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千命，万代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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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3 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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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千命，万代传名
笔者前几日的拙作《一字之师，胜造七级浮屠》中，有一个“改一字救一命”的故事，彰显了中国文字的巧妙，积德行善的智慧，但毕竟是个民间传说，未必真有其事，今天就再讲一个“改一字救千命”的故事，不仅积德行善的力度更大，而且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在史籍文献中有据可查，如新、旧《五代史》，《旧唐书》以及西安西郊出土的后唐《张居翰墓志》等。 话说公元907年唐朝灭亡后，中国进入了五代十国时期，短短72年里神州大地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等五代（中原政权），以及前蜀、后蜀、南吴、南唐、吴越、闽国、南楚、南汉、南平、北汉等十国（地方割据政权）。我们要说的故事就发生在五代中的第二个朝代后唐。 后唐的开国君主是沙陀族首领、晋王李克用的儿子李存瑁，他在朱温灭亡唐朝、建立后梁的16年后，公元923年，在洛阳建立后唐，登基为庄宗皇帝，随即攻陷开封，消灭后梁。两年后，925年，派太子、魏王李继岌率军攻打前蜀。前蜀君主王衍昏庸荒淫无能，几乎未做有效抵抗就投降了，随即应召带着家小和部属千余人，自成都前往洛阳，觐见庄宗。 王衍一行还在路上跋涉，到达秦川时，后唐的枢密使、太监张居翰接到庄宗李存勖的一道圣旨，上书“王衍一行，并宜杀戮。” 张居翰看后大为震惊，因为，之前王衍投降时，庄宗曾赐下诏书，曰：“固当列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三辰在上，一言不欺！”不但许诺分封土地，不逼人于险境，还言辞凿凿地对日月星辰发誓，无一言欺人，如今却自食其言，还要斩尽杀绝。 这一变故，事出有因。原来是后唐将军李嗣源在奉命平叛时，在魏州被部下和叛军拥挟而造反了。李存勖急忙调集部队去镇压时，他所宠幸的伶人进谗：皇上出征时后方空虚，要防止王衍趁虚而入，不如把他们杀了，以绝后患。李存勖言听计从，便下了旨。 身为枢密使的张居翰有“承受表奏，出纳帝命；参与决策，传达意旨”等职责，负责记录和核查皇帝的旨意。虽然他平素为人低调、行事谨慎，但看到皇帝如此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实在是与国不利，而且王衍一行上千人，大部分是官员、随从、仆人，绝大多数是无辜的，现在都要因为王衍而死，心地善良的他实在是于心不忍，遂决定冒死相救。 据《新五代史宦者传第二十六》记载：“魏王破蜀，王衍朝京师，行至秦川，而明宗军变于魏。庄宗东征，虑衍有变，遣人驰诏魏王杀之。诏书已印画，而居翰发视之，诏书言‘诛衍一行’，居翰以谓杀降不祥，乃以诏傅柱，揩去‘行’字改为一‘家’。”也就是说，张居翰将诏书贴着柱子，将其中的“行”字抹去，改为“家”字，“王衍一行，并宜杀戮”变成了“王衍一家，并宜杀戮”。去蜀地传达圣旨的太监向延嗣，哪里想到圣旨会被篡改，自是照本宣旨，于是王衍一家数十口人被杀，其余前蜀百官及王衍的仆役等一千余人则逃过一劫，保住了性命。 事后庄宗得知张居翰篡改圣旨的事情，但未追究。一方面是因为忙于镇压李嗣源的叛乱，无暇顾及；另一方面，张居翰是他父亲旧臣，也有功于后唐开国，其威望和功劳，使他不敢冒然将其处死。据《新五代史卷六十三.前蜀世家》记载：“唐师至成都，蜀主衍，面缚舆榇出降。庄宗召衍入洛，诏曰，固当列土而封，必不薄人以险。三辰在上，一言不欺。衍捧诏，忻然就道。至秦川驿，庄宗用伶人计，诛其族。衍母徐氏，临刑呼曰，吾儿以一国迎降，反以为戮，信义俱弃，吾知其祸不旋踵矣。未一月，庄宗为伶人所弑。”（注1）庄宗轻信伶人谗言，结果被衍母徐氏言中，不到一个月，就在926年四月初一，伶人郭从谦发动的兴教门之变中被杀，就算揣着对张居翰秋后算账之心，也烟飞灰灭了。 庄宗李存勖死后，李嗣源很快回军，平定了叛乱，之后称帝为后唐明宗。他想挽留张居翰为其效力，但生逢乱世的张居翰厌倦了朝廷的尔虞我诈和轮番杀戮，决定告老还乡，安度余生。明宗不再挽留，厚赏之后就让他回家去了。两年后，公元928年，张居翰病逝于长安，享年71岁。 “改一字，救千命”，张居翰冒着犯下欺君重罪、要杀头的风险，救下千人性命，古往今来，绝无仅有。历经三朝的他，虽为宦官，以才能和战功官至高位，有权而不专，有利而不谋，平素待人友善，处事谨慎，最后功成身退，得以善终，也是善有善报。他也因此被誉为史上“最善良的太监”，一字千命，万代传名。 北宋初年的大史学家薛居正这样评价张居翰：“居翰改一字于诏书，救千人之滥死，可不谓之仁人矣乎！” 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欧阳修这样评论：“承业之论，伟然可爱，而居翰更一字以活千人。君子之于人也，苟有替焉，无所不取。吾于斯二人者有所取焉。”（承业乃张承业，与张居翰，同为唐末五代宦官、贤臣）唐军攻到成都，蜀主王衍，自缚其身，抬着棺材，出来投降。庄宗召王衍去洛阳，以诏书告知：定将封土赐爵，不逼他于险境，日月星辰为证，无一言欺人。王衍接诏书，欣然上路。行至秦川驿，庄宗竟听信伶人之计，诛灭其族。王衍之母徐氏，临刑之际大呼：我儿子以一国之地迎降，反遭杀戮，如此背信弃义之人，我知道他的灾祸马上要来了。不到一个月，庄宗就被伶人所杀。
张居翰，字德卿，故唐掖廷令张从玫之养子。昭宗时，为范阳军监军，与节度使刘仁恭相善。天复中，大诛宦者，仁恭匿居翰大安山之北谿以免。其后，梁兵攻仁恭，仁恭遣居翰从晋王攻梁潞州以牵其兵，晋遂取潞州，以居翰为昭义监军。庄宗即位，与郭崇韬并为枢密使。庄宗灭梁而骄，宦官因以用事，郭崇韬又专任政，居翰默默，苟免而已。魏王破蜀，王衍朝京师，行至秦川，而明宗军变于魏。庄宗东征，虑衍有变，遣人驰诏魏王杀之。诏书已印画，而居翰发视之，诏书言“诛衍一行”，居翰以谓杀降不祥，乃以诏傅柱，揩去“行”字，改为一“家”。时蜀降人与衍俱东者千馀人，皆获免。庄宗遇弑，居翰见明宗于至德宫，求归田里。天成三年，卒于长安，年七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