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策计划2024：在后台与抽屉中寻找世界的真相

“青年策展人计划”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的年度学术品牌，创立于2014年，致力于寻找与培养全球范围内的华裔新生策展力量，竭力呈现多元化的社会声音与艺术生态，十一年来已助力五十余位青年策展人，实现了21场实体展览和2场线上展览。“青策计划2024”共收到稿件64份，有效方案43份，最终在入围的6份方案中，经评委会（ 鲍里斯·格罗伊斯（Boris Groys）、唐娜·德·萨尔沃（Donna De Salvo）、丁乙、费大为、杨福东、龚彦）审慎决议，遴选出“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策展人：王骁勇、任越）和“小节线内的抽屉”（李晓晴、周楚）为“青策计划2024”获选策展人及策展方案。展览已于6月22日在PSA7楼展厅开幕，展期持续至10月8日。

本文将通过与两组策展人的对话，追寻他们思想形成的轨迹，探寻人们将以怎样的行径进入这一场“仿真世界”的表演，又将如何定义“存在”之于不可视当下的表达。年轻一代的策展人正以他们的方式讲述有关世界的秘密，这种质疑世界的勇气与寻求事实的执着，也是“青策计划”过去十年间持之以恒的努力与尝试。在繁复易变的世界中，“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和“小节线内的抽屉”将期待你来此观望现实、忖量未来。

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

CONJURE: 

Backstage Performances in a Simulated World

策展人：王骁勇、任越

参展艺术家：曹澍、陈子健、二高、李明、李鹏辉、林煜肯、猫鼠狗、谌汐雨晓&于玮萍、武子杨、叶甫纳、朱昶全

去年年末，“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作为一个网络热梗出现并被持续讨论至今，这一说法与莎翁关于“世界是个舞台”的隐喻同中有异。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将我们所生活的舞台划分为“前台”与“后台”，人人在“前台”扮演角色，尽力维护在观众面前的形象，世界复杂的“后台”被藏在看似精致运转的“前台”景观背后。这个展览着眼于“前台”语境下被掩藏的复杂生活“后台”，试图提出一种自洽的、积极的、“不逾越又反抗”的现代把戏人的行动态度。

李明，《≠：“最后！平⾏线相交了！”#5》，“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朱昶全，《我伪装起来了，就在你面前》，“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2、“前后台”作为本次展览的核心概念之一，请问你们在展览中如何展现“前台”与“后台”的关系？

我们在调整了几版展陈设计方案后最后决定使用裸露的木板框架和反向的展墙设置，希望借由这种设计方式打破博物馆常规展览的严肃性，暴露展品的制作过程和展示背景。这种设置将使观众能够以一个新的视角看待作品，不仅是直观地欣赏艺术品的表层样态，还能看到它们背后的创作过程和制作环境。整体空间中，作品朝向精致平整的墙面，观众面对结构粗野的框架，“观”与“演”的关系也同步扭转，仿佛不是人们在观看作品，而是正在被展品凝视。观众也会体验到“前台”与“后台”间的微妙关系，促使他们思考现实生活中类似的隐藏层面。

陈子建&林煜肯，《后四末》，“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谌汐雨晓&于玮萍，《两小儿辩日》（局部），“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3、展览中的“高保真分身”“通天马戏团”两个篇章，分别从以AI为主导的数字时代、社交媒体平台上的荒诞现实等角度切入展览主题，请以个别作品为例详细谈一谈。

“高保真分身”希望讨论在媒体与网络的加持下，当代社会的“前台”愈渐扑朔，被进一步营造成了一个"仿真世界"，网络的匿名性在保护后台信息的同时，也使得人们在虚拟场景中完成多重分身。艺术家陈子健与李鹏辉为本次展览委任创作的作品《美丽身体》便是重新构建对个体的身体认知。人们为了维护一种美丽、完美的身体的“前台”形象，在“后台”反复排演。健身器材成为艺术家讨论自我监控的隐喻，实时生成的数字人也在配合着装置进行西西弗斯式的健身运动。身体训练器具和健身影像共同营造出一场技术主导下的身体表演。

陈子健&李鹏辉，《美丽身体》，“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武子杨，《24熊猫》《巴石河2030—6 Plus》（局部），“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在“通天马戏团”中，二高及其团队数年来坚持活跃于社区与乡村，作为介入生活后台的先行者，与当地居民、村民合作，与那些对生活永不失望的人一道勇敢放弃对于“前台”的管理，转身在“仿真世界”的“后台”撕开一扇窗口。“变戏法”试图在展览中还原剧场作品的现场感，生活用品、演出道具、民俗物件、排练记录与剧场影像在展览现场合奏，并将它们作为“排演档案”进行展出，展现前台背后的系列行动、研究与实践。与卸下“前台”形象，于后台起舞的二高不同，叶甫纳在《大梦想秀》中以积极登上“前台”的方式，展开对形象“后台”的讨论。可以理解为卸下“前台”形象，于后台起舞。

二高，《恭喜发财》系列、《电子莲·素材来源于网络》， “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叶甫纳，《大梦想秀》（局部），“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4、“向你问好”更多地将目光聚焦到艺术家们各自在现实世界的实践与对待“仿真世界”的态度，将其作为展览的最后一幕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们将“变戏法”解释为一个个现代把戏人变“戏”为“法”的法门，也是艺术创作者将生活世界点化为高能瞬刻的变“戏”之“法”。“向你问好”的3件作品分别以社会介入和非虚构讲述的不同角度来展示作品，以一种积极地、尊重每一个人不同选择的态度作为回应。

被掀开的展墙背后是艺术家小组猫鼠狗的行动“后台”，她们将自己扮演成洗衣机清洁工进入“杭州丽晶国际中心”，将“孔洞、管道、洗衣机”作为叙事性概念的隐喻，与居民们协同创作，和城市、建筑、社区中物质、能量循环的通道，赤身肉搏地展开具体行动。曹澍的作品《反复点亮落日》戏仿了一个没有明确时间指向的、有关现代生活的意象，而他的《公园一角｜序》作为展览的最后一件作品，带领观众在记忆的废墟中穿梭。记忆的幕间，藏着幕后卸妆的“演员”们，以及那些潜意识中被压抑的现场。是尾声，亦是序章。

猫鼠狗，《管道、孔洞、洗衣机》，“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曹澍，《反复点亮落日》，“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曹澍，《公园一角|序》，“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5、展览有着清晰的3³结构，除展览现场外，展期中的三场公教活动也作为结构内容的延伸发生，这个部分具体是如何考虑的呢？

我们希望除了关注展览现场之外，还能够纳入展览和展厅的时间、空间以及其间发生的人、事、物，更为全面和写实的将项目自身也作为其所探讨的议题的实践舞台。

展览将3³作为展期内划分现场的形式策略，以策展机制的临机制变，寻求展览的“变”、“戏”与“法”。时间上的三个阶段以展期内的三次事件，即公教活动为节点。在开幕时已经完成的工作坊“来戏台摆pose！”，是由艺术家二高带领观众在展厅的中行走、互动，以身体为媒介来激活现场空间。而另外两场将于9月发生，一场将由策展人王骁勇、任越从“大众戏法”这一古早魔术文本切入，在物品的变身与转换中思辨前台与后台的关系；另一场则通过剧场人、策展人、设计师等不同领域的研究实践者，以对谈的方式辩证讨论仿真世界与后台表演。

🪵布展现场

策展人：任越、王骁勇，艺术家：猫鼠狗、谌汐雨晓和于玮萍、二高，“变戏法：仿真世界的后台表演”展览布展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小节线内的抽屉

DRAWER inside the BAR LINES

策展人：李晓晴、周楚

参展艺术家：胡伟、刘广隶&陈梓睿、文美桃、秦畅、张哲熙、钟云舒、朱湘、卓梦婷

1、“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主题是有关“失踪”在不同文化中的多种表达，对于这一主题的灵感是从何而来呢？

展览源起于对一场十年前飞机失踪案的追踪。飞机的信号在雷达上消失，踪迹无法追寻，激发了大量以飞机为源头的叙事。正是飞机的“缺席”，确定了它永恒的“在场”。我们如何面对处于永恒悬置的恐惧？对缺席之物的探寻又意味着什么？基于上述这些疑问，我们展开了“小节线内的抽屉”这一展览的构思。

“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面对失踪所带来的焦灼感，我们尝试将展览空间比喻成承载作品的场域，通过释放每件作品的能量，让它们相互发生对话。而观众以何种行径进入此空间来参与有关“失踪”的探讨，我们则想到了“抽屉”这一概念。“抽屉”这一同时具备私密与公共特质的空间，承载了打破了外部世界的逻辑这一重任，因而在其中展示的作品，则像是被撒在屉内的碎片，它们并无从属或者章节关系，从不同面向吸引着观众，续写与自己经验有关的叙事。

朱湘，《白芒水鱼人》局部，“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2、正如上述所言，展览的叙事结构基于“抽屉”这一载体与外部世界“私密—公众”这一组相互制约的特质之上，这一概念你们是如何运用于实际展览空间之中的呢？

虽然展览设想空间为一个抽屉，但展厅实际上层高7米，与抽屉的紧逼、窄小完全相反，无法在进入的瞬间给观者闭塞压迫的感觉。在与钟云舒的交谈中，高度反而成为了这个空间吸引她的原因。她提出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思考，展览是关于失踪，而她的灵感是大雾中围绕监狱的聚光灯。于是，她将花盆置于与展厅内监视器齐平处位置，围绕于展厅三面高墙上，观众还没进入展厅前，已提前与作品相遇。这也促使我们去逆向思考“失踪”这个议题，在当代的技术/政治下，什么得已失踪？失踪又是否可能？

钟云舒，《物种风景》（局部），“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3、那你们是如何通过空间调动作品能量来让观众探索“失踪”这一状态呢？

展览源头——“失踪的飞机”像是一个巨大的空中走廊，运载着乘客前往目的地，失踪使走廊出现了分叉，通向无法抵达的异质空间，因此我们在展场门与门之间的幽暗走廊中，设置了艺术家卓梦婷的作品《谱/阈》。失踪似乎一直与视觉有着更为紧密联系，因此我们希望去感受当眼睛失明，视觉不再具有决定性因素时，这些震动的声音粒子，又如何介入我们的身体？艺术家调皮地在发射器中藏匿了一只塞壬的声音，发射器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劫持不同收音机的信号，将海妖传送过去。为了确认这只海妖的存在，我们需要不停移动，因此信号不断被干扰，海妖的形态反而一直在异变，无法被捕。

卓梦婷，《谱/阈》局部，“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4、展厅铺设有深紫色地毯，并布置了数个具有年代感的家具，同时水池、水泥板这些特别的展陈设计是否也与“失踪”有关呢？

深紫色地毯将观众的脚步噤声，只余下行走过后的痕迹，暗自泄露每一位观众自身叙事生成的路线，这些痕迹又将会被新入场的观众打破或者重复，不断在空间生成、断裂，回应失踪过后叙事不断增殖又消弥的形态。而旧家具是在熟悉与陌生边缘的物件，暗示着某种怪异，似乎某些应该存在的主体现已缺席，但它的在场一直被强调。

朱湘，《白芒水鱼人》，“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秦畅，《琥珀》，“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个别展陈则一步为作品作铺垫，例如把手，辅助观众打开多重失踪叙事在其内萌芽交织的“抽屉”。胡伟的视频作品《风下之乡》现场所设置的圆形水池，仿佛将故事中的那座私人岛屿带到了展厅，“至今还是未被人类命名的物种”仍旧无从上岸，被困在垂吊影像所产生的水面倒影，传来喃喃自白却永不见实体。与之命运相连，是无法离岛，沦为政治弃子的无国籍劳工。无法超出边界的倒影似乎预示了他们的命运。当历史从未过去，未来从未降临，我们与失踪的距离有多远呢？

胡伟，《风乡之下》，“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展陈设计亦可视为一种私密注脚，隐含我俩对作品、对展览母题的感悟。将《如何想象不可想象之物》内嵌于破石膏板地台之下，便是基于作品中一句“我们都活在恐龙的骨骸之上”所带来的震撼。观众站在镶嵌着显示屏的考古遗迹地台边缘，自然低头，一同深挖我们对恐龙的想像，思考早已绝迹于地面的古生物是如何钻入颅内。

刘广隶&陈梓睿，《如何想象不可想象之物》，“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5、和最初提交的展览方案相比，实际落地的展览呈现出更多细腻的思考，能否分享一些你们在布展中的感受呢？

确实如此，整个展览的生成并非一蹴而就，当中经历无数调频和偶合，才演变成今日“小节线内的抽屉”。作品《波亚斯人！》所处空间从起初宛如置身度假胜地，到如今略带科幻感但却不失日常家居气息，都皆因艺术家张哲熙和我们指出作品背靠真实骗局，尽管该事件本身充满戏剧感，还是希望强调其写实调性，以突显箇中荒谬；在布展期间配合现场打光而关上的侧墙吊灯，却恰巧更符合作品《末日扶手》人去楼空的意境，我们决定临时在吊灯下配上一把空椅子，让观众在看到拱门内残臂之先，便被主角不见踪影的场景所诱惑。

张哲熙，《波亚斯人！》，“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文美桃，《末日扶手》，“小节线内的抽屉”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

通过触发观众感官认知，激发多个进入这个主题的路径，我们希望展览能成为作品的助力，让“失踪”这个超越二元、本自含糊的悬置状态在特定空间布局下现形，邀请观众潜入屉内，帮助他们更顺畅地和作品产生连结，再以切身在场催化变奏破局。把手经已装好，欢迎拉开陈迹之匣，在幽闭之处和作品共思失踪究竟意味着什么。

🪵布展现场

自2019年起，为了支持获选策展人及其项目的后续研究和发展，青策计划增设由专家评审、院校评审、媒体评审和大众评审共同评选而出“青策大奖”，两组获选展览将以“二进一”的方式进入最后的角逐，优胜者将获得5万元人民币以示奖励。

目前，本届“青策大奖”已于展览开幕当日启动，无论是否已关注本次展览，“青策计划2024”都期待你的参与，请前来现场为年轻的策展人以及他们的努力传递你的鼓励！

“青策大奖“现场观众投票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