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相交半世纪
作者 张浩洁
张俊彪在给我《人生有杏》文集作序的开篇语是“天下有缘人总会相识。”的确如此,一个“缘”字,将我们的大半生若即若离地连在一起。我与张俊彪的缘分起于神交。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陕西省南郑县新集中学上高中期间,因是语文课代表,常常将全班语文作业送到语文老师宿舍和办公结合的房里,一来二去,算是有资格进老师房子的学生了。加之,语文老师李春回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对汉语言尤其古文造诣颇深,对我偏爱有加,期望值也很高,算得上是我迈上文学之路的第一领路人。每次去交作业后,他就亲切地招呼我坐下一起聊天。要是在寒冷的冬季,他总会招呼我坐在火苗红红的蜂窝煤炉旁烤火取暖。作为农家孩子能坐在窗明几净,床铺整洁的房子里,不光是能给带来冬天的温暖和夏天的凉爽,更重要的是精神上感到无比幸福。一次,我在老师简易书架上看到一本新出的《汉水新歌》,便征得老师同意后翻了起来,老师见我爱不释手,就说:“这是前不久去县上参加文学创作会议给每个与会人员发的,算是近年来汉中地区诗歌创作的精选汇集,你如喜欢就送给你。”我受宠若惊地接过签有老师名字的书后,就像捧着宝贝一样,向老师表示感谢之后告辞。因为是汉中地区革命委员会文教局编印的《汉水新歌》诗歌集,我看得非常神圣和珍贵。到教室刚一落座,就如饥似渴地开始拜读。其首篇就是署名为解放军驻汉某部战士张俊彪的诗歌《毛主席和咱心连心》:“天上银河星挨星,深山翠竹根连根;星朝北斗花向阳,毛主席和咱心连心。”该诗歌朴实明快,情感真挚,容易打动读者,加之受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热潮影响,拥军爱兵的社会风气使然,尤其对军旅作家、诗人崇敬有加。作为文学爱好者的我,更是将张俊彪作为当时红遍全国的军旅诗人张永枚一样看待,张俊彪这个名字从此深深地记在脑海之中。
当代文坛名家,原广东省文联副主席、深圳市文联主席张俊彪先生文集。
在那全国只有八个样板戏和一个作家(浩然)的文学荒芜年代,作为文学爱好者,除了偷着看“文革”前的旧小说外,就只能看《艳阳天》《欧阳海之歌》之类小说。唯有《汉中日报》一周或者两周一期的副刊上的文学作品,每每见了犹如沙漠中的绿洲令人眼前一亮,难以放手,如饥似渴地拜读,顿作汩汩清泉滋润着读者干枯的心田。因为爱找着看《汉中日报》的副刊,也因为张俊彪的名字难以忘却,总想在《汉中日报》上看到他的作品。不久的一天,学校语文教研组在学校阅览室召集全校语文尖子学生开会研究成立学校文学创作组事宜,我有机会第一次跨进了神圣的阅览室,面对琳琅满目的书报杂志,我首先从报架上拿下《汉中日报》报夹翻了起来,很快在其副刊上看到了张俊彪的诗歌《工程兵战士钢铁汉》,透过那气冲霄汉, 铿锵有力的诗句,令人仿佛看到了工程兵战士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英雄形象,使人们对战天斗地,吃苦耐劳的人民子弟兵更加热爱和崇敬。同时,从字里行间,也知道了自己神交已久的张俊彪诗人,目前正投身于我们汉中地区如火如荼的三线建设之中。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汉中日报》副刊成为我与张俊彪神交的桥梁和纽带。尽管自己非常爱看《汉中日报》的副刊,也非常盼望在汉报上再看到张俊彪的新作。但是作为汉中地委机关报的《汉中日报》,大队党支部以上的机关单位才有资格征订,普通老百姓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即使学校阅览室有,但阅览室不是菜市场,普通学生一般是不能进去的。自此,存有《汉中日报》的阅览室就成为我心中的文学伊甸园,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在阅览室外徘徊,总想在里面看到敬爱的语文老师,好搭讪借故进去,顺便浏览一下《汉中日报》。但常常看到一些穿着鲜亮时尚的数理化老师们翘着二郎腿坐在阅览室悠闲自在地阅读报刊,内心希望他们能搭讪自己,找到进阅览室的理由,但他们对自己这个不爱学数理化的学生往往是抬头冷漠地望一眼就又低头看报刊,给自己留下失望大于希望的尴尬。功夫不负有心人。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看到了语文老师噙着旱烟斗在聚精会神地看报纸,我就斗胆进去以请示语文作业什么时候送去为由和他搭话,得到他的回答后,我就盯着报架没有走的意思,善解人意的李老师就招呼我坐下,并同意我可以在这里翻看报纸。我从报架上取到《汉中日报》报夹后诚惶诚恐地坐在李老师旁边开始翻看,为节省时间,就只找副刊看,结果很快就找到了张俊彪为庆祝“五一”劳动节写的长篇抒情诗《接过先辈手中旗和斧》,顿时被气势磅礴,体量宏大,语句精美,使政治应景与艺术夸张完美结合,政治性、艺术性都属上乘的诗歌所吸引所倾倒,本想将诗歌抄下来,但怕在阅览室停留时间长了会给语文老师带来副作用,就将张俊彪的诗歌又默读了一遍,向李老师表达了谢意,怀着满满的收获,离开了阅览室。我毕业之际参军入伍来到了位于勉县牛头山下的赤土岭军营,经过三个月封闭式新兵训练,被分配到团司令部警通排测化班当战士,具体工作是在司令部施工股当统计员。此时的自己,心里始终忘不了神交很久的张俊彪。事有凑巧,我和张俊彪就在一个部队。我很快打听认识了张俊彪。他当时是团政治处宣传股的报道员,尽管知名度很高,但对我的毛遂自荐并不感到唐突,对我长期拜读和关注他的诗作表示感谢。过了不几天,他还专门约我在班长允许的军营警戒线内语重心长地与我进行了一次畅谈。他简要介绍了自己的文学创作历程,对文学起步之地汉中一往情深,充满了怀念 。并以兄长似的慈爱,对我从军从文进行了鼓励鞭策,使我受益匪浅。
张俊彪先生创作出版的部分文学专著。
伴随着萧瑟的秋风扫落大院里的梨叶,团部机关从军区通讯总站办公楼搬往华林山,我所在的施工股仍在通讯总站对面的一幢未交付使用的住宅楼办公。尽管与张俊彪见面的机会很少了,但他的作品却不时拜读。一天,我正在埋头写文章,韩可斌参谋拿着《甘肃日报》给我说:“小张,快来看你文友的大作上了省报了。”说毕,他将报纸副刊摊在桌子上,给我和围上来的吴焕生、赵佳仁参谋大声朗读起来,念到“村东大爷发高烧,急出诊,三尺寒冰脚下踩”时,不无感慨地说:“像这样的警句,我们即使头想破了也想不出来。浩洁,你要向张俊彪学习,争取早日也看到你的大作问世。”吴、赵两参谋也接着将张俊彪的诗歌赞叹了一番后,也激励我要奋起直追。我记得诗歌的名字叫《山村红花》, 歌颂的是农村赤脚医生成天身背药箱顶风冒雪,走村窜户,送药上门,为老百姓解除病痛。大家在赞叹张俊彪文才的同时,也对他未能去军区政治部参加纪念红军长征四十周年文学创作学习班而感到遗憾和不公。韩参谋愤愤不平地说:“论才论德,论发表的文学作品数量质量,应该让张俊彪去。”话音刚落,吴参谋却透露了天机,说:“我估计又是团政委在作祟,据军务股保密员曾给我透露,当年上大学名额,就是因为张俊彪没有去给送礼而让别人给挤了。”“吴参谋说得没错,参加军区文学创作学习班没有政委点头肯定去不成。再说,前不久揭批不正之风运动中,张俊彪也卷入了提意见的行列。听说这次参加军区创作学习班的人员都要重走长征路采风,体验生活,然后按照各自的感悟灵感创作文学篇章,最后以军区政治部宣传部的名义结集出版,向全军全国发行。只可惜张俊彪失去了绝佳机会,不然,以他登山情满于山,观海情溢于海的文才不知要写出多少篇讴歌长征的华章。”作为司令部有名的笔杆子,且喜爱文学的韩参谋的补充,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在部队有一个习惯,就是当官的在一起说话或者讨论时,小兵尤其是新兵一般是不能插话发言的,即使是老兵们的讨论也是如此。所以,参谋们对张俊彪的评价和打抱不平,我只能默默欣赏,觉得他们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舒坦。在冬季来临,我随施工股一起搬上了团部机关所在地华林山。华林山位于兰州市的西南角,历来为兵家之争,曾是解放兰州的主要战场,为拿下华林山的沈家岭高地,解放军的一个主力团仅剩下一百六十余人,团长、政委、副团长全部牺牲,解放后,在华林山建了烈士陵园。再加之紧挨陵园的兰州市火葬场成天冒着的黑烟和阵阵哀乐声,给华林山蒙上了阴森悲哀的景象。在此期间,自己的心情如同环境的氛围一样,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唯有冬训期间射击训练的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给自己带来刺激和生机。我的射击考试十发子弹得了78环的成绩,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一改对秀才兵军事素质的轻视和怠慢。过了不几天,复原退伍工作开始了,全团退伍兵在华林山团部机关大操场里集中,然后按照籍贯乘车去火车站,基本上是一个县一辆卡车。在退伍的人群里张俊彪显得格外注目,不光是因为名人,与他打招呼的人多,对他感到惋惜的人多,还在于他的行李最少,只有一个背包和装书的纸箱,成为鹤立鸡群的清流之辈,令大家敬之仰之。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走上前去,紧紧握着张俊彪的手,说:“期盼你东山再起,也祝我们从神交到故交的缘分未尽,友谊长存。”他也语重心长地鼓励了我几句就去上卡车了。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默诵着稍作改动的徐志摩诗句:轻轻的你走了,正如你轻轻的来;你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老战友走了,文友也走了,自己在空落落的心里开始预测前景。果不然,过了不几天,协理员找我谈话,说:“根据首长们的意见,让你去连队锻炼,希望你服从。”从此,我从过去的坐办公桌,睡单人床,一下变成了睡通铺,连写信也只能爬在床铺边沿上写,一落千丈的反差。在连队也有我值得回味的日子,那就是团首长下连当兵的日子。来我连当兵锻炼的是副团长李守林,他对我印象一直很好。李副团长结束当兵锻炼的前一天,将我看不到的一叠《甘肃日报》留给我,其中就有张俊彪发表在副刊上的《丰收》小说。他还对张俊彪的才华充满赞赏,对在部队未提干感到遗憾。说着话题一转,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听说他现在已端上了铁饭碗,在庆阳地委宣传部通讯组工作,像他这种有才华的人,说不上哪天还会杀回兰州到省委、省政府工作。小张,你要向他学习,争取早日在文学创作上见到成果。”李副团长给我留的《甘肃日报》太珍珍贵了,来到连队后,看报太困难了,仅有一份《人民军队》报来了也是论资排辈地看,轮到我看时,新闻也成了历史。有次,我将有副刊的报纸予以收藏,结果被人举报,班长训斥我想垄断知识。所以对省级党报如获至宝,很快认真拜读了张俊彪占了整版的小说《丰收》,到现在我都记得小说的题记语是:今年丰收了,但我们最大的丰收在思想上。小说语言流畅,故事情节引人,塑造的人物鲜明生动,标志张俊彪的文学创作已开始由诗歌、散文向小说方面转变,且取得了可喜的进步。除看报纸上的副刊文章外,我也认真查看来自庆阳地区的通讯报道,尤其是署名为庆阳地委通讯组的文章,因为张俊彪就是通讯组的骨干作者,大多文章都出自他手。
张俊彪先生创作出版的长篇小说“幻化三部曲”,被时任文化部部长高占祥高度评价:“《幻化》运用纷繁的人物和事件为我们交织出一个世纪的民族史诗”。
当我将李副团长给的《甘肃日报》反复翻看的快要背下来时,冬季来临,老兵们开始骚动不安,千方百计打探退伍人员名单。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打听到自己被列入了退伍名单,且已上报团司令部军务股。我听了犹如炸雷轰顶,服役期刚满就退伍,又没有入党,回去不好面对家乡父老。警卫班的陈战友,他又是旧话重提,一番寒暄之后,安慰我说:“不要灰心,你的文友张俊彪也是因为政委不待见而退伍回乡,现在又东山再起,已从庆阳地委调到甘肃省委宣传部工作,他杀回兰州后在全团反响很大。”即将退伍期间,请假很好请。过了几天,我专门请假去甘肃省委拜见张俊彪战友。军人进省委机关不需要介绍信,我直接到门卫室询问张俊彪办公地址,没想到门卫干部竟然知道张俊彪在哪幢楼哪层办公,可见他的知名度在省委机关如此之高。我顺利地找到张俊彪的办公室,他很高兴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沏了一杯茶,当我说了自己的情况后,他开始一愣,感到惊讶,很快又觉得木已成舟,就报以安慰的口气,笑着说:“你现在更不能消沉,回到地方不要放弃文学爱好和创作,继续努力争取人生新的转机。”说毕,提笔给《汉中日报》李耕书老师写了推荐我的信。我接过沉甸甸的信,如同拿到人生希望一样激动万分,又稍坐片刻,就与他告辞。我退伍回乡后,拿着张俊彪的推荐信,到汉中日报社拜见李耕书老师,他热情接待了我,鼓励我说,要多给报社投稿,报上文章登多了,就会引起地方党委、政府的关注,有的还会破例招干。李老师的话,等于给我指出了努力的方向。我就开始白天劳动,晚上写作,频繁地给《汉中日报》投稿,到三夏期间,一首诗歌在《汉中日报》刊登,之后,又接着发了几首,我将发稿情况写信告知张俊彪战友,他复信高兴地鼓励我再接再厉,并告知我今年底各省会有一次招工机会,要好好争取。果不其然,在国庆节之后的一天, 我正在田里收稻谷,公社文书将我叫到公社办公室接受县委组织部两名干部的考察,让我写了个人简历及发表文章的情况,又在大队、公社了解了我的政治表现后,就结束了考察。后来,才知道县委为了给县委、县政府选拔笔杆子,由县委宣传部提名,组织部考察,全县选拔了十几名后备干部占用年底招工指标解决商品粮户口,总算跳出了农门,张俊彪得知后来信表示祝贺。先在煤矿两年半的日子里,虽然工作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却有许多收获。对地处高山区的风土人情有了深入的了解,对后来的文学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素材。当然在煤矿最大的收获还是认识了妻哥张伯平,后来又认识了在勉县茶店汉中地区磷矿子弟小学工作的他妹妹张小平,经过几个月的相互了解后,于1981年元月结婚成家。我在信上给张俊彪告知了结婚喜讯,他在信中表示新婚祝贺的同时,还请知名画家画了两幅葡萄画作为贺喜礼物连同信一并寄来,令我们夫妻很是感动和高兴。记得还是在1986年的兰州之行期间,我俩利用晚上时间拜访另一位战友聊天时,当我说起妻子曾在勉县茶店工作过时,张俊彪高兴地说:“我们真是有缘分,我当兵第一年就在勉县茶店七里沟修筑给大汉钢厂运铁矿石的铁路专线,一次施工受重伤后还在茶店镇医院进行了救治。茶店是我穿上军装的地方,也是我写出第一首诗歌得到发表的地方,真没想到我在这里获得了文学灵感,你在这里收获了爱情,找到了终生伴侣,茶店应该是我们终生难忘的地方。”自此,我每每从茶店路过,看到废弃在哪里的半拉子铁路专线桥墩、隧道,就仿佛看到了当年张俊彪战友们在这里战天斗地的精神风貌。张俊彪因为忙于事业,结婚比我迟一点,之后不久,他就调到省委办公厅给领导当秘书。我也由县经委先后调县政府办公室、县人大办公室工作,期间在汉中地委党校脱产上电大党政管理专业两年。张俊彪也报考进鲁迅艺术学院深造,毕业后仍给省委领导当处级秘书,尽管很忙,仍是经常给我来信问寒问暖,关心备至。
张俊彪先生创作出版的《省委第一书记》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
1986年电大毕业后,我利用国庆假专程从汉中乘火车到兰州市看望分别十年之久的张俊彪战友。因为是节假日,我直接到省委家属院去询问,门卫保安不仅给我说了楼号,还说了单元及楼层,我感谢了门卫的细致服务后,很顺利地找到张俊彪的住所。我敲开门后,张俊彪震惊之后是惊喜,很快握着我的手,表示热烈欢迎。接着,将我给他爱人侯晓菲作了介绍。他的住宅属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书房靠墙摆着几组书柜,靠窗是书桌,进门靠墙角放了一张简易床。桌前床前分别放的是我帮他在汉中买的藤椅。他俩属晚婚晚育干事业的强强组合,当时还未要小孩,家里显得很清静。侯嫂和我们聊了一阵后,就去厨房准备晚餐。书房布置简约、雅致、脱俗,靠书桌的书柜上放着一盆吊篮,吊篮的枝蔓犹如绿色的瀑布倾泻而下,与书柜内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书籍相映成趣,如果书屋主人再站在一旁,就是一幅绝妙的作者书屋照。后来,我曾看到古华的《芙蓉镇》扉页作者照背景与此十分相似,觉得文学大家们真是心有灵犀,连书屋的布置也会想到一起。晚上的接风宴,在当时确实够丰富上档次了,有黄河鲤鱼,手抓羊肉,兰州酿皮,还有牛肝菌、金珍菇配廋肉的炒菜,主食是兰州拉面,甘肃的名酒陇南春(现在叫金徽酒)。我一边吃菜,一边听张俊彪的介绍。他说,兰州酿皮与汉中米面皮很相似,其区别在于用料上,一个是面,一个是米。在介绍牛肝菌、金珍菇时,他说这是他陪同省委领导去陇南地区考察时带回的,兰州市很少有卖的,算是比较珍稀的菜,在基层不容易吃得到。他说得千真万确。别说他在汉中当兵的七十年代初期,人们的生活还达不到温饱,牛肝菌、金针菇属于奢侈品,老百姓根本见不到,即使到了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中期,作为与陇南相邻的汉中虽也产牛肝菌、金针菇,但牛肝菌、金针菇仍属价格昂贵的高档菜品,一般上不了老百姓的餐桌。因而对老战友盛情款待,我深表感谢,同时称赞嫂夫人的手艺精湛,做的菜味道很好。我俩几杯酒下肚,话都多了。张俊彪开导似地说:“你年龄不小了,现在要明确努力方向,如果从文,就要有破釜沉舟,青灯黄卷的吃苦精神,在创作上尽快突破,要写大部头在全国大刊物上发表,不能停留在小报小刊。要么就仅将文学作为业余爱好,好好地从政,当一个为人民办实事的好官,也是人生价值的重要体现。你说你性格不好,我就给你写幅林则徐的‘制怒’作为座右铭,时时提醒自己压抑冲动,牢记冲动是魔鬼的至理名言。”接风宴在坦诚交流的气氛中结束。张俊彪知道我不是公差,安排我晚上就住在他的书房,为我省去住宾馆的费用。第二天,我俩各骑一辆自行车浏览久违的兰州市风貌。主要是沿滨河大道看了黄河水车、黄河铁桥、黄河母亲雕塑等景点,并在几个景点合影留念。中午,他又领我去兰州市小吃一条街品尝美味佳肴。然后,又转了几条街,去火车站买了晚上返程的火车票,就回家休息。傍晚,他带我去街上吃了一顿正宗的“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兰州拉面。在他的解释下,我终于弄清了正宗兰州拉面必须是牛肉汤色清、萝卜片白、辣椒油红、香菜蒜苗绿、面条柔滑透黄;还有从面型上分毛细、细、二细、三细、二柱子、韭叶、薄宽、宽、大宽。我们点的是韭页型。以前,尽管经常吃兰州拉面,但味道都没有这家的正,确实做到了色、香、味、型俱全……张俊彪在省委当秘书期间结识的领导与朋友,尽管后来都青云直上,但却对他青睐有加,纷纷向他抛来橄榄枝:赴任中组部的老领导希望他去北京工作,由团中央改任贵州省委书记的老朋友想让他去贵州工作,他不管去北京还是去贵州 ,其前途都将是金光灿灿,不可限量。但为了文学梦,他都一一婉拒,毅然决然舍弃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仕途机遇,甘愿到清贫的省文联与青灯黄卷作伴,当专职作家,并担任副主席,走上了人们难以理解的从文之路。后来,凭借文学创作的实力,在1992年全国选拔深圳市文联主席的竞争中一举摘冠,成为特区文联的掌门人。他到任后,抓人才培养与队伍建设,很快使全市文学艺术繁荣兴旺,弥补了特区文学艺术长期短板的状况。同时,张俊彪的文学创作也取得了傲人的成绩,历经十余年心血写就的《幻化》三部曲(《尘世间》《日环食》《生与死》)长篇小说问世,奠定了张俊彪在全国文学殿堂应有的地位。原文化部长高占祥在《幻化》发布会上感慨地说:《幻化》运用纷繁的人物和事件为我们交织出一个世纪的民族史诗,张俊彪没有辜负宣传文化部门在全国选调深圳文联主席的初衷。2006年,因女儿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工作,我和爱人去看望孩子的同时,也专程拜访了由文联主席转任市政协文教卫体委员会主任的张俊彪战友。自兰州一别,20年未见的战友还是那么热情如故,他和夫人侯晓菲在市政府饭堂设宴款待我们全家,其乐融融,相谈甚欢,令我们一家人深受感动。回到汉中后,出于对老战友在文学创作道路上迈出的坚实步伐,取得的耀眼成绩的祝贺,我写了名为《重访深圳,又见俊彪》的散文在《衮雪》刊物上发表,文章简要介绍了我俩之间的交往和他的文学成就,并将他对李耕书老师的感恩挂念和对鲁艺同学王蓬创作成果钦佩之情也反映其中。与张俊彪先生有着同样军旅生涯与宣传工作经历的军旅作家学者、《华文月刊》副社长孙华伟,精心为张俊彪先生故居创作了这副楹联作品,以此表达敬意。
自此,深圳成为我们缘分延续和深化的载体。我们夫妇经常在冬季去深圳度假,期间少不了与张俊彪联系与见面。每次,张俊彪夫妇都要盛情款待我们,常常令我们过意不去。今年春节期间,他携夫人在深圳大芬油画村的酒店宴请我们夫妇,他们早早地到达恭候,人齐后,张俊彪亲自给我们点适合老年人吃的精致菜品,还充分照顾我们与四川相近的饮食口味。他给我说,已初步接受了我让他适度吃肉食的建议,还说医生也是如此说。说着,他还挑了几块瘦肉吃,令我感到欣慰。在部队时,我就知道甘肃因为贫困,人们从小都没有吃肉的习惯,因长期缺乏营养,60岁后衰老很快。张俊彪也是一样,在部队及后来基本上不吃肉,结果退休后身体素质有下降迹象。我在前几年每逢聚会都要劝他坚持吃肉,没想到他接受了,而且身体比以前硬朗多了,显得年轻了许多,我看了非常开心。在吃饭结束时,照例是他夫人提前买单。接着,张俊彪夫妇领我们在大芬油画村参观,边走边给我们介绍说:油画村是他当文联主席时就开始搞的,调任宣传部巡视员后,为了开创深圳市文学艺术发展新局面,他经过考察调研,向市委、市政府提出在龙岗区布吉镇大芬村油画产业初具规模的基础上,进一步解放思想,敢创敢试,制定特殊政策,以城中村为依托,建设一批为画家创作、安居、销售服务的写字楼和高层住家楼,再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吸引全国知名画家来这里写生、创作,并销售。市委、市政府按照他的建议,投巨资加快油画村建设,不到几年,油画村神奇般崛起,规模空前,到目前共有五百余名知名画家落户油画村,被誉为“中国油画第一村,”是全国最大的商品油画生产、交易基地,也是全球重要的油画交易集散地。放眼望去,只见油画村巷道交错,画廊林立,空气中满溢翰墨清香。我们所到之处,要么是画师们在画板前凝神作画,要么是主顾双方在订单达成后绽放笑容。听着张俊彪如数家珍的介绍,看着油画村生机勃勃的景象,我称赞他说:你开创的油画村和张贤亮开创的西北影视城一样,都是经营文化产业的伟大杰作。张俊彪文学馆在旬邑开馆后,我通过微信表示了热情洋溢的盛赞和祝贺。在微信网上,凡是有关文学馆的文章我都认真地拜读,并给以点赞。今年7 月1日,我专程从汉中到旬邑参拜张俊彪文学馆,受到了老战友的亲切接待,文学馆负责人亲自给我讲解,老战友自始至终作陪。我迈入由王蒙题写馆名的张俊彪文学馆,追寻着张俊彪的文学足迹,目睹着硕果累累的创作成就,作为战友加文友的我感到非常震撼和敬佩,为老战友的成功人生感到自豪和骄傲!漫步在文学馆,犹如赴神圣的文学艺术盛宴,丁玲、臧克家、秦兆阳、王蒙、陈忠实等中国文坛的顶级大家与张俊彪或聆听教诲、或切磋交流的珍贵合影令人眼前一亮,肃然起敬;张俊彪与名人们相互之间的书信原件,成为难得一见的珍奇史料。还有王子武、范曾等书画大师慕名为张俊彪的题词书画,每幅都是价值连城。文学馆最引人注目的当是对张俊彪传记文学成就的介绍。张俊彪自小受父辈红色基因的影响,十分崇敬红军英雄,喜欢看有关红军英雄的书籍。到省委工作后,通过参与平反历史上的冤假错案工作,使他了解和掌握了许多被歪曲、诬陷的历史事件,便产生了利用传记文学的形式还原历史真相,使刘志丹、谢子长、董振堂、赵博生、季振同等红军英雄的历史更加真实、丰满,更加光辉伟大。张俊彪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史家风范,以敢触及历史写作禁区的大无畏精神,义无反顾地潜心传记文学创作,先后写出了《刘志丹的故事》《红河丹心》《血与火》《最后一枪》《鏖兵西北》等传记文学和报告文学,对党恢复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拨乱反正,甄别历史事件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作用,许多老红军拿上张俊彪的作品去找组织申请平反冤假错案;更重要的是,为中国文坛开创了传记文学这一新兴文体,使亦史亦文的传记文学成为全国文学大家族中的重要一员,近年来得到了文学界的推崇与实践,蓬勃发展,势不可挡。张俊彪已成为公认的中国传记文学的开拓者而被载入中国文学史册。因此,张俊彪文学馆也应叫做中国传记文学纪念馆。晚上,张俊彪夫妇在县城特色饭馆,专门点了华子馍、饸饹、麻什、喜菜等旬邑特色菜招待我,席间,我再次向他夫人表达了自己对文学馆的观感和钦赞。参观学习张俊彪文学馆归来后,我感慨良多。张俊彪之所以成功,在于他对文学创作有百折不挠的毅力,有不到长城非好汉的雄心壮志,有柳青所说的“60年为一个单元”的愚人精神,有甘愿舍弃荣华富贵的仕途前景,有舍才有得,成就了今天的功成名就,灿烂人生。有名言说:“正缘是走不散的,最后走散的一定不是你的正缘”。我与张俊彪因缘相交整整50年了,而且还在继续。我们之间之所以有正缘,除了有共同的文章报国志向和善良、正直、诚信的做人准则外,主要是张俊彪“苟富贵不相忘”的普世情怀、平民意识在维系。甘肃从来就是个出人才出大人物的地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从甘肃脱颖而出,走上中央领导岗位的大人物与张俊彪都有交际,且保持着联系。他的人际关系如此高深莫测,却仍是一副菩萨心肠,礼贤下士地保持与下层朋友的交往。尤其是随着年岁增高,人际交往由加法变减法是人之常情,地位、名气悬殊的自然会被逐渐边缘化,甚至剔出交际圈。但张俊彪的通讯录中始终保留着我的名字,令我感动不已。这除了他乐于助人,同情弱者的宗教情怀,慈悲根性的崇高品质外,还在于我们的友谊是纯粹的,高尚的,脱离了庸俗的利益关联。在半个世纪的交往里,除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我给他帮着买过几次汉中土特产外,在政治上经济上对他没有丝毫帮助,相反我却经常揩他的油,如每次聚餐都是他买单。当然,张俊彪对我最大的帮助还在精神上。他是我的战友,更是照亮我人生征程的明灯,如果没有他的鼓励和鞭策,我可能在挫折中气馁,在困境中消沉,就可能没有我的今天。所以说,一个人能否成功,就在于能否遇到贵人提携和知心朋友的帮助。
(图片由作者提供)
《赤土岭文协》微信平台编辑委员会 总顾问:王蓬
顾问:(以姓氏笔画为序) 马俊惠 马强 王汉喜 李汉荣 李青石 李虎山 沙建国 姚骏骊 梁中效 黄建中 庞 桥 芦雅萍 杨西藏 赵万宏 魏来安
艺术顾问:武妙华 龙怡珍 陈超 黄国梁 黎 智 史延年 李大庆 尤全生 何长生 何宝安 赵贵元
总编:熊建华
副主编:伍宏贤 王 东
执行主编:胡彦琛
编委: 罗枫 张胜利 马艳 孙芬玲 屈树东 孙斌 毛鹏举 王会林 苏值 李艳 杨杨 胡丽岚 罗茹 陈照国
审核:田也,责编:国文,序号:3431 赤土岭文化交流协会官方微信 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