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就要结束了,这是我经历过的最快又最慢的一年。
最快的原因是,2022年的1月是我的毕业展,在这之前每天都像疯了一样在画画,甚至来不及做年终总结或者新年展望,在忙乱中迎来了1月的毕业展。
在毕业展上,我有了在各种专业的人士面前介绍作品的机会,也有了面对普通观众的机会。信息量很大,每天都觉得自己还来不及吸收,就又开始了新的思考。例如我一直担心我的内容太晦涩或者太跳脱很难被大众理解,但意外的受到了很多日本女高中生和陌生的中国女孩的喜爱。
当一群女高中生和我一起举起手做出露腋毛的姿势在作品面前拍照的时候,我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我觉得这个思路终于得到了大众的检验,不仅对于我,对于大众来说也是有趣的,也是可持续发展的。
同时12月,我面临着毕业后到底是以创作为主还是工作为主的选择,在我迷茫的时候,三位教授轮流劝我不要入职,我其实还是很困惑,也误以为教授是出于礼貌才会夸奖我。直到1月毕业展上知道自己获奖,才明白教授们是真的希望我可以坚持艺术。这些扑面而来扑面而来的讯息都曾让我手足无措。
来不及思考,2月我迎来了第一次校外独立策展的三人展,地点在银座的なつか画廊,是我的教授常年入驻的画廊。
在我满头大汗布好展,发表结束后,画廊主轻声的对我说,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布展么?非常成功。那一刻,我感觉就像是再次出生了一般,我从武藏野美术大学这个母校胎内诞生了。虽然还带着没剪短的脐带,和发抖的无措的内心,但这次经历无疑给我带来了独自作为艺术工作者进入社会的勇气。
3月4月,各种workshop,毕业典礼,滑雪,空房子展,分享会,画廊兼职……每一天都想记录却又来不及记录,时光飞驰而过,这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更大的巨变马上就要来了。
5月,我怀孕了。
我还记得刚查出怀孕之后,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因为日本放假去医院确定的进程被迫延后。孕早期胎儿很不稳定,每天都在查各种信息,等待私立医院开门,又期待又害怕。虽然我已经画了两年女性卵巢,妊娠纹,生产,所有能想到的生育焦虑我都已经通过绘画和内容研究,反复思考过纠结过,最后与自己的生育欲望和解才做了备孕的选择。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从怀孕这一刻开始,还是一切都变了,因为以前的我会关注女性的内脏,却从来不知道胎儿的生命有多脆弱,这是一场赌上了一切的大冒险。当然我也没想到备孕一个月就怀,该说我们身体太好还是我画相关的内容太多宝宝等不及了呢,笑。
从这一天开始,时间被分成了每两周一个度量单位,因为这是去医院见宝宝的时间。每次被医生大声的祝贺,恭喜你宝宝很健康,我都有一种恍惚感,我要当妈妈了?所有的检查都很陌生,我也从来不知道胎儿的心跳比成人快那么多,我是个爱折腾的人,但我所有的折腾都不如躺在椅子上看着一个细胞变成一个人带来的震惊更大。
6月,还没习惯自己的新身份,我又要迎来在银座的第一次个展了。这次展览机会是我们系大教授推荐的,我不能给老师丢人啊。于是忍着孕反,开始了新作品的创作,兼职也在继续,而我也终于在持续半年多的纠结后做出了选择,虽然冒险但是我还是想试着做一个艺术家。
7月,巷房画廊个展。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全世界只有我和我的画在大白墙面前接受大家检验的感受。这次的作品中加入了很多对怀孕的思考,从我知道怀孕到布展都不到两个月,我也是第一次拿出自己还没彻底想明白的内容进行绘画,内心非常惶恐。但可能也正是用这种粗糙的甚至可以说是原始的思想制作画作,拥有着比我之前精致完善的画作更吸引人交流的欲望。陌生的观展者告诉了我很多她们最隐秘的感受,困惑和纠结,而我和她们一样,没有结论还在思考途中。我们一起讨论,交流,让我对接下来的创作有了源源不断的灵感。其中最让我感动的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奶奶,说起怀孕时的感受和我拉着手一起哭泣。我们国籍不同,年龄不同,我的日语也不怎么好,却在这一刻很明确的感受到了基因和孕育生命的体验把我们串联在了一起,又通过画面而不是语言进行了深度的心灵交流。这次的体验让我对原始艺术产生了更多的兴趣,也许试图通过绘画表达自我的我,和几千年前在洞穴里绘画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8月9月10月,workshop越来越顺利,孕中期的我终于可以旅行,再次在濑户内海听到心跳的我联想到了生也联想到了死。参展,参加艺术祭,参加艺术书展,去游乐园,我几乎是踩着孕中期最后一天的底线,做完了所有我想做的需要体力和远距离活动的事情。
11月,12月,除了在我家应该就没人再见到过我了吧,笑。感谢科技让我还可以线上授课,交流,分享。我的身体在晚期成为了真正的孕妇,无法再走路带风了,无法再轻松起身了。但我的思想还是自由的,关于孕育生命,我经历了半年多的亲身体会和思考,我的作品创作终于步入正轨。而每天宅家的生活和笨重的身体也让我慢慢爱上了摄影,规律的作息,观察光影的变化。
现在,当我回顾这一年,我看到了一个在迷茫中逐渐明确自我,在各种风波中尝试独立思考,在胆怯中试着承担责任的我自己。在这个不平静的2022年里,我什么都无法保证,但我万分期待着时光,明年又会带我进入什么样的冒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