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会作品之十八:陈毅然│记湖北省非遗民歌传承人——向德文

时事   2024-10-29 10:12   湖北  


非遗民歌

传承 | 文化 | 发展

湖北省

非遗民歌传承人




文 / 陈 毅 然



2024年一个盛夏午后,烈日炎炎,骄阳似火,我们从城区驾车驱往四十多公里外的雾渡河镇。事先我已与镇文化站的范鹏主任取得联系,按照约定时间碰头,得知张定虎老站长早已在站里恭候多时,我们简单地寒暄后,不敢多耽搁,便驾车径直前往今天即将采访的对象——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雾渡河民歌)代表性传承人向德文的家。

雾渡河素有夷陵区的“西北门户”之称,崇山峻岭、层峦叠嶂、沟壑纵横、山高路险、我们沿着陡峭的山路盘旋而上,又蜿蜒行驶约莫一个小时,上了一段狭窄逼仄、满是泥泞的土路,车子打滑无法继续前进,范主任说,兴是前两日山里刚下过雨的缘故。不得已,我们徒步搀扶前行。趟过泥泞,又穿过几片田埂,在浓密稠茂的山林中爬了一段湿滑的陡坡,终于看到了一排青瓦白墙的房子,院前影影绰绰,想来主人们早已候我们多时。




这便是向德文老先生的家,位于交战垭村六组。他听闻老站长说我们要来,老早就携老伴、儿媳们候着。我们就地儿在道场的木椅上落座。


我这才仔细端详起这位传说中的民歌传承人向老先生。向老已然年迈,须眉交白、雪鬓霜髯,仍难掩鹤骨浩然,身形瘦削硬朗,精神矍铄。这不仅让我想起了“身长九尺,髯长二尺”,“羽美须髯”,有“美髯公”之名的关羽。而这交战垭村,正是因三国时期关羽率军路过,遭遇驻守的魏军,两军擂鼓交战之山垭而得名。后来交谈中,向老随性亮出一嗓子,“东汉末年群雄起,逐鹿中原动兵器;汉帝后裔刘玄德,桃园兄弟三结义……兄弟三人来计议,率军西去四川地;关羽途经雾渡河,又防曹军来追击。连夜乘雾来过河,大军一路直向西;雾渡河名由此来,说与后人留记忆。”我暗自思忖,这就是传说中的历史叙事长歌啊,果然,雾渡河这块神奇的土壤,不仅流传着悠久的历史故事,更是富拥着浓郁的民歌传唱的文化底蕴。


向德文老先生,1947年出生,现已耄耋之年。他自幼喜好民歌,4岁时就已唱得有模子有样,1951年恰逢土地革命时期,唱得最多的是红歌,唱的第一首是《东方红》,这些歌都是哥哥姐姐教的,由于哥哥姐姐们一个是民兵队长、一个是邓村村长,改革的歌他们都要先学会,潜移默化下,向德文朗朗上口的就有十多首。那时村里常开大会,有一次,交战垭乡的乡长董兵,曾是游击队长,在这一带带领打过游击战,他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对向德文的家姐说:“听说连三四岁的娃娃儿都会唱土地改革的歌,拉来唱哈子啊。”姐姐就把向德文推上前,董乡长对着4岁的向德文深深作了个揖,又把他往怀里抱了抱,向德文那年幼稚嫩又清脆的声线,飘荡在黄土地的上空,乡长边拍掌,边声如洪钟,说:“这个娃娃不得了,等他长大了就可以靠唱歌搞碗饭吃!”果然如他所言,向德文这一生都跟民歌相随相伴,结下难解之缘。讲到尽兴处,向老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崖畔上开花儿崖畔上红,受苦人盼着那好光景哦,有朝一日翻了身,我和我的干妹子儿结个哦婚。青杨柳树长得高,你看呀哥哥我那达儿噢好……”他的嗓音浑厚中夹杂着沧桑,渗透着一股遥远的岁月感,我想这或许便是时光所赋予民歌的赠礼,歌词贴近现实、俏皮押韵,再辅以轻快的简短旋律,抑扬顿挫、朗朗上口,形成了接地气、易上口的特质,注定了民歌必将富有蓬勃的生命力,这也正是民歌能在这么久的历史车辙下沉淀下来,愈久弥香的真谛。


向老回忆道,他8岁时,正值全国人民热火朝天集体劳动的时期,开始唱薅草锣鼓的劳动号子,也叫“薅秧歌”。薅草锣鼓源于古代击鼓祭祀,始于周代,兴盛于汉代。新中国成立后五十至六十年代,全镇薅草锣鼓盛行,雾渡河山大人稀,人少田多,一个户住一匹山,几十条湾,几十亩田,薅草时要请几十个人,这时难免会有人会偷懒。在集体劳动中,为了催工催场,人们击鼓以作气力,鸣锣以节劳逸,酣歌以抒胸臆。谁锄草落后哒,锣鼓就敲到哪儿,歌里头就唱到哪儿,紧迫地田间的人们铆足了劲儿薅草锄田。薅草锣鼓的歌唱形式有一人领唱众人帮腔,也有二人对唱,多人对唱的,人少时打单锣鼓,人多时打对子锣鼓,俗语说“人上十五,一锣一鼓;三十四五,对子锣鼓”。“请好一个歌师傅,胜过十个劳动力”,锣者多为当地有知识,识字、记忆力好的“歌师傅”,又称“歌手”、“唱歌郎”、“歌郎”;敲鼓者多为有前途的年轻人,又称“联手”、“同路”,向德文正是那“歌郎”。他头戴草帽、肩搭汗巾,和鼓手一字摆开在薅草队伍前,“手不离鼓锣,口不离曲谱”,在阵中边走边唱,来回穿梭,巡回往返,指挥和调节着薅草的节奏。锣鼓的节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快有慢,有起有伏,早上唱田歌,歇头歇唱花歌,中午唱午时中,下午歇头歇唱茶歌,歇二歇唱英雄,放工唱情歌,晚上唱古人。比如到了下午,田间薅草的人们有些倦怠。向德文临场发挥,自编歌词,“那位姐姐思情郎,心想情郎在身旁,站了半天腰没康(弯),小心蚂蚁子爬到大胯上”。收工前,他又一边紧锣密鼓地催工,一边唱情歌解乏,“一天薅草辛苦了,回去洗个流水澡,睡瞌睡打个长赤包,两口子梦中哈哈笑”。向老讲,虽说是田间劳动号子,但他唱起来,可以连唱三天三夜,三天不重样儿。可以想象人们一边你追我赶地薅草薅秧,一边热情澎湃听着敲锣歌唱的劳作场面,气氛是多么热烈欢快啊。

2013年向德文率队开展“非遗进校园


向老讲述,他拜的第一个民歌师傅叫周世德,那年他刚满14岁,周师傅教民歌和别的师傅不同,是逐句逐句地教,直到每一个音儿唱准。后来向德文陆陆续续又拜了不少师傅。他常年裤兜里揣着9分钱一包四季红牌子的香烟,但凡听闻哪里有擅长号子、田歌、丧歌、锣鼓等等身怀才艺的师傅,就闻讯赶去,递上几支香烟,算是拜师学艺呢。岗上有个叫周曰彪的爷爷很会唱偷花。向德文听说了,就特地上门跟着去学偷花,一月里偷花,二月里偷花,三月、四月……直到八月里还有偷花,八个偷花,八种截然不同的腔调儿。向德文学会了不同曲调儿的偷花歌。又听闻有个叫李元良的村民会唱的三声子多,像云南三声子、湖南三声子、高板三声子等等。他就又专门去跟着学三声子。向德文讲,他之所以能唱400多首不同种类的民歌,218多种腔调,正是因为拜了很多不同才艺的师傅,博采众长。正所谓“山歌不出乡,各是各的腔”。不仅如此,向德文平时还爱看书看报,看到好的句子段子,都记入脑海,因而,他不单单会唱前人唱过的歌儿,更擅长根据不同的环境场景,即兴编词唱曲儿,好多人吟歌作对都比不过他。他自编的歌儿诙谐、幽默,脍炙人口,很受群众们喜爱。


直到1964年,雾渡河公社成立了一支业余文工团,共12个成员,是分别从各大队抽调的文艺骨干,年仅17岁的向德文也加入了,他是当时文工团里最小的成员。文工团表演的有舞狮子、龙灯、彩莲船等,还排练有样板戏《红灯记》、《白毛女》等戏曲,并将这些戏曲送到先进大队进行慰问演出。1975年,各大队开始大搞农业学大寨农田基本建设,业余文工团不甘落后,向德文也跟着下到各大队进行文艺演出,为群众们表演渔鼓、秧歌、九子鞭等传统曲目。


论及向德文和非遗民歌传承的结缘,还要从2001年的“长江市场杯”民间艺术大赛说起。张定虎作为当时文化站的站长,正在积极筹备艺术节目参赛,就在他为节目一筹莫展之际,有群众向他推荐了向德文。于是,在乡亲的引路下,老站长从早上就步行出发,到天黑才到向德文交战垭的家,一见到真人,张站长就请向德文唱上几曲,唱了几曲作罢,又对向德文说,“我打拍子,你跟上我唱,你若跟得上我的节拍,你就跟我去。”不容分说,张站长立刻扬起手拍在腿上,打起了节拍,向德文张口就唱,拍子时快时慢,向德文唱得就时快时慢;拍子愈来愈急,向德文的语速跟着愈来愈快。一番下来,向德文淡定自若、张弛有度。“哈哈,就你呢!”就这样,张站长慧眼识珠,向德文被推选上参加了“薅草锣鼓”的歌舞排练演出。不出所望,在2001年“长江市场杯”民间艺术大赛中,由雾渡河选送的歌舞《薅草锣鼓》一举荣获二等奖。自此,向德文一鸣惊人,他本人以及他所代表的地方民歌也正式进入了大众的视野。2006年,在雾渡河首届民歌赛中,向德文、司贤德演唱的民歌《汗水换得万担粮》再次荣获中孚杯民歌民乐民舞电视大奖赛优秀奖;次年10月,在举办“雾渡河镇第二届民歌大赛”中,向德文再次荣获一等奖,并被区文联、区民间文艺家协会命为“民间歌师”。2009年又被宜昌市授予“优秀民歌传承人”的称号。一时间,向德文声名鹊起,不久,“猇亭古战场”风景区特邀他去表演皮影戏,演《三国》唱《三国》,并为他成立了“民间艺术团”,由他任民间艺术团团长。在猇亭古战场他唱《三国》这一唱就是八个年头。向德文所唱的《三国演义》就属于典型的历史叙事长歌,前后300多首诗,他可以不停不歇连唱3000多个小时,任意一章一回一句都可以接得上,不重复不掉句。


当问及向德文为何如此喜爱民歌,并能坚守这份兴趣爱好一辈子时,他的理由简单而朴素,他说,一来,年轻时唱民歌可以缓解劳动的疲劳,还可以哄娃入睡,那时常唱的有《地米菜》《开白花》《讲起那年麻雀子多》。二来,唱民歌可以“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比如有一次两口子吵架,了解到事情来龙去脉,向德文就朝着女方唱:“有劝姐儿啊,又贤惠啊,来呀了客啊莫撅起个嘴耶,烟茶就是打门锤呀耶……”刚才还在杠架的两个人“扑哧”一笑,又和和气气了。又比如,有个农户的儿子们不孝顺,弟兄之间干了架,向德文去劝诫,他唱:“平时碰到妈,都把相一垮,那天兄弟打了架,哈睡到地板上喊我的妈。”几段腰板,几首歌儿,向德文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他们的家庭矛盾。三来啊,耍歌,逗乐“客们”,融洽气氛、丰盈身心。六七十年代,向德文是生产队长,工作组下来检查,组长喊:“向队长,你像划龙船的,碰到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你倒是说哈我这个包啊?你若是一分钟内吟出诗来,我就还真就服了。”向德文见组长斜挎了个工作用的小黄包,仰起头就唱:“小黄包,小黄包,工人农民都需要,当官的拿来装文件,我们拿来好款苕。”“哈哈哈……我这还有个白瓷缸子,你说哈看。”“小小白缸没有花,穷人富人都要它,我们拿来喝点水,别人拿来饮酒茶。”几句戏谑,无不令在场的人开怀大笑,拍手叫好。还有一次,远安有个很有名的医生做六十大寿,请了向德文去唱戏,医生拿了一条“小溪塔”牌子的烟,在当时那是极昂贵的好烟,一块四一包,他说:“向师傅,你还蛮会唱,你若唱个和医生行业有关的,这条烟就把给你们几个师傅。”话音刚落,向德文就开了腔:“您儿是我们的好医生,千家万户留脚印,大娘害病你用药,大爷害病你打针,鬼门关摆起了个龙门阵,敢和阎王搞竞争。”这一唱,唱得大家伙儿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向德文在唱民歌方面也不是没有碰过壁。他诚实地说,“有那么一次,我们的坐夜班子没唱赢对方。”那时,雾渡河的群众文化主要是玩狮子、龙灯、彩莲船、皮影戏、九子鞭(连响),生儿打喜、祝寿必请皮影戏,若老人“百年”后,必请歌师傅坐夜打丧鼓,为亡者超度,甚至有的要选一个黄道吉日,需把亡者放置数天,孝家就会请多套坐夜班子多名歌师傅,这时的孝家歌场可热闹呢。这里坐夜还有很多讲究、一是分男女,男人坐夜要唱喻世歌、英雄古人,如《盘古传》、《地母传》。女人坐夜要唱二十四孝歌、诉说十月怀胎之苦,如《幺姑吊孝》、《黄氏女》等。坐夜打丧鼓的习俗一直沿袭至今。向德文9岁就去跟着坐夜唱丧歌,不到20岁,就常奔走在十里八乡的红白喜事,那时,他所在的坐夜班子在当地已小有名气,常被邀去作谒唱丧歌,他的足迹更是踏遍了雾渡河的乡野小径。那一次,他们的坐夜班子被接去一户孝家唱丧歌,孝家同时还请了另一套樟村坪的有名的班子。向德文前脚还没到,就有班子里的老乡急冲冲地跑来说:“向师傅,今天可遇到高手了,太阳还没落山,樟村坪那班子就开唱了,我们都围不进场。”向德文一听,这么厉害,三步紧两步赶去会会。待向德文赶到时,那班子已经去打丧鼓了,他就索性开唱《三国演义》,樟村坪班子里的丧歌手老李也时不时接上几句,一直待向德文唱到“桃园三结义”那一回才勉强圆了场。歇了一阵后,向德文又起了个《说唐》,很快,又被樟村坪班子的接过歌儿,他们夹着板腔你一句我一句轮流接唱《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的叙事长歌,气氛搞得极为热闹。向德文说,“我还不是输过这一回的,”他稍停顿了下,“那时他们唱的《征西》我都没看过这本书,唱最多的就是《三国》。那次以后,我就买了《征东》《征西》全书,反复读,编成歌。”不曾想,几年后,第二次狭路相逢。付家坪一户姓刘的孝家又请了樟村坪那班和向德文的坐夜班子,这次,老李唱的是《反唐演义》,向德文仍然没有占到上风。第三回的对峙交锋,是钟家垉的一户孝家,仍是请了他们两套班子,向德文班子的先到了场子,开始打丧鼓唱丧歌,樟村坪班子里的徒弟们率到了,他们的师傅老李还没到。眼瞅着向德文的班子唱得热闹,这下可把他们的徒弟们急坏了,最后千盼万盼总算是把师傅给盼来了,向德文此时正在边敲锣边唱,老李不动声色地站在边上听了好一会儿,直接对他的徒弟们说:“你们听哈别人的鼓点,听哈别人的腔板儿,你们不好好学习哈别人啊,你们这怎么搞得赢别人?”向德文安详温和地说:“三次‘短兵相见’,最后总算是扳回了一局。”他说,正是遇到了这个挫折,才促进他不断地看书、学习、记忆,从而积少成多、厚积薄发。





向德文不仅擅长叫号子、敲锣鼓、演皮影,唱两三百种不同的腔调儿,还很擅长唱叙事长歌,比如《水浒》《封神》《说岳》等,其中《三国》120回,300多首诗,3万多句,《封神》3600句,5万多字,他都倒唱如流。他曾经一边捧着字典查生僻字,一边读《三国》编歌词,还曾自嘲地自编了一段腰板,“别人睡得好不得,我在家里灯不灭,老婆把我来骂啊,家里贫穷又造业,哪有心思学三国。”可见他对唱民歌是多么地痴迷啊!向德文不仅唱历史英雄类叙事长歌,还唱其他各种民间叙事长歌。雾渡河的叙事长歌共96部,最具代表性的是《盘古传》《黑暗传》《地母传》。其中《盘古传》长达800多句,该长歌描述了盘古开天辟地、身化万物,最后累倒在雾渡河盘古山的故事。“盘古自从出了世,开天辟地忙不停,最后倒在盘古山,要回家乡万不能。当地众人听此讯,男女老少泪淋淋,日夜齐把盘古颂,庙里点上长明灯。”《盘古传》起初是盘古庙用以祭祀盘古神的唱词,后来逐渐演化为祭奠亡人的丧鼓歌词;《黑暗传》讲述混沌初开,天生万物,地生万象,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地母传》唱的是洪水泡天,阴阳结合,女娲造人。而搜集整理的叙事长歌《黄氏女》,分上、中、下三部,共250行。叙述了家住宜昌府的巨富黄氏女,读经修身,乐善好施,最后被阎王打入十八层地狱。金童玉女暗访知情后报告玉帝。玉帝惩办阎王,将黄氏女转世阳间并使她变成了男人的故事。内容曲折变幻、跌宕起伏,哀惋凄切,发人幽思。这些歌向德文都成竹在胸,不在话下。这些长歌都是极具雾渡河本地代表性的叙事长歌,已经成为雾渡河镇的一种文化符号。


唱民歌的地区很多,但雾渡河民歌独树一帜、出类拔萃。雾渡河的民歌和它独特的地方方言密不可分,具有鲜明的地方音乐色彩,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语调”、“韵调”和“歌腔”旋律形态,行腔婉转悠扬,音律舒缓平稳,调式丰富多样,音乐色彩绚丽多彩,既具有原始古朴的地方音调,又携有典型鲜明的徵羽乐风,歌声响起,一股浓烈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而向德文正是雾渡河民歌“音乐方言”的典型代表。


向德文毕生挚爱民歌,但一开始并没有完全获得儿女的理解和支持。这也一度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曾给儿女们写下一封信,信中这样写到:“优雅的腔调,和清脆的鼓点,我心忧哉,该如何传承下去?”子女们深受启发,开始主动学习打锣鼓、作谒、皮影戏等。或许是受向德文的艺术熏陶,从小耳濡目染,两个儿子皮影戏唱得好,闺女作谒丧歌也唱得靓,十里八村都知道。现在,一家人就可以组一套班子。其中,小儿子向华还常年在猇亭区、夷陵区、远安县参加皮影戏演出,2016年被授予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皮影戏的代表传承人”。向德文家成了名副其实的宜昌市“文化中心户”。


向德文不仅将一身本领教授给儿女们,更是带出了四代徒弟,达两百多人,他对每一个徒弟都极富耐心,不论学得好与不好,快与不快,从不轻易发脾气,他不仅仅是口传心授,还会亲自编词编曲儿,记到本子上,送给徒弟们自己唱,送出去的歌词本儿都好几百本。他所收的徒弟中年龄最小的是自己的小外孙郭向,年仅十二三岁。年龄最大的仅比他小一岁,现已七十好几,向老说,这也是他所带徒弟中最费心的一个。向老逐字逐句教,又把所编的歌儿帮着写到本儿上,让老徒弟带回去练。写了《征东》《征西》,又写《反唐》,写的歌本子足足有五六厘米厚。老徒弟也认真,连挑扁担挑水举着歌本儿勤练歌儿,过了家门都不知。向德文致力于民歌的传承,毫无保留,惟愿将毕生所得全权传授给接班人,当听到民歌在大山里响彻,这让他感到一股生气盎然的希望。2016年,向德文最终获批成为了非遗“雾渡河民歌”传习所的负责人。


据《雾渡河镇志》里记载,自2004年以来,雾渡河镇现有民歌的种类有:山歌、田歌、灯歌、儿歌、风俗歌、小调等7大类,民歌2320首,传承人1400余人,民歌手抄本496本,还有很多手抄本散落在民间。培养出省级优秀民歌传承人2人,市级传承人13人,区级传承人26人,5个区级民间歌师,23个区级民间歌手。2006年以来,由镇政府投资扶持雾渡河镇内作者收集整理出版了《雾山歌海》《陈篾匠民歌选》《雾山歌海·续集》《雾渡河长篇叙事民歌》第一二三卷、《姚继忠民歌选》《灵秀雾渡河》《新三峡·增刊》、拍摄制作MTV光碟雾渡河民歌民歌专辑两张、“九书一刊”两碟等500余万字。共建立了民歌传承基地1个,民歌传习所15个。后又在雾渡河镇中学、居委会建立了两个非遗中心传承基地和4个传习所。2009年,雾渡河民歌被省政府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雾渡河镇还先后被湖北省文化厅授予“湖北省民间艺术之乡”,被中国民协授予“中国民间叙事长歌之乡”的称号。由此可见,向德文成为雾渡河镇非遗民歌传承人并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必然,这离不开雾渡河荆楚文化腹地这一特殊的地域特征,它是进川出川的必经之路,古代四川的陆路官道,自古兵家力争咽喉要塞,巴楚文化因而在此交融交汇,正是这种特殊的区域特征形成了雾渡河的民间叙事长歌。离不开重视民歌非遗传承挖掘和保护的雾渡河镇委、镇政府的不懈努力。更离不开这片有着三百多年悠久民间文化积淀,民歌氛围浓厚的生活土壤。


采访结束前,我注意到向德文家三开间坡顶瓦房,正中堂屋有些沧桑掉漆的红色门楣上高悬着的匾额,上面赫然刻着“文化中心户”、“民歌传习所”醒目的鎏金大字。跨进门槛,斑驳的正堂上贴着毛主席的画报,各级政府授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优秀传承人”的各种牌匾,以及装裱的大大小小的荣誉证书、演出照片、旧的报纸新闻等。满墙的荣誉,满墙的热爱,是向德文朴素而热烈一生的缩影,谁能想到,在这样一片浓荫蔽日的深山里,还深深隐藏着这样一处精神高地。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荀子作《乐论》,“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乐者,圣王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古往今来,圣人先贤都推崇音乐可以移风易俗,产生教育和感化。雾渡河民歌口耳相传、源远流长,这不止是一种现象级,而是一种镌刻在血液里的文化基因,是一种历久弥新的文化流动和倍增,是千百年来秉承的丰厚的文化遗存,更是起源于长江流域古老文明的积淀和赓续。历经时代的更迭和生命的嬗变,雾渡河民歌势必将以它自身独特的魅力和磅礴的生命力,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END




作者简介

陈毅然 宜昌市散文学会理事、夷陵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宜昌市职工文学读书协会理事、夷陵人民医院“杏林文学社”社长。主编出版《剪缕春光听杏花——-2016年度夷陵医院杏林文学社年度选本》,个人作品在《南方散文》《民族大家庭》《当代作家》《三峡文化》《三峡风文化周刊》《夷陵收藏》《三峡日报》《三峡晚报》《湖北日报》《新三峡》《长江文学》《宜昌作家》等国内外纸质多媒体刊物均有刊发。

来源:夷陵作家

桃源长歌雾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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