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封令我泪目的家长反馈,回顾一个孩子近两年的成长

文摘   2024-06-27 10:42   上海  


这是本学期豆种(3)结课后,收到一封不期而至但令我无比感动的家长反馈。原文如下:

亲爱的艾林老师
您好。又一期豆种课结业了,这次您采取了线上群谈的形式进行家长沟通。您和几位家长的话让我有所感,但感觉又像泡泡一样,这也有、那里也有,一时无法像其他家长一样自成体系,所以没能发言。
一位五年级家长提到刚刚经历小升初失败。去年此时我也陷在这样的情绪里:根据大众的经验和实际的环境,不能升入重点初中,意味着与四校八大无缘,如此也无法进入985大学的校门。这样可爱的孩子,之后就与精英生活无缘了。是不是我在过去的11年间做错了什么。不是孩子不行,是我不行——不能给她足够的资源支持她个人能力的挖掘,自己也不足够努力去编织社会关系寻找狭缝,能让她像一个泡泡顺滑地溜进这个烟囱一样的通道,熙熙攘攘地往上再往上。
一度我很沮丧,我从没有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失败”和“被淘汰”。许是掩耳盗铃,许是自我救赎,我开始不去看任何关于升学的自媒体文章,也不与其他家长就升学进行信息进行交流。日子如水而逝,某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孩子成长了。她似乎在步入青春期的锐变中,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这种成长似乎是一夜之间的。
这段“失败”经历让我把目光更多地投注在我的孩子本身,这种感觉就像纷纷扰扰人来人往的世界好像变成一个背景板,而她在原地静止不动的又在慢慢生长。我觉得在过去我错过她很多成长,我似乎一直在期待她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一直没有看懂她本身的模样。其实一开始上豆种课,我是期待她能有思辨能力,但是现在,我更多地是透过豆种课,去了解她本身的灵魂,同时看到在阅读过先哲书籍后产生的思想碰撞,在她身上发生的作用。我曾经以为我是她的生产者,也能成为塑造者;但是我发现,我充其量只是个培土浇水的,我能做的只有用爱去陪伴她这段路,观察、记录和欣赏她成长和自我发现的美。
我似乎对未来投注了太多期望,而忽视了现在的可贵。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谈话都是宝贵的,每一个念头都值得撷取和琢磨,每一个被他人的感动,都值得被记录和感谢。所以我抓住今天的感动,给艾林老师写信,表达谢意:谢谢您一直关注他们的每一次思考,并以持续的热情予以回应,我看到了“教育是一个灵魂撼动另一个灵魂”的样子。
还有您提到的疫情后,更多的孩子被要求选择理科。我也感觉到疫情后的世界发生了变化,特别是在我们祖国。似乎从上到下都陷入了迷茫和不确定之中,旧有的逻辑被打破,外部的变化又是如此迅速和难以预料。其实集体想上岸和要求集体选理科,都是对未来不自信的表现。谁都不可能有穿越时代的眼光,也不能保证这样的集体选择是正确的。但是总有一些事情能穿越历史的周期——比如对世界的好奇和接近的渴望、对自然奇迹的欣赏和赞叹、“我愿意、我想和我能”、以及通过阅读去触摸伟大的思想和灵魂。就算就算,焦土之后,或是火星之上,通过阅读也可以抵达广阔。

对于文科理科,还有另外一种构想,即人工智能的发展可能使得理科工程师失去作用,但是它能走多远,是文科的想象力才能决定的。选文科理科其实也不重要,而在于能否发现“一生悬命”的追求,和找到度过虚无一生的“锚”。
谢谢豆种和老师们有自己的坚持,用自己的力量给孩子撑出一个空间——一个在熵变世界中的小小的观星台和瞭望台;豆种课不是乌托邦,而是世界本身多元的模样。

桃子同学的妈妈

2024年6月

读完这篇,不禁泪目。

回想起与桃子一起上课,第一学期是2022年封控后。我之前没见过桃子同学(不像当时班里其他同学,大多线下教过),那时她读5年级,安安静静,从不主动发言,隔着屏幕,很难即刻感知到她吸收得怎样、感受如何。

我特别记得她那学期的第一次作业⬇️,从这里,我松了口气,这肯定不是对生活没有观察和热情的孩子。

我这样回复她⬇️

某次,课后写作任务是这样的⬇️

她交上来的写作只是下面寥寥两段⬇️

不过,她的文字虽短,却独特而真诚,没有做作的作文腔,也没有那种被僵化的佳作体系教得结构看似工整、但满篇套话的“匠气”。另外,豆种的写作任务本就没有字数限制(这从第一次写作就跟同学们达成共识:无字数要求,请给出你当下最好的努力就行),希望孩子丢掉强凑作文字数的干扰,凭自己真诚与真情,能写多少写多少。

于是,我这样反馈了她⬇️

就这样,我们一学期线上课也没说过几次话,就算有,也是我提问她的时候。她声音细细的,轻说上一两句就自动关麦(很有线上课的礼貌),但在这种安静的互动中,我们越来越熟悉彼此。

比如,她会在起笔名的时候,说自己希望自己成为众星中闪耀的那颗⬇️

她会花很大力气画喜欢的桂花,巧妙地把自己的名字藏在一片桂花树叶里,并用小诗的形式尝试创作⬇️

接着,她在诗歌形式(或许因为不用写太多字?🤔)更安全地看向自己、表达自己⬇️

我偏好安静的独处,胜过热闹的聚会。
我偏好有星星的夜晚,胜过没有的。
我偏好安静的鱼,胜过吵闹的狗。
我偏好线下的聊天,胜过线上的。
我偏好老式的座钟,胜过电子时钟。
我偏好寒冷的冬天,胜过炎热的夏。
我偏好宁静村庄,胜过热闹城市。

……

建立关系后,我也渐渐可以更放心地给她反馈⬇️

这是另一次在她解读梵高的作品“星月夜”后,我给她的反馈意见⬇️。慢慢地,也能给她更多挑战、指出不足,同时充分欣赏她。

通过文字,我们安静地建立信任。我也能相信她能感受到老师的欣赏和爱,明白我希望通过“提出挑战”以拓展她的边界。

与此同时,桃子同学的妈妈也会跟我有所交流。比如,她拿了孩子在学校习作中呈现出的思考来问我,从而更好地形成家庭和教师的合力。

日子一天天往前,虽然桃子的作业并不总是及时提交,但那学期的结尾,我意外收到她再次突破了一下自己的一篇习作。

常常,我写给她反馈的字数会多于她的写作。因为我希望她感受到,她的每次创作都被我这个humble reader好好珍视,愿意花时间和精力解析、回应。

再回看那学期给她的反馈,好几次我都会在结尾加上一句:叙事功底不错、有看得见细节的“眼”。试着再大胆一点,让你的叙述充充分分地流淌出来,就会有很大的进步!—— 而她确实在慢慢打开,一点一点,展现出羞涩安静的外表下那个剔透明亮的灵魂。

⏩Fast forward -- 快进到这学期,桃子虽仍是那个文秀、安静的女孩,她竟开始主动举手发言,因为她非常善于倾听,发言中常有他人(比如,她会说“我也同意刚才xxx说法中的一个方面,但我也又会觉得…."),每次发言都很有质量,我也都能感受到,隔着屏幕的同学们会格外认真地听她说话。

她再次让我刮目相看,是在这学期整本书阅读《天生有罪》之后。自传作品《天生有罪》的作者是南非混血脱口秀演员特雷弗.诺亚,他以风趣幽默的笔触叙述他在种族隔离下的南非作为“非法”的黑白混血儿的成长故事。这节课议题延伸讨论中,我们讨论了社会中无处不在的刻板印象、偏见、歧视等,并邀请孩子们观察身边是否有刻板印象、偏见等。

这是她那次写作中的一段节选:

看似温柔、天真的桃子竟主动行动起来,去对抗矮化女性的权威教师!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她的习作中看见大量数据、社会现状等的分析与引用。

我震惊于她势如破竹的成长,相信她的家庭(正如开篇妈妈那封给我的反馈信中感受到的)定然更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变化。到了本学期期末,我通过问卷邀请同学们给下一期课程建议,桃子还主动要求“希望下期课程能加入一些男女平权议题的讨论”。——真不敢相信,她下学期才上7年级而已!也真不敢相信,这是出于一年前上课时几乎不说话的桃子姑娘。

这学期,我听到了更多因为外界经济政治形势变化、教改课改等,力劝k12家长们“早做升学铺垫”,“早放弃不能立竿见影的素质培养”的声音。张雪峰式的焦虑披上各种外衣,影响着身处前所未有不确定环境中的家长群中。

我由衷感谢桃子的妈妈如此真诚、坦率地分享这一路心路历程。虽然我今年刚成为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妈妈,我也切身地体会,要常常反思、转换视角、甚至“抵抗”,才能保持做独立老师时对教育的那份清醒,我也跟宝藏家长们学到了很多。

回看与桃子1年多来的互动,如同回顾豆种班孩子的成长历程:我总相信,每个迥然不同的生命自有本要长成的类别,有的是海鸥、有的是青松、有的是常青藤......他们带着天生的气与质,在被尊重、被理解、被性挑战的前提下,发挥自己的生命力,这便是一个丰盛生命最好的呈现了。

感恩于所有豆种班的同学,他们以一次次具体的进步令我对“成长之力量”敬畏,也由衷地感谢所有的家长们,就像桃子妈妈赞赏我们所说的那样:以用自己的力量给孩子撑出一个空间——一个在熵变世界中的小小的观星台和瞭望台

今天,分享桃子妈妈的信与桃子的成长历程(她当然还有很长的令人期待的前路),也希望向更多或许陷在矛盾和焦虑中的家长们呼吁:

悬置我们因目力有限而带来的焦虑,更认真地探问自己“何为良好的人生”,将目光投向具体的孩子时,踏实地支持他们的成长,不小看成长中的每一步,并选择相信,这些好孩子们终会出落成于我们不同的下一代,找到他们的好路。

还记得这句话的中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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