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上魅力熟女遇上年下性感小狼狗，一段禁忌的办公室恋情就此展开……用这样一句话形容《小心肝儿》（Babygirl）的剧情，严格意义上并无大错，但恰恰缺失了电影最重要的表达。这部刚刚在第81届威尼斯电影节完成首映的电影，预计会引起相当两极的争议，选择两极的哪一端，将取决于观者对女性处境以及权力关系的理解。
在这部电影中，妮可·基德曼饰演的Romy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的CEO，其公司的目的是实现物流的全自动化，将一切都置于机器的精确控制之下。她同时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则是一位戏剧导演。表面上，她是事业和家庭都相当美满的女强人，但实际上，她内心深藏着无法启齿的幽暗欲望：在性方面，她从未得到满足。
电影的开头，就是她骑坐在丈夫身上，假意激情的场景，之所以说是假意，是因为在丈夫睡着之后，她就跑到另一个房间，一边看片，一边自我满足。“我从未在你身上获得过高潮”，在影片后段，她甚至如此对自己的丈夫直言。虽然由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来扮演这样一位窝囊丈夫或许有点缺乏说服力，但也凸显了一直以来女性难以言说的困境：传统婚姻与家庭观之下的欲望屈从与自我欺骗。
正是在这个时候，她遇上了由哈里斯·迪金森饰演的年轻实习生Samuel。那是一个饶有深意的场景：一只黑狗在街上狂吠，她惊慌失措，而男孩却轻易将其驯服。一种直击欲望深处的化学反应就此产生，尽管Romy在当下拒绝承认。两人接下来的情感攻防看似各有进退，但实际上是Romy单方面的一路溃败。Samuel以咄咄逼人的强势姿态，以一种充满支配感的“调情”方式，让Romy步步沦陷。
这其中最有象征性的一幕，莫过于Samuel在一场公开聚会上偷偷给Romy点了一杯牛奶，而Romy心领神会，在众目睽睽中将其欣然喝下。一种类似于主人与宠物之间扭曲的主仆关系开始建立。Romy代表着少数突破职场玻璃天花板、坐到高位的女性权力者，但她对于性关系的幻想，却是180度的颠倒。表面看似掌控一切的她，正如Samuel所言，内心深处其实渴望着被掌控、被命令、被操纵，甚至被羞辱。一方面迷恋支配的权力，另一方面痴迷被支配的顺从，这与他们所在公司的愿景恰好形成了某种隐晦的互文：现代社会对自动化趋之若鹜，因为现代人乐于让机器（他者）决定一切。
妮可·基德曼为此片奉献出了相当具有挑战性的大尺度演出。她演绎的Romy是一位在称职的母亲、权力的上位者、婚姻的背叛者以及偷情关系中卑微的性祈求者等多重身份间挣扎，徘徊在失控边缘的女性。她是这部电影得以成立的关键。电影中有一场难度相当大的酒店激情戏，其中有一个长达数分钟的特写镜头聚焦在基德曼的脸上，而她以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容表情，展现出在抗拒与屈服之间来回拉扯的情欲困斗与幽微思绪。在病态疯狂的飞蛾扑火，与自我压抑的痛苦深渊之间，一个狂热而复杂的女性形象悄然生成。
这是只有女性导演才敢拍出来的女性形象，因其足够的冒犯与挑衅，也必然会引起争议。另一个值得玩味的剧情设置，体现在Samuel对潜规则的反向利用。在Romy意图摆脱被掌控的窘境时，Samuel以曝光一切作为威胁。在保护弱者的规则之下，权力上位者总会被默认为胁迫的一方，下位者则是被迫屈从的受害者。因此事情一旦败露，Romy将会身败名裂、失去一切，Samuel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这是对大众想象中的权力关系的颠覆，也是对女性权力幻象的戳破：如此艰难获得，却如此脆弱易碎。
值得一提的是，近几年欧美掀起了一波以“Babygirl”称呼男星的现象，背后体现着女性话语权的提升，甚至可以说带着某种“女性凝视”的意味。这批被叫作“Babygirl”的男星包括炙手可热的“甜茶”提莫西·查拉梅、在《萨特本》中有着出位表现的巴里·基奥恩和雅各布·艾洛蒂、英国著名歌手哈里·斯泰尔斯等等。凭借金棕榈电影《悲情三角》崭露头角的哈里斯·迪金森也位列其中。这可能也是他被选作《小心肝儿》男主角的原因之一，是导演对性别视角的巧妙把玩。我们该如何理解哈里斯·迪金森饰演的Samuel？在与Romy的关系中，他掌控着对方的喜怒哀乐，一眼看穿了她的伪装，并以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技巧，将自己的老板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导演并没有将其描绘成一个纯粹的渣男，应该说这段感情中不存在简单的黑白分明。Samuel固然有卑鄙的一面，但他何尝不是打开了Romy压抑多年的欲望阀门，解放了她深藏于心的阴暗自我，并让她得到了几十年婚姻中都没有得到过的快乐与满足？
这段危险关系的最终走向，是《小心肝儿》成功维持到最后的悬念。电影以一个看似回归传统价值但实则颇为激进的方式，导向了出人意料的结局。无论对其中人物的行为是否认同，在对角色甚至主创进行价值判断之前，或许我们首先应该思考与理解欲望与人性的多面性与复杂性。这其中，藏着真正理解女性欲望的钥匙。
撰文：木头人
编辑：Hezi
设计：小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