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街上没有兵,没有马,却兵荒马乱
文摘
2024-10-28 22:06
湖南
虽然当下许多人热衷谈论“木心”,但其实除了《从前慢》之外,许多人对他并无太多了解。
经历几多人事浮沉,木心始终未曾悖逆自己、悖逆文学。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贵族与最后的大雅,身处历史洪流之中,他不随波逐流,内心始终有一方田园,不被时世同化。上世纪90年代初,5月的一个傍晚,木心穿行在自己居住的纽约皇后区杰克逊高地,作为老师,他正赶去为一众旅美的中国艺术家讲授世界文学史。那天太阳极好,木心的心情应当也不错,因为他进门便发了一声感慨:“一路走来,觉得什么都可原谅,但不知原谅什么。”“五月将尽/连日强光普照/一路一路树荫/呆滞到傍晚/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天色舒齐地暗下来/那是慢慢地,很慢/绿叶藂间的白屋/夕阳射亮玻璃/草坪湿透,还在洒/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都相约暗下,暗下/清晰,和蔼,委婉/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只是无论是否在何种磨难之中,乌镇望族之后木心一生都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态度和精神标准,拒斥流俗,不肯被时世同化。就像10岁那年,在已经沦陷的乌镇,木心和其他孩子唯一能做出的抵抗行动,就是不上日本宪兵队控制的学校。他家里为此聘了两位教师,凡亲戚世交的适龄子弟都来上课。少年时的木心,几乎整日沉浸在文学之中:他到远亲茅盾家里如饥似渴地读书,自称得了“文学胃炎症”;他在家庭聚会上口出狂言——“写诗么,至少要像杜甫那样才好说写诗”;他借口养病,独上莫干山,雇人挑了两大箱书,一个人住在家族废弃的大房子中,白昼一窗天光,入夜燃白礼氏矿烛一支,所有时光都用来读书、写文章。19岁时,木心离开家乡,先到了杭州读艺专,后去上海读美专。1947年,一身反骨的他,走上街头参与反内战学生运动,白天闹革命,演讲、发传单,晚上点上一支蜡烛弹肖邦。木心参与学生运动的结果,是被当时的上海市长下令开除学籍,后被国民党通缉,不得不避走台湾,直到四十年代末才重回大陆。可以想见,这个为文学艺术而生的人,在那十年间会多么地不合时宜。据说运动开始前,木心还整日与好友李梦熊畅谈叶芝、艾略特、斯宾格勒、普鲁斯特、阿赫玛托娃。运动开始后,他不能接受陈伯达在一次大会上嘲笑海涅,愤然发声,因而被批斗。入狱后,别人想见他落魄的样子,他偏用写“坦白书”的纸笔写出了洋洋65万言的《狱中笔记》,用手绘钢琴的黑白琴键无声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如他自己所说:“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那时的木心从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在他看来,以死殉道易,以不死殉道难。“活下去苦啊,我选难的……小时候,家里几代传下来的,是一种精致的生活,后来那么苦,你看曹雪芹笔下的史湘云,后来要饭了,贾宝玉,敲更了。真正的贵族是不怕苦不怕累的,一个意大利作家写过,贵族到没落的时候愈加显得贵。”出狱后木心被判在上海一家工厂改造,之后又再次被软禁。1982年,他旅居美国,之后的一段时间,默默著述、绘画,作品逐渐被异国接纳。但于故乡,他的名字却少人知晓,直到他被一众旅美的中国艺术家“发现”。在为这些远渡重洋到纽约学习的艺术家开讲文学课前,木心曾惊呼:“原来你们什么都不懂。”1989年1月15日,在画家高小华的寓所内,木心开始了他的第一节文学课。那天,他穿深灰色西服,皮鞋擦得很亮,笑盈盈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见过木心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潇洒、讲究的人,无论外出或在家中待客都会打扮得一丝不苟。他自己裁剪、制作衬衫和大衣,设计皮鞋,还曾亲手把一条灯芯绒直筒裤改成马裤搭配马靴。他烧得一手好菜,懂得四季进补。
曾有人说,最喜欢看木心不慌不忙按照一道道工序做菜的样子,“根本无法效仿,因为渗透人格”。在《木心谈木心》一书中,还提到了他面对来访者时的态度,比如听到那些不愿回答或愚蠢的问题时,木心一再说回答时“可以刺他,骂他,但是要给面子,要忠厚”,话语间一副老牌绅士派头。木心的文学课最初打算教授一年,不想一路讲来,不觉五年光阴过隙,他也从古希腊神话、新旧约、诗经、楚辞,一路讲到二十世纪文学,他称这是一场“文学的远征”。“风雪夜,听我说书者五六人,阴雨,七八人,风和日丽,十人,我读,众人听,都高兴,别无他想。”1994年,连续五年的文学课终于要结束了,结业派对被安排在女钢琴家孙韵寓所。应木心所嘱,学生们穿了正装,分别与他合影。他自己则如五年前宣布开课时那样,矜矜浅笑,安静地坐着。他发言的开头,引瓦莱里的诗:
在美国生活期间,木心除了与这些学生见面,大多时间避人避世,只与文学为伴。因为他“眼睁睁看了许多人跌下去——就是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和生活的实利心。既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算盘打得太精:高雅、低俗两不误,艺术、人生双丰收。生活没有这么便宜的”。他本人秉持的原则是:“我养我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不可败泄在生活、人际关系上。” 木心的文学成就和文学见解见仁见智,但每个人都可以从文字中读出他的孤峭。作家朱也旷在谈到木心被外界赋予“圣徒”形象时说:“使他超越他人而成为圣徒的,既不是他的禀赋,也不是他的学识,甚至也不是他在逆境中的表现,而是他的心灵,一颗雅尚高洁、向死而生的心灵。”若木心在世,未见得会欣赏“圣徒”“高人”一类盛誉,他并非文学之神,但经历几多人事浮沉,他始终未曾悖逆自己、悖逆文学,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贵族与最后的大雅。任凭历史的洪流冲刷,真正的贵族不会随波逐流,他们只向内心求生活。2006年,木心回故乡乌镇定居。回乡第五年,木心去世。在他留下的手稿中有一副对仗工整的遗联,宛如他对自己最后岁月的诠释:“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犹叹壮志未酬。”就像江南水乡的春风,轻轻地、不偏不倚地拨动心头丝弦,周围一下子就明媚起来。有“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皆尽原谅”的温柔,缱绻着“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深情。残枝枯叶、阴凉乌云、孤寂破船……经他字字斟酌,全成了美与澄澈,叫人很难不深陷其中。可最近偶得一份《木心遗稿》,我忽觉对先生的理解,到底还是过于浅薄了些。通过一篇篇先生晚年随手写下、却未发表的手稿,我更爱他几分:手稿之中,温情如故、哲思不减,那份“于薄情世间将人照亮”的力量,仍然存在。◎ 纯厚温柔的人,一旦讽刺起来,特别尖酸刻薄,莫扎特如此,在下亦复如此。
他笑过的、气过的、感慨过的、郁闷过的……不遮不掩,就像是寻常邻居在身旁念叨。感慨人生的妙语、吐槽作家们的碎碎念、未曾诉诸公众的苦衷、写到半路放弃的“作品”……随着手稿,先生卸下自己的礼帽与手杖,赤诚地露出灵魂的底色。阅遍字字句句,先生笔端淌出的美好温柔其实藏着棱角,清亮明净处更含着深邃。我也更加懂得陈丹青先生说的:“你跟他对照,就会发现我们身上的问题太多了,我们没有自尊、没有洁癖,我们不懂得美。”一首《从前慢》,一本《文学回忆录》,让木心先生的厉害之处,为世人所知。
深受陈丹青、梁文道、罗振宇等文学大咖的赞誉,《联合文学》创刊号荟聚文坛大家的“作家专卷”,不惜给他三分之一的版面,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与昆德拉一样哲思…… 出生乌镇水乡的书香世家,学贯中西,却在才情勃发时,横祸连连:母逝姐亡、锒铛入狱、半世颠沛流离、一生未婚而孤独……一辈子都逃不过坎坷。而他的强大,便是在经历过这一切后,仍于笔端下淌出不惊不怒、温柔谅解。在看木心先生作品时,总觉美则美,但他似乎总刻意在回避着世界、我们,透着一股清冷。他的笨拙与傻气,他对世界的怨怼与豁然,全在这些不修边幅、写给自己看的字句里。可神奇的是,我竟然会沉浸在这些“闲言碎语”中,或轻声失笑、或不由触动、或忽觉豁然……愈发赞同作家陈村评价的:木心的文字,静观、干净、熨帖。曾折服过他被囚禁18个月,受尽酷刑之后,轻描淡写的“我是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可在看这份手稿之时,我才发现,原来先生那段日子也曾满腹委屈、痛苦:“中年囚禁在牢狱中欲死不得(但后来我就不想死了),老年我还是痛苦的(因为寂寞啊)。”
而当还沉溺同情先生的抑郁时,先生忽又来了一句:也许快乐会近上来,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能。正是文字里有了戾气、抱怨和矛盾,木心先生才显得俏皮与可爱,更接近我们几分。有了这亲近,当他手稿里出现金句妙语时,会更加狠狠地砸中内心,成了我遇上困难的出处。关于人际交往的、爱情的、亲情的……◎ 纯厚温柔的人,一旦讽刺起来,特别尖酸刻薄,莫扎特如此,在下亦复如此。
◎ 再倔强的人,也会因受到赞赏而放声号啕大哭……
◎ 一辈子挣扎在网里,还自以为是个渔翁。
每每重温他文字里的柔美与谅解时,想起这是他克服过怨怼与戾气后,和自己达成和解,内心的震撼与动容也会多了几分。手稿之中,俳句、自由诗、旧体诗、杂记、叙事……内容广泛,全是先生随感而发写下的。剥离了字字斟酌之后,他直白与坦率的人生态度,更加显露出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普通人历尽千帆后,掏心窝讲的话,总能不经意点醒我们,叫人明朗几分。“木心先生的手稿,有些文字潦草、有些字迹不清,整理成册是个漫长的过程。”
先生通常是随手写写,稿纸凌乱非常,或于案头随意摆放,或于客厅之中,或于壁炉之内的散页,甚至还有在纽约迟迟未回归的,归置、保存本身就存在困难。像这次出版的第一批手稿,便是木心编辑部几度跑到乌镇,收集遗稿,分批阅读排序后,委托木心先生暮年的朋友匡文录入而成。仅三册,16余万字,就耗时5年之久,剩下的近百万字,会在今后陆续出版成册,还望每个喜欢木心先生的朋友,收到后万分珍惜。为了尽可能还原先生的手稿真迹,每册的内容都保持了木心原笔记本的行文顺序:当中出现一些大空行、未加标点、部分译名没有改变等等,全是为了遵循木心先生的原稿。文本中有缺失、难辨的文字,编者会根据文意另外补充标注,尽可能还原最真实的木心先生。于涂改删减的痕迹里,我似乎撞见了先生低头伏案,于白纸之上写下万千思绪的模样。软皮封面上,压凹着“木心遗稿”四字和木心先生常戴的小礼帽,一眼仿若见其真人。牛皮纸般的颜色,有种岁月留痕之感,叫人一翻,仿佛置身于木心先生的书案里。整体清雅小巧,巴掌一般大小,非常适合日常携带,午休、坐地铁、等公交的时候,拿出来读读,随时捧读,不正是对木心先生最好的纪念吗?随书附赠“木心笔迹珍藏卡”,陪你读完这三册《木心遗稿》,也伴你渡过往后的读书时光。如若说,以前令我沉醉的木心作品,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乌镇公子;他沉淀岁月的哲思,化成浅白絮语,比先前所有的文章,将人引入更绵长、更深刻的思考中,叫人愈容易寻到生活出处,愈加明朗。若你未接触过木心先生的作品,那《木心遗稿》中直白的文字,可能会是你理解木心先生的第一步:不自觉爱上他,再去阅读其他作品,更懂他几分。若你是“木心迷”,那他的手稿,自然是不能错过的,或许你还会跟我一样,认识到一个全新的木心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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