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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前面的章节：《南枝》合集
前情回顾：
樊司令来见南枝。
第58章
经历过爆炸的小院儿，经修缮过后，比之前更显朴拙。
杏树枝头最后一点杏花被风吹落。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南枝在檐下，烧着纸。铜盆里的火光，跳跃着。南枝想，刘大江是个爱热闹的人，多给刘大江烧些纸钱，他在黄泉路上总不至束手束脚。
见樊司令走进来，南枝起身倒茶。
樊司令今天没有穿军装，穿着一身家常的半旧灰袍子。他跟南枝在报纸上看到过的中山先生的气度很像。从容文雅，温和正派。全然不似那些捉地下党的鹰爪。同样是国民革命军出身，他们是有区别的。
也正是樊司令，让南枝觉得，北伐军里是有真正信仰三民主义之人的，也是有真正以“天下为公”为目标去努力之人的。
那么，对如今的政府，也不至太失望。
南枝搬了把竹椅到檐下，道：“叔，您宽坐。”
樊司令坐下。
南枝递上茶：“叔，这不是明前茶，是雨前茶。我总觉得雨前比明前好。虽然明前最鲜嫩，但味浅。雨前的芽叶经过更充足的风雨阳光，懂了人间的无常，更浓郁，更醇厚，更耐泡，茶汤也更为碧绿。”
樊司令喝了一口，道：“豫南的茶，是最令我念念不忘的。你说的没错，雨前虽比不得明前珍贵，却比明前回味悠长。”
南枝继续烧纸。
她穿着一身白，清丽素净，仿佛桐花这芳菲落尽的时节，路边不吵不闹、不争不抢静静开着的白色槐花。
樊司令满口茶香下沉到肺腑，道：“小南枝，刘大江去世，你该全的情义已全，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刘大江刚走那天，鸳鸯也问过南枝。
鸳鸯说，南枝，心南阁是我的，也是你的，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
可南枝不想再吃风尘饭。
何况，雪生是个男孩儿，带着雪生，做窑子营生，总不相宜。小爷们儿家，怎能在窑子里长大？以后总要谋前路的。南枝已为人母，自然要为孩子思量。
“叔，我手里还有些积蓄，我打算在桐花做点买卖，已在西街瞧准了一家门脸儿，开茶馆儿。”南枝道。
樊司令道：“茶馆儿倒是清白买卖。只是，小南枝，做商贾恐是屈了你。我听闻，你有身手，也识字，在军营里历练过，还参加过震动豫鄂两省的双河口战役哩，可否愿意来省官署谋个职位？”
一省之中心，自然比桐花有发展。
然，南枝道：“叔，谢谢您的好意，雪生还小，我若去官署谋职，自然顾不得他，要请旁人照顾，我不放心，我开茶馆儿还能带着他，等他略大些再说。”
樊司令笑道：“小南枝，你今年还不到十六，为这个想，为那个想，已是一身的责任了。寻常的女孩儿家，像你这么大，还在念书。”
南枝没有不甘，没有不平，没有自我牺牲式的委屈，月牙眼里是平静的笑容，说了一句她心里最真实的话：“叔，各人有各人的命。您看，人就是鱼啊，在河里有河里的活法儿，在塘里有塘里的活法儿，在缸里有缸里的活法儿。识时务，知进退，善其身，才能游刃有余。该到河里，到河里，该到塘里到塘里，该到缸里到缸里。”
樊司令沉思，道：“小南枝，大道至简，你说的道理很浅显，很多人却悟不明白，你倒是点醒我了。”
南枝想了想，道：“叔，您不用再想着欠我的恩情，要助我什么了。您把刘师长从牢里救出，让他最后的日子能脱离酷刑，又派黄侍从护了我们这么久，已让我感激涕零，您不欠我什么。您莫再背负恩情。恩情是负累。”
樊司令大笑起来：“这年月，挟恩自重的人太多，你却如此通达，好，好，好！”
南枝也笑道：“人要知足啊。”
转瞬，她想起清党之事，不解，问道：“叔，现在清党闹得沸沸扬扬，您觉得这样好吗？那些地下党，到底做错了啥哩？”
樊司令凝眉，摇头：“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既如此，那便是当前政府的错了，”南枝大着胆子说，“这样的政府，叔您何必还要为它鞠躬尽瘁？”
樊司令肃然道：“小南枝，你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特别是为军为官之人。不能觉得效忠的政府不好，便要背弃它，而是致力于做好自己的事，努力让它好。我永远记得中山先生的教诲，那是我的信仰。人须有信仰，且忠于信仰。随意更换门庭，来日青笔史书，让人嘲笑。我樊栖鸿，已改志一次，焉能有二？况且，我身担一省重责，岂能朝三暮四？”
南枝沉思，唤发财打点酒，买些熟食回来。
樊司令在小院儿用罢饭，方离去，临走嘱咐黄四喜还是要留下来，保护南枝。
南枝的茶馆儿筹备着。
很快，到了五月五，端阳。
出了百天不久的雪生，在南枝的精心照顾下，长得粉白健壮，可爱可喜。
桐花水域多，到端阳，有划龙舟比赛，甚是热闹。
发财想去看热闹，鸳鸯也想去。南枝便带着雪生，同他们一起去。
南枝已给发财找了学堂，过几天，便能送发财去念书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没把发财当小幺儿了，而是真的把发财当自己的弟弟，要好好儿教养栽培发财。
她想着，在发财进学堂念书之前，再纵他一回，陪他去看次热闹，好好儿玩耍吧。
河边挤满了人，看划龙舟比赛，欢笑声、喧闹声不绝入耳。
鸳鸯从南枝怀里接过雪生，往高处走，指着大大的龙舟给雪生看，雪生笑出声来，鸳鸯越发高兴。
人流熙攘中，鸳鸯和南枝被人挤散了。
几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穿梭在人群里。
不多时，忽然闻听枪声，男女老幼惊慌起来，忙着躲避，不少人鞋子都挤掉了。
南枝一声声唤：“鸳鸯姐姐，发财，回家，咱们回家！”
待河边安静下来，南枝找到了发财，却没看见鸳鸯。
少顷，鸳鸯大惊失色，满面泪痕，跌跌撞撞奔向南枝。
南枝忙问：“鸳鸯姐姐，雪生呢？”
鸳鸯上气不接下气道：“南枝，雪生，雪生……雪生不见了，雪生被人抢走了……”
南枝眼皮子直跳。
是蒋行舟。
蒋行舟想报复她。
• 未
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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