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南方医科大学的医生因抢救危重患者，延误学生上课而受到处罚的新闻在网上传开后引发争议。许多朋友告诉我，看起来这个处罚很不近人情、匪夷所思，但是，好像又符合制度，无错可纠。是的，看起来这是一个制度与人情的争议，其实，这是一个医学伦理的争议，主要是占主流的西方医学伦理的争议。那么，我们就从西方医学伦理的本源来探讨分析一下对错。
一、医德大于考试成绩——林巧稚考入协和的故事
西方医学大约是上个世纪初才全面进入中国。这一时期，涌现出了大量中国现代医学（西医）的奠基人。一生亲自接生了5万多婴儿，被称为 “万婴之母”的林巧稚医生（见图1）就是这一时期出现的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的中国现代妇产科奠基人，首届中国科学院唯一的女学部委员。2009年9月14日，林巧稚选入“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然而，林巧稚考入北京协和医科大学，走上从医的道路，却有一段传奇经历。
1921年7月，高中毕业后的林巧稚，得知北京一所美国人办的医学院正在全国招生，于是约上同伴，从厦门鼓浪屿乘船来到上海，参加北京协和医学院的招生考试。测试英语科目时，由于天气酷热，女伴余琼英在考场中暑晕倒，林巧稚立即中断考试，与另一女生将余琼英迅速抬往阴凉处。等到处理完这起突发事件回到考场，考试已经结束了。那一年，在15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考生中，只录取25名，林巧稚因为试卷没有答完，对考试结果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后，她还是意外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原来是当天在考场默默注视她的考官，发现林巧稚具备生命第一、救死扶伤的优秀医生应该具备的品质而录取了林巧稚。从此，一位伟大的医生诞生了。
图1. 林巧稚纪念邮票（1990）
二、“性命相托”的《医学生誓言》
中国医学生誓言，通称“医学生誓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教育委员会（今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于1991年宣布在全国医学院校实施的宣誓誓词。《中国医学生誓言》实际上吸收了《希波克拉底誓词》、《日内瓦宣言》等医师誓词中的部分主要精神。现在，国内的医学院的医学生在仪式上宣读此誓词。
《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学生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此誓言是医学生们学医、从医的道德承诺。“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原则，也充分体现了西医伦理中，“生命第一”的原则。
三、西方医学伦理的源头——《希波克拉底誓词》
中国的《医学生誓言》是医学生们面向祖国、面向人民宣誓要遵守的医德规范。起源于古希腊文明的西方医学的《希波克拉底誓词》是学医者面向古希腊的诸神宣誓的，包括：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波斯及天地诺神，见图2。
《希波克拉底誓词》可以说是西方医学伦理的源头。希波克拉底（见图3）生活在公元前460年至前370年的古希腊，乃古希腊医者，被称为西方“医学之父”，在希波克拉底所立的这份誓词中，列出了一些特定的伦理上的规范。希波克拉底誓词（希腊语：Όρκος του Ιπποκράτη，英语：Hippocratic Oath），俗称医师誓词，是西方医生传统上行医前宣誓的誓词。
在《希波克拉底誓词》中提到：“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 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可见，西方医学的医生的基本伦理也是患者第一、生命第一的。
图2. 《希波克拉底誓词》的古典希腊语原文
图3. 西方医学的“医学之父”—— 希波克拉底
四、有些错乱的师生伦理
在《希波克拉底誓词》中，也明确了教学医生（老师）和医学生的伦理关系。《希波克拉底誓词》中讲：“凡授我艺者，敬之如父母，作为终身同业伴侣，彼有急需，我接济之。”所以，从西方医学的师生伦理上，医学生应当将传授自己医学知识和教学医生（老师）当作父母一样敬重和看待。
从中国的传统文化看，也是这样的。《鸣沙石室佚书·太公家教》讲：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成语的出处，表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也是将老师当作父母一样敬重和看待。
据传，本次南方医科大学的医生因抢救危重患者，延误学生上课，是由于学生举报引起的。如果这些学生有将老师当作父母一样敬重和看待的师生伦理。这样的事情应该就不会发生。可见，我们现代医学教育中，师生伦理的教育不够或者缺失。
五、加拿大医学保护协会（CMPA）患者利益第一的原则
在加拿大，涉及保护教学医生进行医学教学活动和伦理的，有一个加拿大医学保护协会（Canadian Medical Protective Association，CMPA），见图4。在加拿大医学保护协会（CMPA）的一篇指导医学教学的文件——《医生作为老师：职责是什么？（The physician as teacher: What are the responsibilities?）》中明确指出：“教学医生具有独特而重要的双重作用：确保患者得到最佳护理，并为受训人员提供有意义的学习机会（Teaching physicians have a unique and important dual role: to ensure patients receive optimal care, and to provide meaningful learning opportunities for their trainees.）。”同时，文件中也指出：每次教学活动，首要考虑的必须是患者的最大利益（In every instance of delegation, the primary consideration must be the best interests of the patient.）。可见，在加拿大的医学教育中，教学医生同样具有教学和临床治疗两种功能，但是，患者的利益是排在第一位的。
图4. 加拿大医学保护协会（CMPA）
六、美国的《现代教学医生——责任与挑战：APDIM白皮书》
发表于《美国医学杂志（The American Journal of Medicine）》的，由美国内科项目协会（Association of Program Directors in Internal Medicine，APDIM）编写的《现代教学医生——责任与挑战：APDIM白皮书（The Modern Teaching Physician—Responsibilities and Challenges: An APDIM White Paper）》（见图5）指出了医学教育中，教学医生的责任有三：（1）提供高质量、安全、高效的患者医疗服务；（2）提供全面的医师培训教育；（3）为学术研究做出贡献。作为具有教学任务的教学医生，需要临床、教学和科研三项任务，但是，无疑为患者提供质量、安全、高效的医疗服务是排在第一位的。
图5. 《现代教学医生——责任与挑战：APDIM白皮书》
七、治病救人是在实践中学到的，而不是简单的课堂学习
记得当年上大学的时侯，进入临床实习阶段，带教的医生告诉我们，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等教科书读的再多，考试再好，也会忘记，也不会处理临床病人。真正学会治病是在临床上亲自处理一个病人，就会真正记住和学会治病。
确实，医学是一门实践科学，是在临床实践中学习的。课堂学习的知识，往往只能应付考试。西方的医学教育就特别注重临床实践。
以加拿大为例，加拿大是联邦制国家，所辖的10个省和3个自治区，共有17所医学院校。加拿大的医学教育模式属典型的西方医学教育模式，在教学上注重培养学生主动学习的能力，传统的讲课和实验指导只占一小部分。医学生大部分的学习是临床实践。
我国则主要沿用前苏联遗留下来的医学教育模式。课程设置以学科为基础，把疾病的基础和临床、内科和外科治疗分裂开来，同一种疾病，病理、病理生理、内科、外科课程上均进行课堂讲授，课堂讲授占据了医学生大部分学时。
八、教学和临床服务严格分开，我在加拿大的亲身体验
本人曾经在加拿大McMaster University医学院的附属St.Joseph医院访问学习，见图6。跟随加拿大一名著名的医学教授学习，以这位教授为例。这位教授除了从事临床和门诊工作，还有带研究生和科研，还是《加拿大临床药理杂志》主编，大量审稿工作，同时还有医学生教学，不但在McMaster University医学院教学，每年还有2个月在美国的医学院教学。就这样繁忙，他一定是将教学工作，与临床工作严格区别开的。当他有教学工作时，就会停诊，停止临床工作。所以，他一年也没有几个月会临床应诊，当然，结果是预约他看病，病人往往需要等待几个月。不是病人多，而是医生忙于教学和其它工作。但是，这样严格区分临床和教学的安排，就不会发生这样因为临床抢救病人，而耽误上课的问题。
图6.在加拿大McMaster University医学院的附属St.Joseph医院访问学习
九、天下医者一家人
《希波克拉底誓词》是西方医学伦理源头和守则。那么，中医规范化的医学伦理守则，无疑就是药王孙思邈的《大医精诚》。细细研读和领会《希波克拉底誓词》和《大医精诚》，您会发现惊人的相似。它们都是患者利益优先；对待患者一律平等（无论贵贱贫富）；医者需要保持善心，不可贪图钱财，不可伤害患者；尊师重教。所以，从医学伦理的角度看，天下医者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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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鸿雁 注册针灸师、注册按摩师、加拿大整体医学治疗中心主诊中医师。传统中医传承于外公，系统培训于加拿大中医科学院Canadian Institut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杜文民，医学博士、主任药师、教授，南京医科大学药学院药物警戒与药物评价中心主任、兼职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复旦大学兼职教授；加拿大智慧中药生物科技公司总裁（Canada Sageherb Biotechnology Co. Ltd）；师从中国药品不良反应监测与药物流行病学创始者、原上海医科大学药学院院长王永铭教授，是中国第一位药物流行病学博士；原上海市药品不良反应监测中心技术总监、常务副主任；第23届中国药学会理事会理事；国际传统药物临床评价学会(International Clinical Evaluation Association of Chinese Medicine, ICEACM)常务理事；国际药物流行病学学会（ISPE）等多个学术组织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