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年国民党王牌主力新六军少尉黄耀武晚年讲述的他们到东北后,与东北民主联军在沙岭进行的一场恶战,民主联军动用了十倍以上兵力强攻新六军22师一个团,新六军第一次领教了民主联军的人海战术。如今读来仍然惊心动魄,令人震撼。
进驻沙岭当天晚上,战斗就打响了。这一仗打得真是激烈,双方血战三天三宿啊。打得太残酷了,对我的刺激巨大。
天刚黑,东北民主联军就调动十倍以上的兵力向沙岭猛攻,从东面,南面迅速向沙岭冲锋。在照明弹的照亮下,黑压压的人潮如海洋的大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向沙岭。第一个浪头下去,第二个浪头又涌上来。在冲啊冲啊的叫喊声中,炮声、轻重机枪、冲锋枪的枪声响个不停。沙岭防线的红色弹道织成了一面面火网,射向蜂拥的人群。
沙岭那边儿一开打,为防止我们向沙岭靠拢,傅家庄也受到攻击。一线是我们一连和66团二连的步兵在防守,战防排部署在二线,炮兵都集中到营部的大院儿里。我抱着火箭筒,趴在屋顶的防御工事上,专等对方的坦克和战车出现才能射击。但此时民主联军还没有这种重武器,火箭筒用不上,就是架在房顶上。我们身后就是营部,我和卓干城趴在房顶的公室里,能看到整个战况。
炮火照明弹照亮了整个战场。晚上作战看不到人,要观测对方进攻的情况,就隔一会儿打个照明单,跟白天一样,全看得清清楚楚,进攻部队运动的人影儿都依稀看得到。参加真刀真枪的战斗,我这是头一次,也不害怕,有攻势掩护,子弹打不着,就趴在里面看机枪弹道打成了一条条线。到处是红色的弹道往前窜,心里没啥担心,这个部队(新六军)是不会被消灭的,作风很顽强,有句话叫兵败如山倒,打败的部队指挥官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机关枪都挡不住,打胜了也是这样,那士气不得了。就这支部队在昆仑关,缅北都有打胜的历史,士气都非常高昂。死可以,被打败当俘虏是不行的,绝不会打败,绝对拼到底,到哪儿都是这种精神。
据我们知道,当时民主联军从山东坐木船非常迅速地把很多兵力运到东北,他们的士兵战斗素质很差,武器更差,但是人多,民主联军士兵对地形地物全不懂,也没什么像样的武器,就是很勇敢,哗哗地往上冲。人多到什么程度,像潮水一样,这波倒下去了,又一波就冲上来了,打机关枪都来不及,重机枪子弹打完以后,不是得再搬出一箱子来续上吗?就这几秒钟也不行,那人就像潮水一样,一个浪头就上来了,大到这个程度,就这个问题,我后来向解放军指挥官提过。
这个人原来是解放军的师参谋长,叫张学海。文革时期,我们两个挨批斗,被关在一块儿,我们俩还谈得来,后来都没事儿了。有次我就问他:
“那个时候你们打这个战争,怎么可以用人海战术呢?牺牲那么大,命不值钱吗?你们怎么能那么打?
他说:“哎,没办法呀,非得那么打不可。新兵都没经过什么训练,就做动员,进行政治教育,思想教育。为了解放我们家乡,为了我们翻身,为了解放全中国,更主要是为了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儿,战士情绪就这样被调动起来了,枪一响就往上冲,所以死得多。”
我说:“太残酷了,今天你也不当兵了,我也不当兵了,你回忆一下,世界战争史上,这种打法是没有的。22师在第一次远征增援戴安澜200师时,战斗那么激烈,也没有这样冲的。士兵都是好好的利用地形地物,保证你打不到我,我能打到你,压制你火力,用现在的武器拼倒你。指挥官要千方百计动脑筋,你们很简单就是冲,结果全死,命比一切都宝贵啊。”
民主联军的士兵没来得及接受正规军事训练,军事常识素养很差。一连长叶佩琼也上房顶来看,问沙岭那边怎么样?
我说:打得非常激烈,你看看人影儿都看到了,弹道都是通红的。我们这边儿也是守卫前沿的,是二排,排长廖可炎是黄埔十八期的,他原来就是部队的军官,黄埔军校毕业后一直跟着陶毅。后来陶毅调到二零七师当团长,他也跟去了,很快当上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