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播客是对月兔的第二期采访。究竟什么样的爱情才能让月兔鼓起勇气选择生育?怀孕会对生活与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母体与孩子会产生哪些奇妙的链接?在日本怀孕能享受哪些福利?围绕着这些问题,我们聊了聊月兔的婚育经历。
ps.在本期播客发出之前的1月7日,月兔终于生下了她的宝宝!
宝宝诞生后,医护们把孩子举起来给月兔看,那一刻她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是辛巴被举起时的宏伟场面:
虽然难产加出血量较大,但还好强大的无痛让月兔顺利挺了过去,第二天就能独立行动了,还和老公一起吃了烛光晚餐。
新生命的诞生让月兔和伴侣与世界的联结又增进了一些,相信未来一定会有更美好的旅程等待着这一家人!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一场“私奔”
海涵: 接下来想聊一聊月兔的婚姻和生育,刚才你说到你老公可以说是唯一支持你的那个人,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支持你的?想听听你们的爱情故事。
月兔: 他就是很盲目的支持我。我们其实是一起在国企工作的同事,在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我其实来这儿是为了攒钱,然后出国学画画,所以我钱攒够了可能就会走。所以我们就先以一个比较随意的状态在一起了,我也一直没有跟他再提过这件事情,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有准备好。
工作第三年的时候,我觉得钱攒够了,作品也攒够了,于是有一天我叫他去我们公司的天台,上去我就哭了。我自己知道我在逐渐准备、完善,但是我没有说过。那一刻我跟他讲我觉得我准备好了,可能要辞职了。
他是一个非常恋家的人,他在这里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稳定的工作,清闲的生活,还不错的工资,三四十分钟就可以回家,我认为他没有任何理由跟我走,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提出来这个要求。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感情非常的好。他说你先不要哭,你还没有问过我要不要跟你一起走。
我还挺惊讶的,因为我没有奢求过这个结果。我一开始的计划是去英国,他也要一起去了以后,我就开始考虑我存的钱可能只够我一个人去英国了。我们就开始找别的解决方案,发现日本便宜,而且日本的理工科和艺术都比较好,所以我才会在日语完全不会的情况下来了日本。他为了我选择了出国,我为了他改变了出国的方向。
海涵: 相互成全。
月兔: 对,但还是挺冒险的,我们两个人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甚至完全为了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要考学还是继续工作,完完全全是两个被爱冲昏头脑的人。我听到他那样说就很感动,就天天问他什么时候结婚,然后我们就结婚了。
海涵: 我之前见过月兔老公,感觉就是那种很典型的理工男,很难想象会做出这么浪漫的决定。
月兔: 机缘巧合,我觉得如果我早一年准备好,可能都不一定是这样的。刚好感情到了那个地步,准备也到了那个地步,我不认为再来一遍的话能够巧到仍然发生这个事情。所以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的幸运,我也很珍惜我们可以在一起,这个可能也是我们一直到现在感情都特别好的原因。
我们恋爱三年,结婚现在已经第四年了,在一起七年多的状态了,我们经常还会晚上聊到两三点。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就会非常的话唠,一个是因为对对方特别了解,另外其实我们会有很多意见不合的地方,有时候是不同意对方的观点的,但是我们就特别喜欢在一起聊。
海涵: 如果遇到意见不合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处理?
月兔: 有时候会吵一架,就是很正常的处理方式。有时候会突然觉得原来有人是这么想的,知道了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观点,无论如何都很开心。
海涵: 但你知道这种吵架不会真正影响到你们的关系。
月兔: 对,因为我们不会吵得非常离谱,还是处于争论观点,而不会上升到对对方人品的攻击,因为我们对彼此都是非常认可的。
海涵: 其实很多女孩谈恋爱的时候,一开始大家表面都还蛮意见统一的,但是有时候通过伴侣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就会看到他脑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或者那种很腐化的价值观,那一瞬间你可能就再也不想跟这个人在一起了。
月兔: 但是我不太会,因为我平常的朋友也是这样的。我是一个特别喜欢追求自由,同时又喜欢追求家庭生活、想要生孩子的人,但我周围有很多朋友是铁丁克,觉得这个事情对女性的压榨,但我也仍然可以和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而且每一次我知道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观点我都会很开心。
我也没有为了我们的关系故意去包容,而是真的第二天再想起来觉得好有意思——TA跟我想法不一样。
“是他让我有勇气怀孕”
海涵: 所以你觉得你的婚姻很幸福、很接纳生育和婚姻,是因为你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伴侣,还是说你自己本身就接受这些事情?
月兔: 我本来就想要婚姻,但是生育这件事情确实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人,我才想要去生育,或者说才敢去生育。这是因为我的不自信,我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太强的责任感或者是照顾别人能力的人。比如说我们养小仓鼠的时候,刚买回来很开心,开开心心的照顾了一个月,每天蹲在笼子面前看小仓鼠吃东西什么的,结果一个月以后我就把它忘了(笑),我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没有给它喂过吃的,我老公就说他喂了。所以以前我也觉得小孩子挺可爱的,但是我会担心我会不会有一天把TA忘了。
而且我不擅长做家务,我一做家务就很烦躁,也不会做饭。但是我们在一起久了以后,我就发现他是发自内心的享受做这些。他打扫完卫生,会哼着歌过来跟我炫耀说你看我搞得多好,我就突然也想参与。我的思维会被他影响,慢慢觉得家庭里面的这些事情都是快乐的。
因为我感受到了我自己的变化,再加上有他兜底,所以我才敢生孩子。
海涵: 你们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你和你老公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月兔: 我是比较矛盾的,因为我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当然希望可以立马就能够怀孕,并且我因为查了太多的资料,发现很多现代人很难怀孕,就很害怕我不能怀孕。但是同时又担心如果真的怀孕了,我真的能接受身体上很大的变化吗?所以我就一直很逃避,没有去检查。我妈倒逼着我去测,我才测出来的。测出来的一瞬间我很震惊,因为我们真正开始备孕没多久就怀了,我心里还没有准备好。但是他因为男性没有女性对身体上变化的恐惧,就特别开心,把我们的检测的验孕棒都裱起来了。
我后来还画了一幅小的画,就是形容那个时间段,我又盼望着我的卵巢可以像花一样开花结果,但又很害怕,有一种很纠结矛盾的心情。而他就是单纯的快乐。
我怀孕了以后花时间去看关于小宝宝的知识,或者准备要买什么东西,也会是这种很矛盾的心情,因为我很担心她诞生以后会不会影响我的事业,有后遗症什么的。但是他非常单纯的很快乐的做这些事情,我就很开心,觉得起码得有一个人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海涵: 你的心态真的挺好的,如果换成我的话,我就会想我这么难受,你还那么开心。
泽君: 他有没有去了解一些可能对你的身体造成的影响?
海涵: 他了解的应该不多,可能只有我跟他说的时候他会了解一些,还有在我真的有反应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比如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独生子女,就一直希望有两个孩子。但是在我孕早期反胃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其实我觉得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他在旁边看,就觉得“你居然吃不下东西!”。他有一天就跟我说,你如果不想再生了的话,第二个可以领养。那一刻我还挺开心的,觉得他好像很心疼我,但是其实我没有那么难受。
我是觉得男生可能真的平常了解的信息很少,而女生了解的信息过多,特别是那种不好的信息。我反而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现没有那么可怕。
海涵: 所以他会在生活上把你照顾得很好,但是心态上可能确实很难跟你共情是吗?
月兔: 对,或者甚至是错位的,我纠结的时候他开心,我觉得还行的时候他很心疼我。毕竟男女之间差别太大了,有很多不能完全一致的东西。
但我觉得这样子比较好,如果我是跟一个女生在一起,可能我纠结的时候她也纠结,我们两个不就焦虑爆炸了吗。
把主导权交还给身体
海涵: 你怀孕以来,对你自己的工作可能也造成了一些影响吧?
月兔: 对,我当时非常纠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备孕,备孕以后要不要告诉公司之类的,因为当时在实习。后来还是决定先生孩子,我怕如果再等一年,会不会更觉得生孩子是一个拖累,还不如趁有冲动的时候去做这个事情。其实还是脑子跟着身体走了,我的身体在这时有非常多的荷尔蒙,我就在这个节点上非常想生孩子,就决定听从我的身体。
海涵: 其实你很多决定都是听从你自己身体的指引,包括学画画,好像你之前作为理科生,就是很典型的理性思维,靠脑子带着自己走,但是后来就慢慢发现身体的力量。
月兔: 对,我画画一开始也是画故事性和象征性的东西更多,后来逐步转向画身体的内脏,女性的器官,我慢慢发现我知道的太少了。比如说我在怀孕的时候,发现医疗真的很笨,我去医院检查,通过很精密的仪器检测胎儿发育的情况,只能得到一个大概的结果。但是你的身体、子宫其实一直在进行非常复杂的操作,它在制造一个生命出来,而你的脑子根本不知道子宫在干什么。让我觉得好像我的意识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只能通过仪器和设备去观测我的身体。
就像我是一个宇航员,在用B超观测我的一个小宇宙子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它不是我的身体吗?为什么我得去观测它而不是我控制它?而且医疗是很滞后的,在孕早期其实有非常大的概率会自然流产。我以前觉得很可怕,但是我越查资料越发现,其实孕几周左右的自然流产,是你的子宫在筛选这个胚胎是否健康,但是在这个阶段,任何医疗都无法介入去筛选你的受精卵是否健康,它检查不出来任何东西,但是子宫在它还是一颗受精卵的时候,就知道它是否健康,如果认为它不够健康,就会把它拔出来丢掉,于是就流产了。
我就感觉子宫好像是可以通过和细胞交流,或者博弈,来检测这个产品是否合格。但是人其实是要在滞后起码20周以后,才能有机会去观测到它是否健康。现在有通过基因筛查之类的来知道胎儿的情况,但是我们的子宫已经在做这个事情了,在它还只是一小团细胞的时候,它就知道它健不健康了,这个事情还挺神奇的。
海涵: 所以科学发展了这么多年,还是比不过自然本身的力量。你之前还跟我提到过你怀孕时候的失控感。
月兔: 对,我的身体的主导性更强了。比如我想要去吃什么的时候,不是我的脑子想要吃,而是我的身体告诉我你需要去吃。当我非常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炸鸡,其实是因为炸鸡的热量很高,你的身体认为你现在需要快速大量补充热量,所以在你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要吃炸鸡的观念。在怀孕的时候经常感觉到我的身体能够控制我的脑子,并且是不允许被质疑和改变的。如果我的脑子现在认为需要吃酸的东西,我去吃咸的或者是甜的辣的我就会吐,它不允许你质疑。
一开始我会非常有失控感或者崩溃,觉得我好像完全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傀儡。但是后来我就发现为什么我不顺应它?当我尝试去不要跟它做抗争的时候,我获得了特别多的快乐。
比如说孕期会让人嗜睡,一般人都是很讨厌困意,因为可能会中断工作学习。但是我有一天尝试不去跟困意抗争,困了我就立马去睡觉的时候,我发现我睡得特别香,像是一下子掉到了不存在的一个空间,甚至会在睡着的前一秒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水里,好像我的身体底下有水,这感觉强烈到吓到我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很玄妙,有点像通灵一样的感觉。
我后来刻意在我要睡觉之前,观察现在的感受。我反复感受到了五六次这种躺在水里的感觉,仿佛漂浮起来,非常舒服。
泽君: 可能就是像小孩子在子宫里一样。
月兔: 对,我怀疑我有可能感觉到了我的胎儿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现在其实存在两个意识,一个是我的意识,一个是她的意识。当我马上要进入深度睡眠时,我的意识变得很弱,另外一个意识突然就浮现出来,我感觉到她很舒服,漂在水里,而且很温暖,就是像泡澡一样,我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和胎儿的共感。
另外,我突然在那一刻有一种我和所有的女性连接起来了的感觉,我觉得其他的怀孕的女性跟我是一样的,她们应该也感觉到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经血组成的池子,每一个人在怀孕的时候,都会觉得被池子包裹和治愈。我就会特意去体会这个感觉,而不是去拒绝。
海涵: 我现在就很想哭,因为听月兔这样说,就感觉我妈妈当时怀我的时候肯定有过这种感觉,所以我们现在虽然是两个人,但曾经有很长时间意识是相连的,我们之间的连接比我现在能感受到的要深刻很多。
月兔: 是的,我觉得只有我跟我的胎儿是真的感同身受,没有任何人可以像她一样理解我。比如我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比较悲伤的梦,我就半夜突然醒了就很想哭。在我醒了的时候,就突然发现胎儿在抽动,我一开始以为她打嗝了,但是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过一会儿就抽动一下,我就去摸我的肚子,当我手放在肚子上的那个瞬间,她就停下来了,非常舒服的扭了一下,翻了个身,然后睡着了。
我在那一个瞬间我就觉得她刚才可能在哭,我怀疑她在我做梦很伤心的时候,感受到了一样强烈的伤心,她在哭或者不安,所以在抽动,但是当我摸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她是安全的,或者意识到了那个梦不是真的,就又睡着了。我就觉得好幸福,有人跟我共享了一个梦,虽然她不一定知道梦的内容是什么,但我的情绪本身完完全全地传递给她了。
在我考虑要不要怀孕的时候,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也没有人说。大家都在强调生育过程当中受到的苦难,身体的变化和痛苦都是存在的,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反反复复去当妈妈,她一定是感受到了什么在日常生活中感受不到的东西,有一点类似于人生的高光时刻,或者是一种巅峰体验,一种被催眠了才能感受到的和整个人类生命连接在一起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会上瘾。在经历了很大的痛苦之后很烦躁时,突然感觉到这种状态的时候,就突然觉得很值。
海涵: 但我也在想会不会是月兔本身的身体素质比较好,所以相对来说感受到的痛苦就不会那么多。
月兔: 也有,我真的比较幸运。比如说有的人会一直吐6个月,我估计就没有什么好的体验了。这确实是小马过河,每一个人都无法预知最后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预想了一个非常坏的状态,但其实我的状态还行,所以我快乐的体验比较多。但是我觉得这个和心理有关,身体对于情绪的变化的反应是非常迅速而及时的。我认识的意外怀孕的朋友,大多数人的孕期反应都会比我严重很多。因为意识一直在抗拒身体,所以各方面的反应会变得更加不舒服。甚至我意外怀孕的朋友的老公也会吐,他完全是因为心理压力,他会和孕妇同步出现孕期反应,而且没有办法控制。所以我觉得抗拒这个东西,还是享受这个东西,也影响了最后身体的反应是更强还是更弱。
海涵: 对,所以建议大家都要做好避孕措施,不要意外怀孕(笑)。
日本的生育福利太强大了!
海涵: 其实在日本怀孕应该跟在国内怀孕的体验挺不一样的。你整个产检的过程,包括社会对母亲的支持等等,有没有什么日本独特的地方?
月兔: 首先在医院我就印象挺深刻的,每次去医生都会疯狂的夸我。早期检查结果是没有流产的迹象的话,医生都会鼓掌,我觉得好夸张。后来每一个具体检查项目,比如说宝宝的骨头长得很好,他都会非常夸张地疯狂夸赞我,等到我出去的时候,我就被夸得整个人飘飘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厉害。
态度也特别好,非常温柔,所有的检查我都没有感觉到痛苦,都是非常体面的。在给我检查之前,医生会先从帘子的那边探头出来跟我打招呼,会在进行每一步动作之前,都用手轻轻触碰一下我的膝盖,告知我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所以我整个心情都是很放松的。
然后再到其他的一些政府措施,比如为了防止大家因为孕期激素波动产生抑郁,或者产后抑郁,政府有做免费的心理咨询,有20多次。然后他还害怕我们会有抵触情绪,所以为了鼓励我们去试一次心理咨询,只要第一次去,就送1万日元。
我真的是图钱去的,但是去了以后觉得非常有帮助。我很感激他们给这1万,相当于帮你突破一个心理障碍,搭了一个台阶,以后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再联系,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因为你们已经见过一次了。
除了钱,还会给我一个大礼包,有各种小衣服、小玩具、书、绘本。整个过程一直在鼓励你和夸你,让你觉得你在做一件非常棒的事情。
我去做心理咨询是跟我老公一起去的,他们并不知道我老公是一个爱做家务的人,所以从头到尾都在跟我老公反复强调“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你知道吗?”“孩子出生了以后你要干什么你知道吗?”“你不能让妈妈起来喂夜奶知道吗?”非常严厉,一直在跟他灌输和强调妈妈是非常辛苦的,要时刻关注妈妈。但几乎没有讲到胎儿的事情,真的是一直在关注孕妇本人的心理健康。
然后他问我有什么疑问,我问了一些关于胎儿的事情,他就会很敏感。比如说他跟我老公说一定要你起来喂夜奶,让妈妈睡觉,我就很疑惑,我说可是他没有奶呀。我并没有觉得要全母乳,只是很好奇地问这个问题。结果心理咨询师突然非常紧张,看着我说,你是觉得必须要全母乳的吗?不能接受奶粉的吗?我说那也没有,我只是不懂,他就长舒了一口气,告诉我他晚上起来喂奶粉没关系的。他们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妈妈睡不睡得好觉,比孩子喝什么奶粉或者是喝不喝母乳要重要很多。
整个过程当中,我都感觉到他们在全力地保护孕妇。国内现在也会呼吁照顾孕妈的健康,要去月子中心,但是我觉得在国内还只是少部分人是这么想的,必须要去到月子中心交很高昂的价格才能享受到这种服务,但是在日本全都是免费的,心理咨询也是免费的,包括准爸爸妈妈课也都是免费,这些东西都是普及性的,他认为这是所有人都必须得到的待遇,不是有钱去月子中心才能够被照顾。
还有免费的家政服务,孕期开始一直到孩子一岁以内,都可以申请免费的上门家政,会有人来帮你打扫卫生,做饭照顾孩子,让你休息。如果使用完了免费的次数以后,可以用1000日元三个小时,也就是几乎免费的价格继续使用。
海涵: 你们现在没有加入日本国籍也可以享受这些吗?
月兔: 任何人都可以,和国籍或永驻完全无关。
月兔住院时的餐食
产检时的文化冲击——
畸形也不一定是堕胎的理由
海涵: 你作为一个外国人,在整个过程当中有感受到什么差别待遇吗?
月兔: 差别待遇没有,但是我感觉到了一次文化冲击。日本22周以后不允许堕胎,中国是一直可以堕胎的。我之前有在小红书上看到做畸形排查可以查出来兔唇,或者手指少一个之类的畸形,有的人就会选择去堕胎。
当时有一个畸形排查给我排的是23周,我就很疑惑地问医生,为什么不给我排在22周,因为23周的时候即使检查出来也不能堕胎了。当时医生刚刚还在夸我,但是在那一刻突然神情变得很紧张,就问我,你想要堕胎吗?我说我不想,我只是问一下为什么不往前排一排,然后他就稍微的放松了一点,讲解说胎儿现在发育得非常健康,现在已经可以判断她是一个健康的宝宝,这次检查只是一个更加细致的排查,即使查出来了也不至于要去选择堕胎,肯定只是一些非常微小的问题,因为大的问题已经查过了。
海涵: 对方可能也被文化冲击到了。
月兔: 对,他可能也在想,怎么有人准备通过这个就来决定堕不堕胎。后来我发现造成文化冲击的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日本人其实不会因为兔唇而选择堕胎,即便是唐氏综合征等等很大的畸形,他们都不会选择堕胎,是因为日本的福利社会可以保证这些孩子不会拖累整个家族,有很多措施去保证这些孩子可以好好生活。
另外一点是中国并不是每一次产检都做彩超检查这些项目的,但是日本每一次都在检查。这个宝宝还是一个细胞的状态的时候,就一直在给我看彩超。我甚至有看到她的头还没有闭合的时候的样子,从她长得不像人的样子一步一步变得像人。但是这些在中国都没有,所以会非常在意这一次进行排查的结果。
海涵: 他可能觉得这么轻易就要堕胎,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月兔: 对,他一定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他要被吓死了。甚至我在想他会不会怀疑我的其他的动机,比如我会不会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堕胎的,比如中国是不允许说孩子性别的,因为有人会因此堕胎,但日本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性别了,所以我觉得他可能那一刻脑子里想了很多。
还有宝宝4个月开始就可以送保育园,一个专门帮忙照顾孩子,让妈妈去工作的地方,也是几乎免费的。包括如果你在孕期辞职了,在宝宝4个月以后想要找工作的话,就有专门辅导妈妈找工作的课程,会介绍工作,培训面试之类的,防止妈妈跟社会出现断层。
海涵: 其实不光怀孕,我作为一个学生,在日本也时刻有一种被人托着的感觉,包括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真的有无数的人等着你去向他们求救,有非常多的支援机构和项目。
月兔: 对,我记得我刚一进学校就发了一个册子告诉我,如果有人对你有性骚扰行为,可以打哪些电话。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会告诉你怎么解决,我觉得还挺好的。
在海外长大的孩子可能会面对的文化障碍
海涵: 最后我们来聊一聊孩子出生之后你们的打算,其实蛮好奇你们未来想一直留在日本吗?还是想要回国?
月兔: 比较早的时候是觉得肯定会回国的,但是现在有一点纠结,我不想回国,我也不想在日本,我想去欧洲,想去别的地方玩,我还是好奇心比较强,但是我老公可能适应能力会慢一些,所以现在也没有做好决定,但是关于孩子的部分我觉得确实比较麻烦,因为我喜欢到处跑,但是对于一个成长期的孩子来说,可能会造成她的认知混乱,这个是确实存在的问题。
我就去问了我很多混血或者是第二代第三代移民的朋友,比如第二代的在日韩国人,TA到底是认为自己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会更愿意跟哪个类型的人玩,在语言上有没有什么障碍之类的。问了很多以后,我感觉到基本上都是会出现一些障碍的,只是有的人比较严重,有的人比较轻微,很少有人完全不受影响。大多数都觉得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或者被某一种文化抛弃,或者没有归属感,和自己以前的朋友失去联系。但是如果从比较势力的眼光去看的话又有很多好处,比如他们都会很多种语言,对学习语言、不同的文化没有抗拒。
海涵: 你会刻意给孩子去树立一个作为中国人的身份认同吗?
月兔: 我不想树立这个身份认同,但是我很想树立她对古诗、中国的历史等等中华文化的认同,我觉得文化是我的自信很大一个来源。比如我学画画的经历,我在国内的时候很喜欢研究日本文化,但当我真正来到日本以后,我发现研究的时间再长,也就是达到了日本小学生的水平,是不能拿来画画的,我的认知不够深。
但我突然发现比如对于精卫填海,我现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从而能够通过它来画画。也就是说我根深蒂固地理解的、能够运用的不是别的国家的文化,而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一些文化,它们才能够成为我心里的力量。
所以我当然希望如果我们在日本生活,她可以融入日本社会,但是我不希望她不了解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些文化。我感觉不管你喜不喜欢,它已经刻在你骨子里了,这是你擅长的东西。
海涵: 有一个我爸爸的朋友,他们年轻的时候就来日本了,孩子在日本出生,现在读到高中了,他能听得懂也会说中文,但肯定没有日语那么好。他们家里交流的状态就是他父母跟他说中文,这个孩子说日语,我作为一个外部者的视角会觉得很奇怪,觉得这个家庭是分割开来的。
月兔: 这个情况其实是广泛存在的。我刚来日本的时候教了一年多的儿童绘画,我教的主要就是混血和中国人在日本的孩子。当父母一个是中国人,一个是日本人的时候,孩子不抗拒两边的文化和语言,TA可以都学,因为TA的自我认知是很明确的。但是一个中国人在日本的孩子就会非常强烈的希望周围的人认为自己跟大家是一样的,很害怕被抛弃被歧视。
比如说有一个我教的小女孩,之前中文说得特别好,上了幼儿园以后,突然一句中文也不愿意再说了,她的父母也问不出来原因。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说中文,她说因为有一次在学校老师让从1数到10,别人都在用日语数,她的脑子突然混乱了,就用中文数到10,所有人就哄堂大笑,她就觉得自己错了,她就会非常憎恨让她产生混乱的东西,认为是这件东西让我丢脸了,让我跟别人不一样了。所以我觉得你能怪这个小孩吗,其实在那一刻你没有办法帮到她。
海涵: 对,而且我会觉得其实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对于真正塑造一个孩子都不是最重要的,TA跟同龄人交往的过程,其实是塑造TA人格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月兔: 所以如果和同龄人之间出现了错位,而且TA又不像我们能够理解错位出现的原因的话,就会非常的困扰。
很多小孩子上幼儿园之前本来都没问题,都是在家说中文,在外面说日语,非常的自如。但是一旦TA到了一个需要评论对错,一定要用日语从1数到10这样有硬性规矩要学习的状态的时候,就容易出现问题。
海涵: 所以你以后教育孩子在这方面还挺难的。
月兔: 对,我现在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幼儿园之前不容易出问题,就先养着,到时候再说。可能到时候我会有更多的了解。
“不用很成熟也可以爱自己”
海涵: 我们聊了两个多小时了,月兔有啥最后想说的话吗?
月兔: 我现在的所有的想法其实也不是很稳定,还在一个成长的过程当中,我希望大家不用很成熟也可以爱自己,包括我现在的画画和表达的内容,其实都是希望大家可以接受这个状态的自己,因为我觉得要等到自己成熟再爱自己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泽君: 我们这期播客也可以是对现在的月兔的一次记录。也许很久以后,你看现在的你也会觉得很可爱。
月兔: 应该会觉得傻傻的。我很开心能够通过文字或者是图片去了解那个时候的我在想什么,这一期播客肯定也可以变成一个时间胶囊,等到10年以后,我的小宝宝9岁了的时候,我再听可能会觉得那个时候居然我很享受怀孕。
海涵: 对,我们叫意义公园,是想象每个人都是公园里面的一棵树,把当下的你栽在这里,未来别人也可以来参观,你也可以过来看看这棵树。非常感谢月兔今天来跟我们一起聊天,希望今天的聊天可以治愈到我们。其实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的心情也都不会特别好,而且月兔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可能自己也会有一些焦虑。所以今天希望这次对话能够让大家都开心一点,治愈一点,平和一点,也期待月兔的女儿快快长大,以后可以跟我一起玩。
本期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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