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现在的兴趣班不太一样，当年是半专业的训练，每天早上6点游到7点、晚上从5点游到7点，周末好像是休息一天。
那时我上三年级，很多个清晨，其实我都比闹铃醒得早，但我不动，在黑暗中默默盼着我家的闹铃坏了，到5:30分的时候不会响。
可惜我家的闹钟质量很好，三年来只有一次梦想成真，那次是因为妈妈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闹铃声，我偷了一次懒。
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就要背着书包、拎着游泳袋赶去游泳馆，在泳池里游到天黑，回家吃过饭，差不多八点才能开始写作业。
那几年，我好羡慕其他的小孩，放学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呼朋唤友、尽兴地玩到天黑，可以早早写完作业看电视。
在水里的时间是孤独的，游一个来回是100米，早上游二三十个来回，晚上游五六十个来回，就这么一圈一圈游啊游，游了一年又一年。
在水里，我学会了和自己说话，学会浮想联翩，学会什么也不想。有时打仰泳腿，我会去听自己的膝盖和水面碰撞发出的叮咚声。
换气的时候，我会看一眼池边那一排巨大的窗户，早上盼着天色亮起来，晚上盼着天色暗下来，因为那意味着训练快结束了。
游泳给我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
我小时候身体弱，几乎每次感冒咳嗽都躲不过。但游泳之后，身体明显好起来，很少感冒发烧。
而且，因为经过半专业的训练，在往后的很多年里，我在一般的大众泳池中总能获得一些孤独求败的自恋满足。直到现在，游泳也是我主要的健身方式之一，我很享受在水里鱼一样的自由自在。
但是，这三年的训练也带给我一些不那么好的影响，用现在的话说，也许算得上轻微的心理创伤。
那三年，我好像没有特别开心过，像薄阴的天气，总是有些阴郁，因为心里总装着要游泳这件事，在想睡个懒觉的时候，在玩得开心的时候，在忍着困意赶作业的时候。
我对游泳的感情是矛盾的、纠结的，以至于我自己做了母亲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孩子不愿意去兴趣班，要不要让他坚持？
孩子还小，没那么长远的目光，如果完全依着孩子，会不会让孩子习惯于半途而废？想做成一件事，哪有不坚持的？
但是，如果让孩子坚持，也许会得到一些成绩，但会不会对孩子的内心有伤害？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太想清楚，但在橙子的成长过程中，我基本还是随着他的性子走。
从小到大，我给他报过围棋课、足球课、英语课、编程课，但长长短短都没坚持下来，我也就随他去了。
我一下子就想通了。
在潜意识里，我总觉得会有一个正确的、完美的选项存在，我没找到它，是因为我缺少足够的智慧，我的能力有限。
所以我会在利弊得失中反复纠结，会对游泳带来的心理影响耿耿于怀，因为我不想要遗憾，只想要好处。
但怎么可能呢？
现实就是这样，总是虚实相生，难易相成。
没有什么事只有光明，没有阴影——当你选择了光明的时候，必然也要承担相应的阴影。
也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即便看上去非常正确，也意味着选择的同时，放弃了其他可能性。
做选择的前提，就是承认这个事实。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以为自己能把控全局，以为这世界上有完美的选项——这样的想法其实很自恋，还是一个孩童心态，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认清现实。
既然怎么选择都有遗憾，那该怎么办呢？
很多书里讲到，做选择时，可以把各种利弊逐项列出来，给出权重，权衡一番，这样会做出更明智的决定。
但是，很多时候这个办法不是那么管用，因为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因素没有考虑进去：你想要什么？
求仁得仁，每个人求的、看重的都不一样。所以，即便生命的权重非常大，从古至今，还是会有很多人选择舍生取义。
说到底，所谓选择，最终的出发点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只有从内心出发，才能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才能更坦然地接受选择的代价。
就像当年我爸妈让我坚持游泳，他们的本意就是想让我的身体变强壮一些。通过游泳，也确实达到了这个目的。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心理阴影，那这就是选择要承担的代价。
养育孩子也是如此。
你鸡娃，各种辅导班、提前学，孩子成绩还不错，这是你想要的，那你得到了，但也得接受一些可能性：孩子可能人格发展得单薄，可能厌学，可能变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你想让孩子简单开心，不要太累，但也要接受他可能没有很高的成就。你也可以打孩子，让孩子变得服服帖帖的，但别抱怨孩子长大后和你不亲。
你想要自由，可以，但也得接受同时而来的各种不确定。
你想要稳定，那就得接受很多规则，你的生活很可能一眼望到头。
所以，没有所谓正确的选择，只有你认为合适的选择。
现实可能就是这样——你的愿望实现了，但你不知道它是以什么方式实现的，你也无法预测，愿望实现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么说好像有点悲观，但也让我们更加清醒：
既然我们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唯一确定的就是我们的心，那就从心出发，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把这个心锚稳住，你就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享受选择带来的好处，也承担可能随之而来的代价。
求仁得仁，想清楚了，也就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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