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黑洞之心 | 《1997年的蛹事件》新书分享会

文化   2024-11-09 09:30   浙江  


㊟ 《宇宙探索编辑部》剧照

通过难以捉摸的、粉末似的文字的微尘,来重建世界的物理本质。

/卡尔维诺


《1997 年的蛹事件》是人民文学奖新人奖得主栗鹿的全新小说集,收入人民文学奖获奖作品《空蛹》。书中,六个精选而出的故事,如六个宇宙模型,帮读者从时间裂口处窥探六个形态各异的家庭关系。人们或者困入关系内,或者借由自己的光照亮了突围的路。


书中凝聚的是新一代青年成长过程中的惊奇经验与探索精神,彰显出小说所能抵达的想象广度和思维疆界。栗鹿的小说,呈现或暗示了经历了世纪初成长的年青一代关注的文学命题:海水里的岛屿,成长,往事记忆,家庭,天文学。


在《1997年的蛹事件》中,青春、幻想、科学……交织其间,本书将带领读者游弋于作者年轻的、澄澈的、锐利的、充满想象力和文学美感的词句之中,捕捉光影里的故事。


11 月 9 日(周六)15:00,本书作者栗鹿和 B 站知名 up 主卢三寿来到单向空间·杭州乐堤港店,聊一聊小说中的虚构与真实。



凝望黑洞之心

——《1997年的蛹事件》新书分享会



嘉 宾
栗鹿
卢三寿(情节严重社)

时 间
11 月 9 日(周六)15:00-17:00

地 点
单向空间·杭州乐堤港店 1F
(杭州市拱墅区丽水路 58 号 远洋乐堤港 B 区)


主办方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单向空间

#扫码报名



#嘉宾简介



栗鹿


出生于上海崇明,写作者。出版小说集《所有罕见的鸟》,长篇小说《致电蜃景岛》。曾获2022年度青花郎•人民文学奖新人奖,第五届“《钟山》之星”文学奖年度青年佳作奖。长篇小说《致电蜃景岛》获首届凤凰文学奖入围奖。




卢三寿


B站(哔哩哔哩)知名UP主:情节严重社。




#空蛹(节选)
文 / 栗鹿

“蛹事件”已过去二十五年,我们逐渐淡忘了那些剧变。他们把剧变带来的影响称为“信息污染”,但这种说法并不准确,这里天然如此,我们把蛹的存在看作异常情况,是因为一些本质还来不及显现。蛹是不言自明的,它的大部分信息都蔽晦着,语言无法抵达它的本质。对于它,我无从谈起,只能尽可能诚实地讲述它对我的影响。

蛹诞生于我儿时生活过的港口村落,由于它是一块飞地,所以没有确凿的名字。外面的人叫它南港,里面的人叫它东界或西界。村子被密不透风的杉树林环抱,在树林的外缘地带,逼近海岸的地方,是一家颇具规模的船务公司。南港码头水深坡陡,拥有常年不淤不冻的深水海岸线,从村子的任何一处向北部远眺,都能看到浮式起重机的机械吊臂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婆的老屋建在村子的东界,再往东去就没有人家了。房子的地基有上百年历史,墙根白漆掉落处能看到裸露的清水砖,它们的缝隙里总能长出鲜嫩的苔藓。一开始我就知道东界只是暂时的住所,我们马上就要搬到西界去。

刚出生一周我就被带到这里,由婆和小婆抚养。婆曾在镇上的福利院做采购工作,退休以后,和她的妹妹一同在村子的集市口经营杂货店。老姐妹虽然不是双胞胎,却长得极为相似,到了外人难以区分的程度。我有时也会看走眼,把小婆认成婆,把婆认成小婆,她们看起来确实很像。村子里的人说,姐姐胖一点、神气一点,妹妹瘦一点、佝偻一点,她们的形象这才确定下来。

婆的体态丰腴,身姿挺拔,日常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染了色,烫成充盈的拉丝棉花糖。她的牙齿很早就掉光了,摘下假牙的时候就老五十岁。婆很忙,平时几乎都是她负责看店,管理账目。婆独自住朝东的房间,夜里失眠就起来翻账、算账。半梦半醒间,总会听到那里传来机械的女声,重复喊着:归零,归零,归零。

婆在福利院工作的那个年代,人们都把不要的小孩往那里送,婆负责弃婴的领养工作。搞运动的时候,有人因此诬告她贩卖婴儿,将她关在牛棚里审讯、折磨。那时她正在哺乳,被迫与刚出生的女儿分离。那次灾难让她断了一根手指。她经常用残掌叩击桌面,小指、中指、食指、大拇指依次叩出有力的拍子,漏掉的那半拍正是丢失的无名指。傍晚时分,婆总是陷入阴郁情绪,小婆会强行让她到外面散步。这种无害的休闲活动偶尔也会出现意外,一次散步之后,婆消失了,几个礼拜后的某个傍晚,她又带着一瓶青岛啤酒和一袋子海蜇头回家了。这样的事情后来又发生过几次。

小婆瘦小些,头发很早就全白了,全身的皮肤被晒成均匀发亮的烤栗子色。她是一个蘸着白糖的烤栗子。她年轻时是个农民,后来学了一门缝纫的手艺,当了裁缝。小婆没有结婚,平时帮杂货店联系进货,得闲就做几件衣服补贴家用。小婆爱看电视,但我们家的十七寸黑白电视机仅有七八个电视台,转台时使用旋钮而不是按键,这就经常导致串台现象,同时非常考验手感。由于信号不好,有时心里还要默想着镇子的方向,全力调整天线,频道才会显现。

小婆和我都喜欢一档叫作《探谜》的节目。说来也怪,那时我们总能收到一个没有台标的频道。这个台平时只播点歌节目和各种商品广告。到了周五晚上九点,准点播出《探谜》,内容主要是关于未解之谜和神秘现象的,比如水怪、野人、麦田怪圈及各种 UFO 目击事件。我还记得在看过的节目中,最吓人的一期叫作《有人背我飞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河北村民黄延秋声称自己被两名外星人背着飞行。他曾先后三次在睡梦中神秘失踪,每次醒来后都离奇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城市之中。看完这个节目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独自上厕所,生怕外星人把我背走。不过这个频道卡在两个本地频道中间,信号极微弱,不管怎么调整天线,都是模模糊糊的,我们都叫它“半只台”,收不收得到全凭天意。后来小婆发现一个奏效的方法,只要把旋钮调到准确的位置,然后不停拍打电视机顶,频道就会清晰显现。小婆在屋前的水缸里种了重瓣莲花。因为花瓣的层数太多,莲花常常不能自己开放,小婆也这样轻捶莲花的花苞,然后慢慢拨开花瓣,莲花就打开了。

我和妈妈不熟,只知道她在镇上的冰箱厂工作,是一名话务员。她平时的工作就是面对数百个蜂窝口,等待红灯亮起,接听后再把线路连到准确的端口上。她和那个海员恰恰是电话串线认识的,两人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后来海员通过中介上了一只远洋轮,工资翻了十倍,他没多久就失联了。那时妈妈已经怀孕,几个月后,产下两个女婴,一生一死。

生下我后,妈妈要他们马上把我带走。她得了产后抑郁症,在镇上的姨妈家里休养。她每周都会到东界看我,主要是为我送奶,那时奶粉很贵,奶糕又没有营养。她的乳房丰盈如满月,周围萦绕着雾气,散发诱人的芳香。但她从不让我靠近她的乳房,没有亲自哺育过我。她会把让她乳房发胀的奶水用吸奶器吸出来,装到牛奶玻璃瓶中,放到冰箱里。要喝奶的时候,小婆就把奶瓶泡在开水里化冻,弄给我喝。

我还有另一个母亲,虽然那可能是梦,但当时的我却深信不疑。就当它是梦吧。梦中的母亲和现实中的母亲长得很像,但我知道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梦中的母亲更瘦瘠、更沉默,总是微笑,我能在她身上发现爱,在梦中体验到另一种生活。她的乳房是一个蒙着温柔光晕的月亮,饥饿的时候,我就攀上梯子,拎着提桶,到月亮上采乳。但随着周围世界的日渐明确,那个沉默的母亲逐渐从我的生活中退场。我该如何去说,如何去解释?不会有人相信。

妈妈喜欢阅读,在东界有成箱的小人书、旧书,我很早就学会了阅读,但八岁之前却不曾开口说话。如何才能使用“正确”的词语,如何在亿万个词语之中进行选择,对我来说太难了,以至于我说不出一句话、一个词。

但声音带给我宽宥,我喜欢听,喜欢收集自然界的各种声音。夜晚竹林里鸺鹠的鸣叫、春笋萌发的啵啵声、雨水和风的声音,到了入睡时,这些声音流淌到我的耳边,浸润我。但只要我一发声,所有声音湮灭无迹。

在东界时,什么都是忽大忽小的。那或许是另一种梦境,是孩童独有的视觉误差。泥路上的车辙是不可逾越的裂谷,在雨中发抖的蓝花成了庞然巨物。到了梦里,会吸引来与人等大的青凤蝶吸食它的花蜜。青凤蝶扇动鳞翅时散落的花粉,把微小的我埋了起来。

在语言出现之前,一切都不确定,是混为一谈的,正因如此,那些模糊的、难解的、新奇的、恐怖的、变形的世界能通通存入一个小小的心灵中。心灵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它可以同时抵达无数港口。一旦它们被说出来,世界的界限也随之显现。我没有对此产生任何怀疑,以为所有人眼中的世界都是这样的。

东界和西界差不多大,但东界多是荒草地、河道和田野,仅有两户人家。我们的邻居高先生是一名退休的中学物理老师,大家都叫他科学家。五年前,他的妻子去世了,从此他更加寡言,几乎对我们视而不见,也不和其他邻居搭话。他有一栋砖瓦加燧石砌成的朴素双层楼房,装有封檐板。阳台拓宽,做成一个小露台,摆放着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和一台手摇卷扬机。底层有许多彼此相通的低矮房间,住宅后面是一个盛大的花园。从我的阳台望去,能看到他院子的切面,洁白的石子路铺成一个横过来的数字 8,但也有可能是一个 ∞。科学家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蓝色劳动衣服,戴上帆布鸭舌帽、劳保手套,开始修剪、浇水、疏果、打顶、抹芽。他自己养蜂,给果蔬人工授粉,果子烂了就堆肥。由于土地里的驱虫药片和太阳能语音风力驱鸟器持续发挥作用,没有一只虫子能活着离开他的院子,没有一只鸟能吃到一口果子。他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秩序井然,很便利、很科学,我觉得他鄙视我们,他不需要房子之外的世界。他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装电话的人,听说那台香港产 CONIEN 牌电话机有液晶显示屏、内置收音机和录音功能。但我们都觉得他根本没有机会使用电话,没有人会打给他。小婆说,他一直在等女儿的电话,他们二十年没有来往了。

东界没有孩子,所以我发明了一种可以一个人玩的游戏。我叫它“影子游戏”。东界是漆黑一片的,要穿过一条曲折蜿蜒的小径,走到水泥路上才有灯。经过路灯的时候,影子会变短,变身成蹲在我脚边的孩子。我继续走,它就站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细,直到下一个路灯的光投射在我身上,它就被另一个影子取而代之了。只要有光,就能和影子玩耍,它是不会失散的伙伴。影子还会做我做不到的事情,当我走上阶梯,影子折成一段一段,变成演奏中的手风琴。当我朝着一堵墙靠近,影子超过我,爬到墙上,它慢慢攀上墙壁,沿着牵牛花藤走路,直到消失在另一片植物的阴影中。

小婆不做衣服的时候,缝纫机被扣到台面下,洋针车就成了一张小桌子,我常在上面画迷宫。只要在纸上随便画出一个图形,圆形、三角形、四边形,然后在图形上设置一个开端、一个末端,用曲折的路径连接两端,就能制造一个迷宫。这些迷宫并没有多大意思,我开始设置一些具有迷惑性的路径,设置两个入口、两个出口,这样难度就呈指数上升。我会同时拿起两支笔,把自己想象成两个人,他们会在某个点相遇,或者永远遇不到。



#相关图书



《1997年的蛹事件》

作者:栗鹿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2024年6月


本书是作家栗鹿的中短篇小说集新作,收录了作者从2020年至今创作的六篇小说,围绕千禧年前后的家庭、少年少女的成长、现代个体的历史和未来、心灵空间与宇宙之间的联系等话题展开。


作品集延续了栗鹿一贯细密深邃的风格,也探讨了人类以全新角度理解世界的灵智和可能性。


畸形展上的幼熊“乌苏里”,被两位小朋友救下,又被逐渐遗忘在动物园,而遗忘是事物腐坏的开始;
“蛹事件”发生后,生活在南港的人们都失去了一些什么,失踪、失语、失忆;

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舅舅费希,有一部未完成小说手稿《第四人称》,他哀求家人无论如何要将它找到;

多年不见的发小清会忽然去世,她的葬礼本该是故事的终点;

小时候,明明和秉爱都曾向名为“无穷洞”的大湖许愿,希望生命中的某人能够消失……

回到老屋度过假期的一家三口,在旷日持久的大雨中,看到过去的雨、过去的人;

所有的故事里,不安之后,我们可以跳过结局。



凝望黑洞之心

——《1997年的蛹事件》新书分享会

时间:11 月 9 日(周六)15:00-17:00 
地点:单向空间·杭州乐堤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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