兄弟们无论走到哪里,处于何种境况,都怀有割舍不掉的亲情,而我只能一次次逃离,又一次次回归。尽管如此,兄弟们依然坚守着各自的理想,守护那片土地,使自己的人生不断完善。我在城乡间穿行时,看到的许多人和事,都是我起初的想象里没有的。所有兄弟的故事,事实上都是人生实相。
对亲情的渴望与维护,对友情的回忆与珍惜,让我在写作中始终保持着亲历性,没有偏离兄弟间的分分合合与恩怨纠葛,目的就是想带着读者走进另一种熟悉而陌生的环境,到兄弟的身边去体验他们的生活,感受他们人生的奋斗历程。同时我也在努力探寻当下农牧区的文化症结与现实。我不能忘记大家都是兄弟,我必须让他们走向新的希望,步入幸福生活。
向迅(土家族)
顾名思义,《与父亲书》是一本写给父亲的书,也是一本献给天下所有父辈的书。由于受到传统的中国式父子关系的影响,我们和父亲在生活中总是沉默以对,即便是在他即将离开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极力克制着彼此的情感,以至于他一生的故事成为谜团。正因为如此,在创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我试图敞开心扉,与父亲进行一番长谈,试图通过回忆和想象,再造一个父亲,甚至有小小的野心,在“文学父亲”的谱系中,塑造一个全新的父亲形象,以期呈现一位真实而又立体的中国父亲。我深知要做到这一点,只能是一个宏愿,但在创作的过程中,我对散文这一文体的思考和探索,对于我今后的写作大有裨益。出版《与父亲书》之后,获得了许多鼓励,譬如这次获奖。获奖,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就像我们在上下班途中,偶然闻见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或是暮色降临时,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头顶的路灯哗的一下亮了,好像它们是为你而亮。这种额外的美好的褒奖,会给长途跋涉者带来信心和力量。毫无疑问,我和所有获奖作者一样,珍视这份荣誉,珍视评委们的信任。但我依然清醒地知道,文学最终要抵达的,或者说真正要抵达的,是如三山五岳一样瑰丽雄浑的历史,是如黄河、长江一样浩浩荡荡的现实,是如大海一样深邃而又广袤的人类的心灵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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