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澄之的《桂林山水歌》
文摘
历史
2022-09-21 17:03
广西
永历四年（1650年）秋，诗人钱澄之应瞿式耜、方以智、吴鉴在等师友相邀，托病乞假，从驻梧州的永历朝中来到桂林，对于通灵奇异的桂林山水，钱澄之早有所闻，人在朝中，心往桂林，在梧州时即有诗称“水忆漓江碧，峰思独秀晴”、“似我合随梅尉隐，伏波山下订渔矶”。 钱澄之来到桂林，久住三月，在桂林他看到了怎样的风景，又给桂林山水留下了怎样的诗篇？桂林古今人文史籍不记，湮没无闻，而今翻读澄之所遗桂林诗史，惊叹之余，颇为感慨。 钱澄之游历桂林期间所作桂林山水诗最具个性特色。诗人的才情颖悟与桂林奇绝的山水相遇，迸发出撼动人心的艺术魅力。钱澄之在永历朝中因个性耿直，颇受排挤，心情郁闷，来到桂林之后，深深地为桂林的景色所吸引，心情开朗，置身于山水之间，寓强烈的爱国之情于山水之中，用他的诗笔描绘出一首首流光溢彩的桂林山水诗篇。 钱澄之的桂林诗作既有叙事，也有写景，事中有景，景中有事，所作诗文无论是何主题，都存放在桂林山水的历史背景之中。 钱澄之来到桂林作客，寓居桂林的武陵侯邀钱澄之泛舟漓江。武陵侯名杨国栋，字瑞宇。四川成都人。少年应募从军，以战功升为崇明把总。后参加襄阳保卫战，为李自成攻破。南明朝时，授杨国栋为总兵，加都督同知衔。曾于永定卫大破清兵，麻河之战，伏击清兵，因功封武陵伯，后封武陵侯。永历四年，孙可望降清，杨国栋固守抗清，兵败被杀。 钱澄之对杨国栋早有所闻，曾作《麻河捷》，所记即杨国栋立功封侯的麻河之战：“是日初战兵不利，虏骑骁腾万马雄。将军下令尽弃马，短刀秃袄来争功”！![]()
钱澄之的《知行录》记桂林初见杨国栋时留下的印象：“在桂林晤诸勋，武陵侯杨国栋，豪侠有气慨” ！ 钱澄之与杨国栋在桂林成为知交酒友，钱澄之游龙隐洞尽兴而归，想喝酒就登杨府门，作《游龙隐回，夜饮杨武陵宅醉作》，自称“久拼文酒老天涯”，又称“纔放白云辞洞府，更邀明月醉侯家”。可见友情不同一般。![]()
桂林九月秋高气肃，杨国栋与钱澄之相邀结伴漓水月夜泛舟，朋辈不分文武，志同道合，酒酣而歌，诗人为之作《漓江泛舟行，为杨武陵赋》：“虞山酒罢月初出，乘月还泛漓江舟”。月夜漓江
“水清沙白石磊磊，小艇一双放上流。” 江上观景 “是时天气方高秋，四山苍苍烟雾收”。江城之夜 “曲终月皎四方静，更鼓声声城上楼”。酒醉江舟，诗人见“城边怪石如人立，醉中认是侯家驺”。![]()
热情豪爽的杨国栋意犹未尽，又携诗人中途弃舟入其宅，“侯家劝客樽如卣，夜深客醉劝不休；主人一饮尽数斗，坐客何人堪献酬”。酒酣兴尽，醉中告辞，主人“送客归去月更好，洗杯对月回船头；我时醉卧还侧耳，笙歌水上去悠悠”。月下游江，情景交融，醉中成章，原形毕露。诗情激荡，雄浑大气，堪比酒仙李白豪放。 钱澄之在梧州永历朝廷时与“宪幕”林树本结为好友，“宪幕”是尊称，“宪”是明清对知府以上官员的称谓，“幕”指幕客，亦称西席，是官员自请的秘书。林树本其人未见载，不知来历。 钱澄之在梧州曾作《送别宪幕林树本之桂林》诗：“薄宦天南幸比邻，送君西去黯伤神。趋朝有诏敦元老，抗疏分班出小臣。政本岂应容失节，幕僚借此欲抽身。桂林留守招贤地，扼腕同心大有人”！ 从诗句内容可知林树本原在官府中为幕僚，因不满朝中奸臣把持朝政，拉帮结派，作为有气节的文人借故离开梧州，前往桂林投奔留守瞿式耜。钱澄之与林树本同心，赠诗惜别。 钱澄之为避党争，随后也请假来到桂林，又与林树本相聚。同心好友纵情山水，结伴舟游阳朔山水。漓水画山前，钱澄之诗成《画山歌.同林树本作》，诗题有短跋：“画山阳朔桂江上，屹立千仞，丹崖翠壁望之如画”。![]()
阳朔画山久负盛名，“昔闻阳朔有画山，天然幅素开绝壁”。钱澄之从梧州乘船来桂林时曾途径画山，过画山时天色已晚，“我来带月夜深过，月中惟见青峨峨”。朦胧中只见画山石壁“年深岁久绢素黑”，不见 “笔精墨妙知如何”？ 秋高气爽，钱澄之与林树本再游画山，“林生方舟还过此，画图展拓临江水”。只见“松杉短短缘岭直，苔草层层著崖碧”。还有船家兼导游，“舟子指点说仙踪，游人欲过看笔迹”。诗人兴致勃勃，“有山必有看山人，今才补足天工画”！![]()
明代的阳朔画山今称九马画山，山名变化不知始于何时，如今看山多数马，当年看山为赏画。钱澄之的笔下的画山与今不同，石壁斑斓，宛如是一幅天然水墨：“天工写意良苦心，点染浓淡无不似”“人间有画自兹始，丹青写意争相拟”。古人山水画千奇百艳，而与画山相比 “乃知人不如天奇，此山应为画者师；又知古人学画求粉本，搜寻远涉穷蛮夷”。意为世上学画之人不摹画山难有成就。![]()
钱澄之的画山歌有声有色，“空岩老树鹘争栖，闻有人声磔磔起”、“笑歌者谁来空潭，潭际炊烟宿渔子”。空山传音，平添几分意境。林树本也是性情中人“林生爱山亦有情，停舟石畔不放行”。 林生舟泊画山下，“中流选石邀我坐，把酒对山时一倾”。好友携手同登江中石，把酒举杯邀山饮，人生豪情尽在阳朔画山下！ 说起当代桂林诗，脍炙人口的是贺敬之《桂林山水歌》，堪为今体绝唱。殊不知，数百年前早有钱澄之的《桂林山水歌》旧体佳韵在前头。两歌同题分古今，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语境，但都有着对桂林山水的深情。![]()
钱澄之的《桂林山水歌》写秋天的桂林山水。开篇“桂林城外山色秋，桂林城下江水流；山青水碧看不足，可怜僻在天西头。”概括了时节、城势和山青水碧的风景特色。诗人出生江南，第一次见到岭南的奇异山水，自然有抱怨“僻在天西头”
的感叹。![]()
诗人写桂林山美，“此山离立无冈峦，拔起平地插天寒”，以一个“寒”字来形容桂林之山平地拔起的高峻，而“疑是春雨笋齐迸”，又以一个“迸”字来表现群山如笋春发的景象。由点及面，写出孤山峭拔独秀、群山空明澄澈、大气恢弘的震撼景象。桂林的山无一不奇，在诗人眼中“诸峰相望谁优劣，峰外山山总奇绝”。赞桂林座座山峰奇美，洋溢着诗人的热爱之情。![]()
诗人写桂林洞奇：“穴穿光透自玲珑，策杖携樽处处通”，引来诗人洞中游。七星岩“转苦星岩难见日”，还有“莫游风洞怕当风”，通透回旋的岩洞奇观令诗人为之惊叹，桂岭“何山窈窕不成穴”“其馀佳境几人知”，道尽桂林山山皆有洞，洞洞皆佳境的神奇。 诗人写桂林王城：“居人惟知独秀峰，峰在靖江亲王宫”。王宫有峰独桂林，诗人绕峰而游，仰看峰峦高耸，指点“亭榭阑干相映红”。宫墙威严，山峰独秀，楼台亭榭，璀璨辉煌。这座明代王宫至今是桂林古城的骄傲。 诗人写桂林龙隐岩元祐党人碑：“乃知古人剔奇无不到，峭壁宛镌元祐碑” 句后注：“石壁有元祐党人碑”。北宋徽宗时蔡京专权，把元祐、元符间司马光、文彦博、苏辙、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三百零九人列为奸党，将姓名刻石颁布天下，后徽宗下诏毁其碑。桂林龙隐岩存碑为南宋庆元四年（1198年）重刻，所刻党人碑到永历年已是桂林的古碑。![]()
诗人记访碑之游，“昨日张髯往搜得”，句后注“司马张别山新搜得”。山水探幽，颇为有趣，一路而行，“从吏争从水际寻，老僧更向云中指”，目不暇接。这次游龙隐岩由张同敞相陪，其中有感人故事，钱澄之另作诗文记之。 钱澄之的桂林山水诗依附自然景观，是借山川形势，寓家国之爱恨的优秀之作，他写的是偏安一隅的静好山河，抒发的是诗人以身许国、仗剑远游的慷慨之情，把郁积在内心深处的悲慨之气发泄得痛快淋漓，读其诗，如见其人、如历其事，置身青山绿水之中的诗人，吟唱的是江山易代前夕的一首首清绝而哀婉的山水壮歌。![]()
钱澄之对山水游历有自己的认识：“身到处勿放过，盖必穷幽探胜，使吾于山水无所疑于其未尽见之奇，而山水亦不复有撼于其奇之未尽见者，而后，吾之性灵始全乎其为山水，而山水以附于吾笔墨之端而出”。诗人以穷幽探胜之毅力，苦思冥想之奇情，将身经心历的桂林山水凝之于笔端，通过自己的艺术感悟并结合岭南抗清的政事、兵事，淋漓尽致地呈现在其诗文中，这应该就是钱澄之桂林山水诗歌的特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