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帖木儿”“也先”这类勇武的蒙古族名字不见了?

文化   2024-12-16 14:07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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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从古至今同名者数不胜数,以传统英雄人物的名字作为取名来源者更是司空见惯。然而奇怪的是,元明之后,“伯颜”“帖木儿”“也先”这些有着辉煌历史的名字却日渐式微,如今更是很少有人以此为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代蒙古人的取名方式

名字是一种文化符号,也是生存在人类社会中的每个人得以被区分的关键。一个人的名字通常由姓和名组成。然而,古代的蒙古人却没有自己的姓,通常只以自己所在的部落作为姓氏,如塔塔儿台、兀良合台、亦乞里带等。即使到现在,许多蒙古语名字仍然是不带姓的,或者在名前加上源于父名的一个字,作为自己的全名。那么,古代的蒙古语名字是怎么取的?



作为游牧民族,蒙古牧民终年从事狩猎和畜牧,久而久之,便习惯以动物的名字来给人命名,希望孩子长大后像动物一样聪慧、勇敢、忠实、善良。根据《蒙古秘史》的记载,成吉思汗的祖先是承受天命而生的勃儿帖赤那(苍狼)和豁马兰勒(白鹿)的后代,这是最早出现的一男一女的名字。而《蒙古秘史》中记载的450多个蒙古语人名,基本源自蒙古语或突厥语,翻译成汉语后,与我们常见的汉名迥然不同。这些名字里有许多都是以动物来命名的,如:阿思兰(狮)、巴儿思(虎)、脱里(鹰)、那海(狗)、阿尔布古(有花斑的鹿、昂吉尔(黄野鸭)、玛喇勒(牝鹿)等。


其中,男人们因喜爱老虎的凶猛强悍,因而在取名时多以虎为名,并在虎前加形容词,形成了哈喇巴儿思(黑虎)、昔喇巴儿思(黄虎)、乌兰巴儿思(红虎)等多个名字。除老虎外,牛因为体健力强,勇猛无畏,也颇受喜爱。因此,以不花(犍牛)为名的现象也比较普遍,并形成了帖木儿不花(铁犍牛)、哈喇不花(黑犍牛)等名。在汉文史料中,不花的“不”又译作普、鸿、补、卜等,“花”又译为华、化等,这就造成了同人异名的问题。此外,还有摩琳(马)、绰和尔(豹花马),还有以羊为人名的伊玛噶或亦马罕(山羊羔)等等。


与男性不同的是,女孩多以花草为名,这是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如花草般美观、精致,惹人喜爱。例如:阿拉坦琪琪格、阿拉坦花、蒙根花、莲花、其其格(花名)等等。此外,还有给女孩起男孩名字或给男孩起女孩名字的习俗,这主要是希望男孩像女孩一样内敛、温柔、文雅;女孩像男孩一样强壮、豪气、大度、结实。



除具体事物外,还流行以美好意愿或象征性词汇取名。以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的名臣、灭亡南宋的伯颜为例,“伯颜”一名源自蒙古语,意思是富有、尊贵或有福气的人,体现了一种吉祥的寓意。还如因在土木堡之变中俘虏明英宗而被人熟知的瓦剌部领袖也先,他的名字在蒙古语中意为智慧或神圣,也是一个具有崇高意义的词。此外,“帖木儿”也是一个常见的带有象征性的名字,意为铁,象征着强大、不屈和坚韧,元朝有三位皇帝均为此名:元成宗铁穆尔、元文宗图卜特穆尔(图帖睦尔)、元顺帝妥懽帖睦尔,(以上名字都可翻译为“帖木儿”),还有元末名将扩廓帖木儿(王保保)等。



此外,蒙古语中给孩子取名也常常依据他们出生时发生的新奇事件。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成吉思汗本人。在一次战争中,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战胜了塔塔尔部,俘获了塔塔尔部的首领铁木真,而此时他的妻子诃额仑刚好生下一个婴儿。为纪念这次战争的胜利,也速该便给婴儿起名为铁木真。



取名方式发生变迁

人名是反映民族文化、民族社会的一面多棱镜。它既表达着命名人的文化水平、价值观念、审美情趣、美好愿望,也深刻反映出当时社会的政治、文化观念。


在元朝时期,随着中原地区的统一,不同民族间的交流日益频繁,其中包括汉族与蒙古族之间的深入交往。这种交流不仅促进了文化的融合,也影响了人们的命名习惯。一些名字开始融合了汉文化的特色,在《蒙古秘史》中,就记载了一人名为“捏坤太石”,太石即汉语太师的音译。除此之外,还有“王巴特尔”“张舍楞”等“半蒙半汉”的名字。成吉思汗的女儿——郓国公主图满仑,也译作图门娄,其中“图门”意为“万”,“娄”即“龙”,可见蒙汉文化的结合。另外,还有一些蒙古人采用汉语的字号,如宝巴,字公孟,号普安。同时,汉文化中的一些称号也被采用,例如“黄台吉”即汉语“皇太子”的读音,以及“卫征”来自汉语“武将”,“卫征诺颜”即“武将老爷”等。



元朝灭亡后,随着蒙汉文化的深入交流,很多蒙古语名字开始采用汉语音译或直接使用汉名。他们所使用的汉姓包括朱、李、王、张、杨、白、安、马、陈、郭、蒋、丁、姚、柏、夏、高、崔、冯、戚、莫、邓、刘、鲍、罗、韩、穆、叶、焦、苗、田、金、柴、薛、吴、毛、宋、陆等等。


在明朝时期,官方积极推动民族融合,从永乐元年(1403)起,明成祖朱棣便对一些归附的蒙古人赐以汉姓汉名。例如把都帖木儿,也称巴图特穆尔,在永乐三年(1405)归附明朝后,被赐予汉名吴允诚;满束儿灰,也称玛勒苏尔叶,在永乐四年(1406)归附后,被赐予汉名柴志诚;阿儿剌台,也称阿尔拉卜台,被赐予汉名杨汝诚;朵列干,也称多罗罕,被赐予汉名吴存敬等。


到了清代,清朝统治者始终重视满蒙关系,多次与蒙古贵族联姻,对其封爵封号、赐名。如蒙古族学者运昌(1753—1813),乾隆四十五年(1780)中进士,受乾隆帝的赏识,赐名法式善(满语奋勉、竭力)。在此情况下,很多人也开始用满语来为自己孩子取名,如巴达(扩大)、雅尔哈(豹)、阿林(山)等。这反映出我国历史上各民族间的友好往来与文化交融。



除了民族融合的因素之外,佛教文化对蒙古语名字的形成也有显著的影响。在13世纪下半叶,随着与中亚地区信仰佛教的畏兀儿等民族的接触加深,以及西藏地区的归附,元朝统治者逐渐转向佛教信仰,蒙古人也开始采用与佛教相关的梵语、藏语名字,并将其翻译成蒙古文或汉文。这些含有佛教意义的名字常常以“奴”“保”“童”等字结尾,例如“佛家奴”“观音奴”。


到了16世纪,藏传佛教文化对蒙古语名字也产生了影响。当时,许多部族首领和贵族都为自己取了藏语名字,如土默特阿拉坦汗,本名阿南达(胡达拉·白斯古朗),其长子名为僧额(意为狮子);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称号博硕克图汗(意为天命汗)等。普通民众亦然,他们时常会去寺庙请喇嘛卜凶问吉、举行法事,并在给孩子取名时请求喇嘛赐名,如布达(梵语“佛”)、桑节(藏语“佛”)、额斯伦或柯昔伦(梵语“天”)、多尔济(藏语“金刚”),以及多尔济巴勒、僧格林沁、僧格喇布坦等。


结语


了解了蒙古语名字的取名方式和发展历程后,“伯颜”“也先”“帖木儿”这些勇武的蒙古族名字消失不见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了:一方面,随着蒙古族与不同民族、宗教及文化的深入交流,他们的命名习惯也发生了变化,一些曾经流行的名字可能在后来的时期不再受到青睐;另一方面,蒙汉之间的姓名翻译存在不确定性,并且带有时代特色,同一个名字在不同时期可能有不同的译法。


因此,“伯颜”等古老的名字其实并没有被人们忘记,而是“改头换面”后,以另一副模样呈现在我们面前。例如,“伯颜”如今被改译为宝音、巴音、巴彦、布彦。“也先”又被译为额森、也速,如今我国境内叫此名者已然不多,但中亚地区有许多人名为“叶先”。另外,“伯颜”等传统译名其实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传统名字变得不如过去常见,或更多用于特殊场合,如历史研究、文学作品中。


相信在未来,蒙古语名字也将继续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求平衡,展示出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社会变革的印记。


参考资料:

(明)宋濂等:《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版

余大钧:《蒙古秘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蔡志纯:《略述蒙古人的姓名》,《内蒙古民族师院学报(社会科学汉文版)》1989年第4期

L.莫色斯,萨仁托雅:《蒙古人名的命名方式》,《蒙古学资料与情报》1991年第1期

苏依拉:《人名:民间文化的多棱镜——从蒙古人名的变迁看中国文化中的民族关系》,《兰州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

韩玉英:《浅谈蒙古人的命名习俗》,《语文学刊》2010年第24期

司律思,唐莉:《元朝及明初蒙古人的名字》,《中国边疆民族研究》,2011年

敖日格乐:《内蒙古蒙古族人名命名研究》,内蒙古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

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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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韩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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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胡心雅 
排版编辑 | 吴倩雨(实习) 钟诗艺(实习)
校对 | 张斌 古月 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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