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欢现代诗,这本书一定会对你有帮助
文摘
2024-09-16 21:50
湖南
“良铮过早地走了,我们还在读着穆旦的诗”,多年前,我曾为这素朴的语言击中,那宁谧里磅礴的叹惋令人心折。
今天,写下这行文字的王佐良先生也走了,而我们仍在读着王公(同辈和晚辈学人都习惯这样称他)的书:《英美现代诗谈》。此书主体部分为王公评赏英美现代诗歌的二十二篇读诗随笔。在附录的四篇文章中,王公讨论了中国新诗中的现代主义及其代表诗人,从一个侧面勾勒出中国新诗创作者对西方现代主义的迎拒与取舍的曲线。
诗的内容固然重要,但诗之所以为诗,王公认为“却在于它还有诗艺”。他们擅于以芬芳之词寓悱恻之思,用文字雕镂超越文字本身的境界。他们以独有的或俊逸或清新或沉郁或奔放的思、笔,氤氲出一种含蓄无尽的情韵,藉以传达既是一己的复是众生的对于世事变幻、生命无常的凝思与悲慨。而一首诗终能超越时空而臻于不朽,原因自是不止一个,但最为重要的一点无疑在于,它本身有着近乎完美的形式且其形式与内容亦有近乎完美的结合。此书中,王公对于诗人精湛诗艺的精妙抉发,联翩络绎,令人不免有“如行山阴道上,应接不暇”之叹。“往往每节起句和末句相同,造成一种回旋式的前后呼应,在听觉上有音乐美,在视觉上有建筑美。”“叶芝初期的诗作是写得绝美的:朦胧,甜美而略带忧郁,充满了美丽的辞藻,但他很快就学会写得实在、硬朗,而同时仍然保留了许多美丽的东西。他的诗歌语言既明白如话,又比一般白话更高一层,做到了透亮而又深刻。”“至于《荒原》,那么整诗就笼罩在一个大形象之内:二十世纪的西方是一片荒原,没有水来滋润,不能生产,需要渔王回来,需要雷声震鸣——而实际上水又所在都是,河流和海洋,真实的和想象的,都在通过韵律、形象、联想,通过音乐和画面,形成了一条意义的潜流。”王公认为,品评作品时,必须要分析文本的语言, “要具体、要深入,但又必须看到它们后面的大块文化或整个思想文潮流”,这样才能探索出作品真正的内容、意义、文化史上的位置等等。如论狄兰•托马斯那充满了神秘和戏剧性,律动着符咒般的音乐,将血液、本能、欲望、潜意识连同想象和幻梦混杂在一起的诗行时,即指出:“他所继承的是古老的口头朗诵传统,其先辈是行吟诗人,因此他的诗更以音乐性著称,有一种特殊的诉诸听觉的力量,所以说近乎符咒。”而谈到当代诗人拉金那平淡的、闲话式的诗句时,则进一步指出:“拉金的成功正在于:在浪漫派的感情泛滥之后,在现代派的技巧与理论泛滥之后,在奥登一代的政治热情膨胀之后,特别是狄兰•托马斯的狂歌之后,他能头脑冷静地从写实入手,用一种硬朗的机智建立了一代新的英国诗风。” 这样,就不仅仅是在语言、技巧的末节徘徊,而是在对照中,使诗有了历史的纵深感,从而准确、扼要地揭示出诗与诗人的根基与创新所在。各篇皆开门见山,直抒胸臆,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力避学院或文学圈内的名词、术语,而不怕暴露自己的偏爱与激情。在写给周珏良先生的信中,王公曾以德•桑克蒂斯对彼得拉克的论述为例来说明一个文学史家该有怎样的文笔:“作为艺术家的彼得拉克是快乐的,作为人的彼得拉克则不满意:艺术家占了人的上风,因为艺术家孜孜不倦地追求完美,而人则缺乏勇气正视自己。因此他的诗的美丽光华的表面是冷的,下面没有黑黑的待发掘的深层,没有意志的强力,没有信念。这情况可以发展为悲剧,而实际上只成为挽歌。”而展读本书,我们将欣喜地发现,字里行间,一样流溢着睿智与凝练,我们仿佛在倾聆一位渊雅、练达的长者的娓娓清言。从霍普金斯到托尼•哈里逊,自惠特曼至罗伯特• 勃莱,二十二位各具特色的诗人,标示出十九世纪中后期迄二十世纪末英美现代诗歌多维新变的历程。个中,既有霍普金斯“跳荡的节奏”,哈代土生土长的气质,叶芝英雄主义与神秘主义的绾合,艾略特的以学问为诗及从玄学派、法国后象征派和詹姆士一世时期诗剧中汲取的新的感兴,也有奥登掺合了大学才气和当代敏感的警句,威廉•燕卜荪属于二十世纪知识人的“辩难式的诗”,以及休•麦克迪尔米德由雅歌和苏格兰古民歌结晶而成的神秘而美丽的早期抒情诗,更不必说那由“苏醒了的美洲猎人”惠特曼奠定的以“生活的、肉体性的语言”写就的新大陆的新诗章。译者们都力求在译文中传递原诗的结构,句法,形象,氛围及某些(不是全部)音韵效果,从而使英美现代诗艺在汉语中获得一种拓展和印证。我们完全可以把本书引诗看作一个精当的英语现代诗选。旅程结束,也许正是发现的开始。却顾所来径,无尽溪山或都已化作凝眸处一段烟愁。但,毕竟留下念想,供人追忆与踪迹生命之美、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