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作者张建中
真正活得明白了,却看到生命的终点。人人都是一样的,当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作何感想。生命短短几十年,活得都是那么的艰难而不自信。其实在尘世间,哪能有明白的时候,正如古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面对岁尾除夕的到来,感慨颇多,真快啊,一晃就老了。伤感之际,现在家家过得日子好了,不愁吃不愁穿,感知不到日子里还曾有过食不果腹的那个年代,其实人们最大的烦恼就是柴米油盐,如果一旦解决了,这日子的奔头啊,那是一个开心充实。
看吧,除夕里那个喜庆,到处张灯结彩,流光溢彩,大人小孩们,满怀欢乐的心情,购年货,穿新衣,燃烟花,一派祥和欢乐的气氛。可是我的心情总是静不下来。心境在世间的纷纷扰扰里,思绪如白云飘渺似的,烟尘往事,抑制不住的记忆,故乡山村那个饥饿的日子,年少时的贫苦生活,有眼泪也有笑声,总是在脑海里不停翻腾。
那时山村除夕,没有电,田野和村子里一片黑黢黢的。入夜时,过的好的人家,门口挂上一盏纸质的红灯笼,莹莹弱弱的光芒撒下农家小院,朦胧着笼罩一层喜庆的过年的气氛。我家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父亲看着邻居家的门口闪烁着过年的红红光影,找了个墨水瓶插根灯芯,放在一个大的罐头瓶里,口上用细铁丝绑上,为了显示出红色的光芒,玻璃瓶外面涂上一层红墨水,轻轻挂在房檐下,对着一年一度的除夕,也向左邻右舍宣告过年了。一盏暗暗闪烁着弱弱的光在冬夜的寒风里摇曳。那时我站在院里,漆黑的夜空深邃而神秘,满天的淡淡的星星眨着眼睛,仿佛正在注视着静静的黄土地上应有的勃勃生机的除夕。
一顿没有荤腥的素馅饺子,下雪天捕捉到可怜的鸟儿,成为家里过年唯一的一盘野味。一年的劳累终于尝到饺子的味道,也不知道吃多少,总是觉得没有吃饱,但是锅里剩下不多的饺子,父母亲还没有动筷子,怎能再吃呢。
生产队歇息几日,年少的我寻找乐子。那时串门是唯一的聊天娱乐的生活。手里有点小钱的凑在一起打打扑克,还带着一点赌资。我的家里穷的耗子都寻找不到粮食,什么都甭想。
于是,二根小家是我们几个少年们常聚的地方,低矮两间土坯房,人进入家门时得低着头,弯着腰,脚下还的往下探着走,因为屋子里的地比外面低很多。人们常说的地窝子。父亲已是多年的光棍了,在二根小五岁时,母亲过不了苦日子,丢下爷俩,毅然决然的不回头的走了,多年来这里就成了其他光棍们谈天说地,吹牛想女人乐呵的地方。
黑漆漆的土坯房里挂着两个用大号玻璃瓶做的灯盏,燃烧着柴油,灯芯粗粗的,于是一股浓浓的油烟,盘旋在墙壁、房顶,呛人的味道。尽管这样,来的人们置身在比平时光亮了的屋子里,已是满心欢喜,因为平时人们各家怕费灯油,经常夜晚不点灯,天一黑就早早躺在炕上了,于是白天地里干活儿,晚上和女人干活儿。
屋里土炕上一伙年纪大的,玩一种赌博游戏,叫顶牛子。牌是用竹子做的,高级一点的是用牛骨头制作。每人六张牌,输赢最后比点数,谁的手里牌的点数最小或者谁先尽手为赢。我站在炕沿边上,看着人们哗啦哗啦操着牌,开局时一个人分发牌,当其中一个人得到一手好牌时,苍老的面容难得露出笑容,感染了其他围观的人们,啊——,呵呵,哎哟,发出一声声的惊叫,仿佛自己亲自参与其中,那个乐乎劲儿让人泪目。其实赌注几分钱很小很小的,但是却给一年劳累的心灵增添了无限的快乐,舒展了积怨已久的身心,痛快的把压抑长久贫困的苦闷往外宣泄。
屋子外面却是另外一种景象。二根小比我们大了几岁,根正苗红,被大队任命为基干民兵队长。我们这里地处内蒙边缘,中苏关系紧张时,年关全民备战,时刻准备打仗,二根小巡逻值班。而一群半大孩子,干活儿只能挣得半拉工分的我们,聚一起说一些生产队里的趣闻。
——你们二队那头白骡子可厉害啦,入套驾辕一般人根本弄不了,非得三润女儿他爹才行。那是,二队的小脑袋自豪的撇撇嘴接过话茬,她爹是咱们各个队里没得比的老车把式,数年走南闯比的,调教一头白骡子算个屁。哎,听说她爹老把式到处托人说媒,准备让三润女儿往外村嫁人嘞。虎子小声说。
去你的,那么水灵灵的,咱们村里最好的女子那能往外嫁。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人早就搂上了。小脑袋嘿嘿鬼笑,呃呃的欲言又止地说:彩礼一百八,狐皮帽子、灯芯绒、缎被面、还有……,不过,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我们看着小脑袋那欲说不说的神态,心中一下想到了什么,不是吧,是——是二根小?不知谁说出来。羡慕的不行。我听着他们的八卦,仿佛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感受着日子过的凄慌,环顾二根小这个黑黢黢的家徒四壁低矮的土坯房,如果一位美丽仙女似的少女住进来,那是一种什么光景啊?
人们四季不闲着干活儿,老天爷仿佛开玩笑似的,总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尽管那时的苦日子困扰着,然而仍有很多幸运的年轻人成家立业,当爹当娘过着清贫的日子。我们队里的三柳,家庭是富农,父亲文革时被管制,三柳属于五类分子。队里人称一枝花的润玉女子,全队的后生们天天想着,觊觎着,任凭谁也没有想到,一天润玉挺着肚子,拉着三柳的手,到公社办理了结婚证。
三柳爱唱歌,家乡辽阔草原田野,孕育了自由、奔放、热情的深厚的情感土壤。确实我们经常在一起干活儿时,歇歇脚的空挡,人们热情邀请,燃起三柳的激情,一嗓子高亢嘹亮的歌喉,唤起了十月金秋的希望,那时样板戏流行,而三柳演唱的正面人物,如杨子荣、李玉和、女声的阿庆嫂等角色。
然而,在没有人的时候,三柳迷恋的眼神,注视着远处劳作的润玉倩影,偶尔放歌一曲:——山坡坡高来,山沟沟深,柳丛丛里等妹来。撩一眼妹子真可爱,不知哥哥心里慌呀,阳坡爷爷落下来——。在那时这首小曲儿那是黄色的东西,如果让人们知道了,扯上政治可了不得。可能正是三柳的至情至性的缘故,润玉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一个富农的穷人。
黎明时,我们才从二根小家各自回家。凛冽的夜空气息还是那么清新甚至带着一丝甜甜的,还有夹杂着晨曦炊烟的味道,由于一夜的烟油熏的我们脸上鼻孔里,全部是黑乎乎的,满身的柴油味,我还被烟熏的流了鼻血。然而,那个难忘的除夕啊,很多的故事里,映照着一代人的生活,过日子的最真实的情景,无论贫穷亦或顺达,偶然亦或必然,但是美好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普遍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人生的际遇有时真的想不明白也说不清楚。如今的除夕,平平淡淡中的习惯和热闹,正如人们常说:现在日子过得天天过大年,只是比那时多了一些烟花,霓虹灯,还有餐桌上的丰盛,是那时想也不敢想的,我真的祝福活着的人们,红红火火的家乡啊,想忘却的是那时的除夕。
2025年1月26日于山城
作者介绍
张建中,河北省康保人,曾从事过教师、公务员,长期在县基层一线工作。已退休,现居张家口市。爱好文学,常于业余时记录所见、所感、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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