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政观察》记者
有人把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美好地称作“没有围墙的大学”，不过对700多名西南大学二学历学生来说，恐怕将对这句说辞心存芥蒂。
原有认识破灭。本科二学历变成了“专衔本”社会助学自考？“211”院校的师资替换成来历不明的授课教师？毕业证书学信网无法查询？违规收费且收据造假？西南大学二学历事件最近引发广泛争议，波及西南大学、西南政法大学、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师范大学、重庆人文学院等重庆市内多所高校。学生直指重庆蜀东财经学校在二学历报名招生上存在虚假宣传问题，损害了学生的权益。
记者就该事件中的诸多疑点，采访联系了当事学生、蜀东财经学校负责人、蜀东财经学校西政宣传人员、维权负责人、西政校方人员、西南大学二学历办公室负责人等，对二学历风波进行多层面的梳理。
一
据了解，重庆蜀东财经学校是一所经渝中区教委审批的民办学校，主要经营自考法律、会计、英语、营销、金融、工商、计算机、电大财经大专及财经多类短班培训，于2001年4月2日在重庆工商局登记注册挂牌成立。网络资料显示，重庆蜀东财经学校是西南大学二学历合作单位之一。
此次风波中，学生对会计、应用心理学两个专业到底属于“本衔本”还是“专衔本”困惑和抱怨。“本衔本”第二学历是指，全日制在读本科生能够跨学校、跨专业地重新学习另外一门学科的知识，其对象专门针对高等院校在校统招本科学生。而“专衔本”则针对本科生、专科生以及社会考生等人群。
同时，记者从西南大学网络与继续教育学院官网上查到，根据重庆市教育考试院《关于开展自学考试本科层次第二学历教育试点工作的通知》（渝考办发【2013】1号）文件，西南大学开设公共关系、电子政务、工商企业管理、人力资源管理、现代商务、国际贸易、金融、英语，共计八个专业。其中并不包括会计和应用心理学专业。
学生质疑蜀东财经学校根本不具备开办这两个专业的资质。西南大学网络与继续教育学院二学历办公室某负责人跟记者说，会计和应用心理学不是二学历，属于独立本科段，即指专科生亦可报考。她解释称，如果要拿会计或者应用心理学的自考毕业证，学生只能选择独立本科，二学历中没有这个专业也无法报名。对于蜀东财经学校开办的二学历专业中出现上述两个专业，该负责人直截了当地回复：“我们没有叫他们这样宣传。”
重庆蜀东财经学校下发的《西南大学二学历招生简章》中，会计专业和应用心理学专业赫然在列，且属于“本衔本”的范畴。但这两类专业实际上是不属于二学历，也就是根本不能称为所谓的“本衔本”。蜀东财经学校在宣传时声称这些专业只能本科生报考，因此学生方面才纷纷指责该说法存在刻意欺骗。
不过这名负责人也表示，会计和应用心理学跟其它二学历专业一样，主考学校是西南大学，最后拿的都是西南大学的自考本科毕业证和学位证，证书的效力没有任何区别，学信网上也可以查询。
对此，蜀东财经学校二学历负责人谭学梅回应记者说，高等教育考试网上的助学专业包括会计和应用心理学，只要高等教育网上有这个专业，学生通过他们助学机构最后也可以拿到西南大学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拿到的证书跟上述金融等八个专业完全一致。对于证书效力，她解释说：“拿到自考证书和专业的学位证书，可以在学信网上查到，跟本科全日制享受同等效力。”
高等教育自学考试重庆市信息管理系统上对自考文凭的效力有如下说明：自学考试是国家教育考试，由于自学考试实行严格的“教考分离”，同时有严格的考试纪律做保证，因而具有相当高的认可度。目前世界上包括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30多个国家的高等学校都承认我国自学考试文凭，甚至认可我们颁发的自考《课程合格证书》。国家也有明确规定：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毕业生在就业、工资等方面的管理上享受与普通高校相同学历层次毕业生同等待遇。
另外一个问题在于，虽然招生简章中其它专业也有标明“独立本科段”，但报考同一专业的社会助学考生和其他考生拿到的证书其实存在差异。记者通过多方面咨询和分析了解到，通过蜀东财经学校这类社会助学机构报名学习，也就是二学历的助学考生最终拿的是西南大学的本科自考毕业证和学位证；对于社会考生而言，自学考试后拿的自考毕业证、学位证是相关主考学校颁发的，每个专业都有限定的对应学校。
就重庆地区而言，金融专业的社会考生考试后拿的是重庆工商大学本科自考毕业证和学位证，会计专业对应重庆理工大学，英语对应四川外国语大学。而这些专业如果通过蜀东财经这类助学机构报名学习，拿到的则为西南大学本科自考毕业证和学位证。
二
另一个极具争议的点在于师资问题。蜀东财经学校的空间宣传中声称，授课教师为西南大学本校选派老师。而有学生辩驳，当时宣传人员口口声声答应的是西南大学的教师来讲课，结果发现前来教学的教师绝大多数都不是来自西南大学本校。
谭学梅则介绍道，他们会优先选派西南大学的老师，同时也会外派其他学校的有资历的教师，还会根据学生对老师的满意度调换老师。
西南大学二学历办公室负责人就师资问题回复记者说，教学的教师的确由西南大学许可，自考的辅导老师必须对自考教学有经验。她声称，西南大学的老师不一定对自考有经验，也不一定能上好自考的课程，西大选派的均是全重庆市有经验的自考教师。
“西南大学的教授和其它学校的讲师来上那个课，西南大学的老师合格率不一定比讲师上的通过率高。”该负责人表示。
此外，英语二学历的学生反映，她们报考英语专四考试需要四级分数达到600分以上，而该限制在报名时并没有说明。颇为诡异的是，有学生四级分数过了600分仍旧被告知无法报考专四。
记者拿到的一段录音中，疑似蜀东财经学校西政校区负责人李阳透露说，当时开这个专业时绝大部分学生是不能考专四专八的，很多学生报名英语专业也不是抱着考级的目的，因此蜀东这边对此没太重视。他允诺前来协商的学生，可以找关系给她们报上明年的专四考试，如果不能则全额退款。至于600分的四级分数限制一开始是否有提及，李阳和当事学生各执一词。当记者直接联系李阳询问情况时，他表示无法单独做出任何回答。
然而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专四专八必须是在读全日制高校本科生才能考的；自学考试英语本科属于非全日制学历，所以没有条件报考。可以说，报名西南大学英语二学历的学生一开始就不具备专四专八的考试资格，600分的限制更像是蜀东财经学校的缓兵之计。至于能否走特殊渠道报考，记者无法证实这一点。
事件中，更有学生对“自考”本身存在不满。虽然招生简介和一份《西南大学第二学历学习须知》上面明确标明最终拿到的自考毕业证书，但学生反驳称，当时摆摊走寝以及网络宣传都未提及任何“自考”的字眼，致使他们在重大误解的情况下签订合同，以至于一些学生直到事件发生才意识到所谓的二学历就是自考。有部分学生误以为蜀东财经学校只是通过自考这种途径，最终让大家拿到的是西南大学全日制本科毕业证，而不是西南大学自考毕业证。
一名不愿具名的当事学生分析说，出现现在这种局面确实跟宣传中的失误有关。“机构表达这个自考证是由西南大学发的，但是一直侧重西南大学毕业证学位证，让大家认为得到的会是西南大学本科毕业证学位证，就跟我们第一学历一样，但实际上，全日制和非全日制的证书不可能一样，始终会带上‘自考’二字。”
三
舆论爆发如决堤洪流，在巨大的舆论压力面前，蜀东财经学校5月29日下午发布官方回应，对学生要求的退费退学做出说明。《重庆蜀东财经学校关于西大自考本科第二学历及相关工作的说明》中称：
1.学生一学年按10个月计，按月计退剩余的学费及服务费；
2.教材教辅资料费按实际发生计算；
3.论文答辩费用、资格证费用按实际发生计算；
4.重庆教育考试院的建档费48元和交考试院的280元不退；
5.学生退学退费后，将不再获得由西南大学颁发的自考毕业证书与学士学位证书，学籍档案将由助学考生转为社会考生，也不再享受助学单位任何服务。
不过当事学生对这个退款结果并不满意，部分学生希望蜀东财经学校方面能够全额退款。而全额退款的诉求最早在二学历风波的衍生地——西南大学本校达成。
据网上流传的一份盖有“西南大学网络与继续教育学院”公章的文件显示，蜀东财经学校在自考助学过程中存在招生宣传不规范、违规收费等问题，西大对其作出相应处罚：
坚决纠正该校的不规范收费行为，严格按照我校与重庆蜀东财经学校牵动的6000元/人标准收取学费，职业资格证书培训费、管理费和教材费等均不属于西南大学自考助学收费范围；保障学生退学权利，凡申请退学的全额退费，退学后，西南大学不再提供助学服务，也不再颁发自考本科毕业证和学位证。
一名学习会计二学历专业的西南大学学生透露，她学了半年已经全额退款，继续学的同学则只给退1700元。她还说，这件事情最早在西南大学曝出来，是有学生考试时发现有社会成人考生一起参考，而当时助学机构声称只能本科生报考，于是当事学生向校方进行举报。
文件显示的落款时间为2018年4月19日。记者致电西南大学网络与继续教育学院二学历办公室负责人，对方表示无法证实文件的真实性。
不过这份流传的文件让学生对蜀东财经学校的收费产生质疑。当事学生认为，蜀东财经学校方面违背6000元/人的标准，另行收取职业资格证书培训费、管理费和教材费，例如2016年金融专业的费用为7848元，2017年英语专业的收费为9480元。
今年4月底蜀东财经学校突然要求学生将原来的一张收据更换为两张，也让学生猜测该举动受到西南大学那边发生的事情影响。记者对比金融专业学生提供的前后两张收据发现，旧收据上直接开的是总缴纳费用，而两张新收据分开了学费和其它各种学杂费（书本资料费、建档注册费、考试院费、管理服务费等）。
蜀东财经学院今天的官方文件中解释说，参加本项目学生所交学费为西南大学网络与继续教育学院收取，其余的费用为服务费（职业就业培训服务费、摄像建档费、预交考试院的费用和预收教辅资料费）由蜀东财经学校方面收取。至于更换收据行为本身意味着什么，其余费用是否合理收取，蜀东财经学院方面目前未作回应。
四
二学历风波蔓延到西政后，西政校内学生自媒体维权平台“权益墙”组建维权群，收集学生群体的各种质疑，并致信重庆市政府、市监察委反映情况。“权益墙”总负责人李宇琛说：“我希望权益墙在这次权益纠纷中，确保监督纠纷的各方，无论是学生还是机构学校，都在法治的框架内解决纠纷。”后续他们还将着手联系社会新闻媒体介入调查此事。
西政校保卫处接到学生反映，立即到校教务处了解情况。保卫处一负责人告诉记者，教务处已与西南大学方面联系，等待西大的结果。各学院各年级辅导员也收集了相关学生的名单，了解学生的诉求，上交给校学工部进行统一协商。
学工部管理人员对记者说，学校还在与西南大学核实蜀东财经学校的办学资质是否正规合法、有没有存在虚假宣传的情况，校方将根据对方的配合情况决定是否采取法律解决途径，进展程度会及时通报给各学院。
校教务处某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蜀东财经学校以西南大学的名义违规借用西政的教室给学生进行培训。“我们学校的辅修和西南大学有合作，我们以为是辅修才给他们借用教室，（现在来看）他们就不应该在我们学校进行培训。”她还表示，现在市教委和学校都在处理此事，目前还没有最终结果，结果出来之后会有官方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