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杜月笙,各种评价不一,一向褒杜的多,贬杜的少。褒杜的认为杜老板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是一个高情商的豪杰之士。吃“三碗面”,是杜老板的处世之道。不论政客、文人,还是军阀、名角,莫不以结交杜老板为荣。连国学大师,曾经痛骂袁大总统的章太炎,也成了杜门的清客,章氏还为杜月笙改名,修家谱。骈文大师饶汉祥手书一联赠予杜月笙:
春申门下三千客
小杜城南尺五天
但也有看不起并不愿意结交杜月笙的人,桂系军阀李宗仁就是一个。李宗仁在其回忆录里描述当年北伐军底定上海后,与杜月笙往来的一段经历:
“上海原是一五洋杂处的国际都市,将近百年的帝国主义者殖民地的统治,使其畸形发展成为一世界流氓、盗匪、娼妓和投机者、冒险家的乐园。我国旧式地域中淳朴忠厚的民风固已一扫无遗,而西方民主、自由、法治的政体,以及活泼、积极的民风毫无所染。因此上海的租界遂成为一个流氓横行的地域。中国流氓作帝国主义者、不法商人和官吏的鹰犬,对中国商民极尽其鱼肉之能事。20世纪30年代,上海流氓分青、红两大帮,最有名的流氓头为杜月笙和黄金荣。他们在租界内倚靠洋人保护,包庇烟赌、盗匪、娼妓,无恶不作。以上海租界为巢穴,青、红两帮流氓的势力简直笼罩长江中下游的所有码头。商民旅客畏之如蛇蝎。
但是在军阀时代,这批黑社会的流氓们尚有一种自卑感,不敢与正人君子和士大夫明目张胆地称兄道弟。旧时代社会上的正当绅士官商也羞与其为伍。那时纵系贪赃枉法的军阀,也向不与流氓往还,他们还多少有点旧式士大夫的头巾气。后来蒋中正回到上海,流氓们的社会地位便上涨了。蒋氏于民初不遇时,曾列名黑社会,加入青帮。因其加入得迟,故“辈分”不高,上海甚多老流氓还是他的“长辈”。今番蒋氏衣锦荣归,贵为革命军总司令,他以前的“阿兄”、“阿弟”们,自然都难免有“鸡犬升天”之感。
1927年夏初清党之时,蒋便利用他们以前的关系,由青、红帮流氓头代为组织工人,对付租界内的共产党。事实上,那时清党的主力还是军队,得力于流氓的究竟不多。不过他们自以为与蒋有旧,于清党更有微劳,遂居然以绅士姿态出现,周旋于党国要人之间。而我党中枢领袖,不自觉其在政府中地位的尊严,竟与这批流氓称兄道弟,不以为耻。官箴全失,斯文扫地,以视北洋军阀,犹等而下之,实堪浩叹!”
“我初到上海时,杜月笙、黄金荣竟然也来拜候。我一概回绝,未许入见。龙潭战后,我又因公去沪,杜、黄二人曾两度联衔请宴。我均置之不理,也未向其说明理由。我自思身为国府委员及革命军高级指挥官,忝统数十万将士,国家名器所关,何可与这批作奸犯科的黑社会中的流氓为伍!
一日,我因事去见当时的国府主席胡汉民。见胡氏办公桌上有杜、黄联衔的请柬一张,我不免诧异地问道:“展堂先生,杜月笙和黄金荣居然也来请你吃饭吗?”
胡氏说:“敷衍敷衍他们。”
我说:“你真去吗?”
“我会去的。”胡沉默了半晌,又说:“上海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不好得罪他们。”
胡氏这句话真使我冷了半截。我又问:“胡先生,难道你竟要我们的革命政府向黑社会的恶势力低头吗?”
胡说:“不过他们对我们的清党运动,多少也有点功劳!”
我对胡氏的态度真感觉失望之至。胡公此时身为国府主席,竟不顾国家元首之尊而迁就事实,可叹孰甚。
胡汉民见我态度迟疑,便劝我道:“他们最近几次请客,你都没有到。我看你也太认真了。在上海这种环境里,我们应该敷衍敷衍他们,免得让他们给别人利用了。”
胡氏的解释真使我不寒而栗!我们革命政府的作风,竟军阀之不如!其后,杜、黄又联名请客,胡氏在赴宴时,特地叫人打电话给我,说:“胡先生已去了,请你务必就去。”
我不得已,也只好乘车前去。我车到之时,中门大开,杜、黄二人均在门外迎接,执礼甚恭。他们大概认为我居然肯来,是件很难得的事。我走进餐厅,见瘦削的胡汉民,戴着眼镜,坐在上首。我立刻想到胡先生是国民政府主席,而请客的主人却是一群大流氓,我心头真有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我和杜月笙、黄金荣第一次见面。杜氏瘦长,黄氏矮胖。表面看来,二人均是守本分的人,不像个流氓头。据说他们在自己的流氓社会里,很讲义气,爱打抱不平,是所谓“盗亦有道”。
嗣后他们曾特地来拜看我两次。他们知识甚低,说不出什么来,一口上海土话,我也不大听得懂。二人稍坐即辞去,我们遂未再见面。”
李宗仁来自广西边陲,民风虽然彪悍,但却纯朴,李是受过正统教育的职业军人,没混过江湖,也没有那些政客们的“圆融”,但他对杜月笙的评价,还是很有代表性的,比如桂系另一巨头白崇禧也是和李宗仁一样的态度。其实蒋先生也未必不是如此,比如抗战胜利后,蒋对杜月笙的态度也和李宗仁差不多。杜后来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最后杜既没留在大陆,也不去台湾,而是去了香港,这是杜的聪明,也是他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