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文化 | 汪曾祺:吃,是一种生活的艺术

财富   2024-11-02 11:00   中国  
来源:楚尘文化(ID:ccbooks)
作者:yuuki

“总之,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汪曾祺
《肉食者不鄙》这本文集,收录了汪曾祺老先生所有美食相关的随笔;这些文字不仅折射了汪老先生的人生趣味,也记录了中国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汪曾祺的文字与画作,无一不展现深厚的文化底蕴与鲜活的生活趣味,更向我们揭示了:活着,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活着多好呀。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也就是使人觉得:活着多好呀!
《左传》中曹刿曾言:“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意指当朝官员没有长远的谋略。而在现代语境中,汪曾祺老先生巧用“肉食者不鄙”一语,点出肉类在美食文化中的独特价值。全书分为“肉食者不鄙”、“素食的故事”、“故乡的味道”、“四方食事”、“吃喝也有文化”五个部分,从美食种类、地域美食、饮食文化等各方面,辑录汪老先生所作的美食随笔,不仅谈“吃喝,也谈文学、谈文化。”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吃,乃是人生中一大重要事务,一日三餐勾连了生活的一点一滴。饮食之道,早已超越了物质层面,上升为一种生活的艺术。当我们谈论饮食,不仅仅是在讨论食物本身,更是关注食物独有的一份地域文化风貌。让我们随汪曾祺老先生一起,谈“吃”、谈文化、也谈人生。

肉食者不鄙


“无肉不欢”,肉食曾是富足的象征,也是餐桌上独到的美味。在全书第一部分“肉食者不鄙”中,汪曾祺介绍了各类菜系中口味突出的肉菜,如淮安的狮子头、苏州的乳腐肉、上海的腌笃鲜、宁波的黄鱼鲞烧肉等等。汪老喜烹饪、善烹饪,也常在文章中记述自己的烹饪心得。
东坡肉其实就是红烧肉,功夫全在火候。先用猛火攻,大滚几开,即加作料,用微火慢炖,汤汁略起小泡即可。东坡论煮肉法,云须忌水,不得已时可以浓茶烈酒代之。完全不加水是不行的,会焦糊粘锅,但水不能多。要加大量黄酒。扬州炖肉,还要加一点高粱酒。加浓茶,我试过,也吃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说起内蒙古的羊肉文化,汪老也是颇有心得。《手把肉》《手把羊肉》两篇短文皆是叙述内蒙古吃羊肉如何讲究、羊肉味道如何鲜美。

到了内蒙古,不吃几回手把羊肉,算是白去了一趟

文中也大量记述了与肉食相关的风俗文化;不仅烹饪的方式颇具特点,吃肉的方式也是一种地域特色。一个民族吃食的习惯,也是其文化基因中重要的一部分。
手把羊肉就是白煮的带骨头的大块羊肉。一手攥着,一手用蒙古刀切割着吃。没有什么调料,只有一碗盐水,可以蘸蘸。这样的吃法,要有一点技巧。蒙古人能把一块肉搜剔得非常干净,吃完,只剩下一块雪白的骨头,连一丝肉都留不下。咱们吃了,总要留下一些筋头巴脑。蒙古族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牧民

素食之味

素食,也是美味珍馐中重要的一部分。懂吃的人,对四季鲜蔬、时令佳果,皆是信手拈来。素食多来源于植物,在历史上有着自己的兴衰史。例如“葵”这种蔬菜本来是中国的主要蔬菜,在《诗经》《齐民要术》等典籍中均有记载其种植方法与烹饪习惯。而在历史进程中,葵的地位渐渐被普遍种植的白菜所取代了。
蔬菜的命运,也和世间一切事物一样,有其兴盛和衰微,提起来也可叫人生一点感慨。
说起各种蔬菜的故事,汪老还点明了随笔中蕴含的用意,告诫年轻人不要囿于成见,而要敢于尝试不熟悉的口味。
我劝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异地的食物,比如葵和薤,都吃一点。一个一年到头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许多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的蔬菜,比如菠菜和莴笋,其实原来都是外国菜。西红柿、洋葱,几十年前中国还没有,很多人吃不惯,现在不是也都很爱吃了么?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儿来了。你当然知道,我这里说的,都是与文艺创作有点关系的问题。
除了对“葵”这种蔬菜历史的考察,汪曾祺先生还关注了豆腐、马铃薯、干丝、菌类等多种类别的素食。《菌小谱》记载了各种菌类的形态及烹饪方法,其中以昆明的菌子为著,字里行间仿佛已有雨后菌类散发的清香气味。
我在昆明住过七年,离开已四十年,不忘昆明的菌子。牛肝菌价极廉,青头菌稍贵。青头菌菌盖正面微带苍绿色,菌褶雪白,烩或炒,宜放盐,用酱油颜色就不好看了。或以为青头菌格韵较高,但也有人偏嗜牛肝菌,以其滋味较为强烈浓厚。
素食之鲜美,可清淡、可浓厚,蕴藏着植物温和的特性。众多特色各异的素食,或为主食、或为配菜,都是餐桌上不可或缺的营养美味。

四方食事


汪曾祺的故乡是江苏高邮,一座拥有7000多年文明史和2000多年建城史的古城。当地物产丰富,美食种类多,尤其以咸鸭蛋的风味著称。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除了故乡美食,汪老也着眼其他地域的佳肴。每一地的美食文化都各有特点,其中也蕴藏着当地人的生活智慧与人生境界。
四川人真会吃,凡菜皆达于极致,浓就浓到底,淡就淡到家。这样才称得起是“饮食文化”。
“安逸”是四川人的生活态度,一种人生境界。四川人活得从容不迫,潇潇洒洒,泡泡茶馆,摆摆龙门阵,但求心之所安,便是无上福气,“安逸”是四川文化的精髓。
对食物、对文化,都要保持开放的心态。品尝不同的食物,就是舌尖上的一次次旅行。与其把自己束缚在定式中,不如在不断地尝试里寻求新的味蕾体验。不同的滋味,承载着特征各异的文化与历史,也展现了人类对美食的共同热爱。
总之,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

吃食与文化

吃喝也有文化。饮食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从烹饪、上桌到入口,每个环节都有独特的讲究。饮茶文化、茶馆文化在中国有着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发展出了自成体系的文化内蕴。各地的茶馆文化又各有特色:
我的家乡有“喝早茶”的习惯,或者叫作“上茶馆”。上茶馆其实是吃点心、包子、蒸饺、烧麦(卖)、千层糕……茶自然是要喝的。在点心未端来之前,先上一碗干丝。我们那里原先没有煮干丝,只有烫干丝。干丝在一个敞口的碗里堆成塔状,临吃,堂倌把装在一个茶杯里的作料—酱油、醋、麻油浇入。喝热茶、吃干丝,一绝!
茶馆不仅是享用美食、品茶谈天的极佳去处,更是潜心治学的好地方,与当代遍布各地的咖啡馆可有一比。昆明的茶馆在西南联大时期是不少学生的自习去处,承载了一份独特的历史记忆。
不少人的论文、读书报告,都是在茶馆写的。有一年一位姓石的讲师的《哲学概论》期终考试,我就是把考卷拿到茶馆里去答好了再交上去的。联大八年,出了很多人才。研究联大校史,搞“人才学”,不能不了解了解联大附近的茶馆。
除了与文化、历史关系甚密,吃食与文学创作、文学研究也有对照关系。口味各异、风格不同的菜品就像文学中的各类体裁、文风,在各自的领域绽放,又共同形成一个完整的文化场域。汪曾祺由苦瓜联想到了文学创作的几个问题:
我希望评论家、作家—特别是老作家,口味要杂一点,不要偏食。不要对自己没有看惯的作品轻易地否定、排斥。不要像我的那位同乡一样,问道:“这个东西能吃?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提出:“这样的作品能写?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作品?”我希望他们能习惯类似苦瓜一样的作品,能吃出一点味道来,如现在的某些北京人。
考证一样菜品的历史,也要走进文学的历史当中。咸菜、酱菜究竟起于何时?在历代的做法有什么差异?从《说文解字》中的“菹”到鲁迅《风波》中乌黑的干菜,咸菜的影子潜藏在各类文本当中。但汪曾祺又指出,考察咸菜、酱菜的历史虽趣味盎然,但也不是一定要寻出它们的来由;对待吃食如此,在文学创作、研究上也是如此。
我们在小说里要表现的文化,首先是现在的、活着的;其次是昨天的、消逝不久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尝得出,想得透。
食物与人的关系永远也说不尽。汪曾祺先生的《肉食者不鄙》是一次文字构成的盛宴,呈现了饮食的不同样貌,并解明其背后的文化符码。他的文字中盈满了对生活的热忱,在吃食中生发出一种普世的关怀。
活着多好呀。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也就是使人觉得:活着多好呀!
[来源:楚尘文化(ID:ccbooks),作者:yuuki]
来源介绍:文字:yuuki,部分选自《肉食者不鄙》,汪曾祺著,中信出版社|楚尘文化,2018-07.转载请联系楚尘文化(ID:ccbooks)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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