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是一根小木凳。
它长不足一尺,高六寸,宽四寸,出奇的小而巧,小而精。显然是过去的人请木匠打制来供小孩子坐的,由于小巧,携带也方便。
木凳的主人是一个马车伕,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加入了大凉山普格县城关运输队专营赶马车。他的任务就是从城郊石料场用马车搬运片石到有搞修建的单位工地上,周而复始,极其单调。别人他叫他陈biabia(因为他上门牙早掉了,上嘴唇凹进去了,下牙巴往外凸,土话biabia),五、六十岁的老光棍。好酒,一天到晚醉醺醺,而且从来说话都是含混不清的。小木凳,赶马车时放在车上方便自己塞屁股。看坝坝电影时(那时县城还没一个像样的电影院,都是在院坝里售票放映,观众则自带坐凳、椅子)带上,享受那点可怜的娱乐。那时,我在普格电影公司当宣传员,也不时兼守门检票,久而久之也和他厮混熟了,他就干脆把小木凳放在我寝室,看电影时拎出来随便找个地儿坐下,至于银幕上显现的啥内容,他全然不理会。有时醉来打胡乱说,但一到电影场地他倒也不发任何声响。有时酣睡,甚至几次从小凳滚到地上也不自知。经常是散场了还熟睡不醒,我只好将他的小木凳捡到我寝室,然后叫醒他回家去睡觉,这时的陈biabia最为乖巧、听话。
我曾问他,这小木凳是请谁做的?他说就是熟人宋木匠。宋也是个老光棍,年龄与他相差不大。不同的是宋曾有婚配,还有个才三、四岁的女儿,然而女儿的妈却跟人跑了。于是木匠又当爹又当娘了。他的木活在县城是首屈一指的,由于迷恋一手臭棋,也没在城关建筑社干,平时揽点私货糊口。没活干就带上小女孩来电影公司找老李或找文化馆的老孙下象棋。经常是小女孩一个人就在办公室门外阶沿上酣睡了,他的棋也下得正酣。我曾问过宋木匠,这根小凳确是他打制的,木料是楠木(是不是金丝楠当时没问),全是榫卯𢭃制,没用胶也没用钉,严丝合缝,造型精致,中规中矩,绝无松动。但刷的土漆已斑斑驳驳。
后来,有半年之久了,陈biabia没来拎小木凳看电影了,一问,才知他已病故,小木凳就永远留在我家了。而宋木匠仍然经常带小女孩来电影公司下棋......
一根小木凳,一个老物件。木凳的打造者老宋及主人陈biabia早老了,去了。
物是人非,小木凳却留在了我这里。
现在,我也老了,小木凳真成了老物件。睹物思人,睹物度己。于是,感慨为文以纪之。
(校对 向辉)
杨春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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