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村里,见到那些活生生的人 |少年写

文摘   2024-07-31 15:12   上海  


写在前面:

看见具体的人。能真正看见以后,再判断找、再观想,以免掉进先入为主的偏狭。——这是我们在人文课上常跟同学们说的。

漓江营开端,问大家是否在这次行程中有“特别观察计划”,修齐说:我想看看本地人怎么走路,人们平时都干什么。到写作,她说,我这次想写那些旅行中遇见的、贴近接触的活生生的人。于是,有了这篇

(艾林/按)

文/ 修齐,新10年级


赵叔叔

像许多年迈的村民一样,他不善言辞、耳背、能干。

他曾担任了6年自然村的村长。我们对他的采访多是关于村庄的概况,但比对村子的起深刻的体会,他的回答更像普通的客套。感知到他身上活跃的生活气息,是在当天下午我们爬山、去瀑布路程中。

在老家采访老村长赵叔叔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山上的野路像圣诞树上的彩带一样分岔,而所谓的野路,与山上其他部分的最大区别是草明显少了很多,铺着小块石头和类似干树皮的东西。路不足半米宽,仿佛一倾斜就会跌入深山老林里去,终身不复得回家路,达到真正的天人合一。我牢牢地用脚趾抓地,可下山的路还是太过陡峭,无数次有不想的预感:我要摔了。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扶住路边的一棵竹子或是树枝。一边担忧着细枝承受不了我的重量,一边告诉自己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就这样走过了坡度最大、山石最滑、野路最窄的那一段。

老村长赵叔叔带着我们爬山、扶我们过山溪

后来不知怎的走到了领路的赵叔叔身后,我见他悠闲地将手背于身后,时不时拉一下被我当作扶手的树枝。如果树枝松了就将其扯下扔到山谷里去。我这才发觉,原来这看似原始的“路”是他们一点一点共同维护起来的,横斜突兀的树枝就是村里人最牢固的扶手。

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过水路时,我们都穿着有防滑功能的运动鞋,带我们爬山的叔叔们却穿着那样简单的磨损拖鞋,想必很滑吧,他们却如履平地、飞檐走壁。虽说这样的场景去年在石堰坪也见过了,但仍是心服口服。

张阿姨

对张阿姨的采访或许是我这辈子最有收获的一次采访。由于是临时换人,我没有提前准备问题,期待值很低。

刚进屋时,她自己走到了阁楼高度最矮的角落里坐下,甚至是将自己隐藏在了几位营员身后,被引导到主位后,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在哪里都可以嘛”。起初回答问题时,她略有害羞,笑起来时,一只手总是像遮盖喷嚏似挡着脸。

可张阿姨似乎是“先天讲故事圣体”,声音细细小小的,却是娓娓道来。讲的内容琐碎,却是随着着时间顺序、跳转空间,一笔一画描绘出老寨村20余年的变迁、她的人生、和人们生活的场景。

早年村里人们没有健全的医疗意识,为了使小儿麻痹糖丸能够送到每个孩子手里,她沿着山路挨家挨户地走,看到晾晒儿童衣物的人家便去解释、宣传。这个细节足够细致又令人惊奇,让我深深地感受到阿姨做村医的不易、在基层工作的辛苦…

村医张阿姨是学的是“西医”,却认识山中野长的万千草木中轻易找到各种药材

肺结核类的慢性病要定时打电话、提醒吃药,打电话行不通时就走山路去家里催。在场的人们无不惊呼其费力费时,阿姨却只是回以她的口头禅,一句带着广西口音的、语调上扬的:“对啊!”她将工作看得认真、很负责,并将其视为理所应当的本能。我想这大抵能追溯到她的父亲。

父亲是村医。一次三更半夜,有人来找父亲看病,母亲想帮父亲推脱,便辞以父亲不在,可父亲却在屋内答应了。母亲怪父亲不配合,父亲说,人家一定是有急事才来投医的。或许正是父亲言传身教的敬业精神和信念感引领了张阿姨。

父亲是很厉害的中医,中医技术在张阿姨家里传承。父亲将哥哥送去学中医,将她送去学西医,她有些不满,因为自己对中医更感兴趣。由于对中医的热爱溢于言表,哥哥逊色于她,父亲便只把一些知识传给了自己,而不是哥哥。如此熏陶下,她得以养成中西医兼修的能力,这在当下的世界十分有用。一体化之后,有许多讲座、考试,她顺应着时代的潮流,与时俱进,认真学习(对比院里的老中医,肯学习新知,用电脑学习考试),“虽然因为文化程度,五运六气、子午流注什么的不理解,但只要是中医的内容,我就提起兴趣。” 阿姨能够如此坦然地意识到并说出自己初中文凭的局限性,令人佩服;作为在这个教育大众化、普遍化的时代,被玲琅满目的学科与专业砸得头晕眼花的准高中生,也很羡慕她能够一直从事自己感兴趣的行业,如果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也就足矣了吧。

我喜欢她那股隐隐的犟劲。

父亲将她送去学西医,她明白自己心之所向是中医,终便暗自努力、不放弃、不认命。

因为工作还有丈夫家乡原因,被从城镇调配到乡村。人们戏谑地说:“进来后不到两年肯定就会离婚”,或许也有母亲激将法教诲的结果,“别人祖祖辈辈都可以在大山里生活下来,怎么你就不行?”她背着竹篓,带着草帽,沿着山路走,这一走就是20余年。

相比当天读到的外国传教士100多年前(选自《中国乡村生活》——【美】明恩溥,编者按)对于中国农村、中国农村人贫困、封建、死板的观察,她真是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文化的强大内核。

在她的身上我仿佛可以像观看纪录片一样探见她的生活,过去、现在、未来,她做的事和她做事的缘由,她受到他人的引导和她对别人的影响。由衷地使我感叹,真是如全息投影一般的人,flesh and blood。

小女孩

捕鱼时她熟练地安网,翻动石块,她的直觉与眼力我比不上丝毫。“当然我没有我奶奶那样厉害啦”,是最近常听到的广西口音,格外清脆。在她的帮助下,最终我(划掉)她捉到了唯一一条鱼。

似乎是体会到了人们常说的:农村的孩子比城市孩子先成熟懂事。小溪里石头多、滑、松,她一不小心踉跄了,我赶紧伸手去搀扶。她却没一会就松开了手,示意我自己走。 

“你几年级了?”

“那你明年还会再来我奶奶这吗?”

一语道破了留守儿童的心思,村里壮年的人们从二三十岁起去城里打工, 不常回家,因为村里没什么发展与收入,而在外还能获得2000到3000的月收入,人们在55至60岁时才回到村里。村里的孩子估计许久才能获得这种不太年长的陪伴。

而我们,只是因为夏令营来到了这个村庄、遇见了她的奶奶、和她相处。我们这些人,抱着或猎奇、或复杂的心情来到这里,不到一个星期就离开,对我们来说,或许只是一段从城市的逃离、一次研学,但对于他们是什么呢?一批又一批来了又走的人。对于山里人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很大的影响。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当然还有其他的人和非人我也想简单记录一下——

许多阿姨们、爷爷们

他们博学、能干、善良、认真,他们在草药、农业、竹编领域的丰富知识与经验显得我们像瓷娃娃一样,他们却觉得这就像呼吸一样平常。

带我们爬山俯瞰漓江的海波奶奶,教我们编草鞋的瑶族阿婆,以及几十年以竹艺为生的赵爷爷,他们都有“年轻力壮有知识”的我们远远无法比拟的长处。

竹编爷爷的狗

凑上前来,把每个人的鞋都闻一遍,不纠缠、不越界,虽然毛发有点脏,眼睛却亮亮的。作为一个曾经怕狗的人,它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我对狗的畏惧与戒备。

这只是在浪石村跟着我们遛了老远的狗狗。村里的小狗好像特别有个性、自由且有决断力。

关于蜘蛛网

我在老寨四天的感受,如同上课的吊脚楼外的蜘蛛网般:交错

如《乡土中国》里提到的乡村社会,如老寨村所蕴含的中国文化、乡土文化;不起眼,如那些看似普通的乡村人和他们的平常的生活;晶莹闪烁,如这些人们闪耀的品质个性;有冲击力,如这几天对我的震撼;不断生长,如乡村缓慢却也动态的发展。

总觉得“寻根中国”的夏令营都蕴含着一条“乡村发展与复兴”的暗主线,我觉得这次打开老寨村美好未来的钥匙,就藏在这些活生生的人之中。他们中有的代表了老寨村的过去,有的代表了老寨村的现在,有的代表了老寨村的未来。

保留那股冲劲、那股犟劲,牢牢抓住自己的文化,就像脚趾紧紧扒住窄窄陡陡的山路,守住自身的美好与珍贵,就像不破坏那一张张蜘蛛网,把握时机与要点,就像眼疾手快地安网捕鱼。

后 记

不得不结束旅程,回到上海,就像不得不应学校要求开始读《乡土中国》。但同时,我暗暗地思索那些活生生的人对我产生了哪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在看不见星星的城市夜晚,我默默想着,他们的生活如何…

作者修齐在漓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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