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之韵 | 首届“汤显祖杯”散文创作大赛——入围奖《汤公的逻辑》作品赏析

旅行   2025-01-27 12:23   浙江  



传承文化瑰宝,书写历史华章!


近日,由丽水市作家协会、中共遂昌县委宣传部主办,遂昌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遂昌县作家协会承办的首届“汤显祖杯”散文创作大赛取得丰硕的成果。


此次征文活动,面向全国作家和文学爱好者征稿,征集到大量参赛作品。经国内知名作家、评论家评委评审后,最终评选出金奖(1篇)、银奖(2篇)、铜奖(3篇)、入围奖(11篇)作者们纷纷用优美的文字、真挚的情感,呈现出一篇篇有关汤显祖文化至深的佳作。




  首届“汤显祖杯”散文创作大赛获奖文章赏析  


汤公的逻辑

高上兴(入围奖)




《牡丹亭》的话头在《诗经》。

《牡丹亭》里提到《诗经》——不仅提到,《诗经》简直就是《牡丹亭》的“祸乱之源”。汤显祖的布线,由小而大,伏脉千里。正是因为《关雎》闹学,杜丽娘那平静的内心才起了涟漪。涟漪一起,进入后花园,才会感受到那短暂的春光、如花的美眷、似水的流年。基于此,又有了春梦。春梦了无痕,一病见阎王。这才有后来写真、拾画、还魂,才有了后面的分分合合悲悲喜喜。

从《关雎》闹学起,每一个故事,都是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直把一个如花美眷,逼成了孤魂野鬼。这真是够令人惋惜的。倘若《牡丹亭》就此而止,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悲剧。

可汤显祖偏不,绝顶的艺术家自有他的打算。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又把杜丽娘给写活回来了。

活回来,也是一绝。在文学作品里,把死人写活回来不是什么新鲜事。西游、封神、济公之类的小说里,这样的事比比皆是。但这些写活回来,靠得全是丹药或法术。把人救活,着眼点不在被救的那个人,而在救人的这个人。在这些作品的还魂里,乌鸡国王是不重要的,孙悟空才重要;哪吒是不重要的,太乙真人才重要;被救的穷苦人也是不重要的,济公和他的伸腿瞪眼丸才重要。

《牡丹亭》的还魂不是这样的。杜丽娘的复活,重要的不在能让人还魂的阎罗王,而在还魂的杜丽娘自己。在汤显祖的大手笔里,《牡丹亭》几乎每一出,都洋溢着蓬勃的生命气息:这里有花园内姹紫嫣红开遍,有柳梦梅养就浩然正气要把功名考,有杜丽娘自许一生爱好是天然,有小春香即便为奴也不放弃天真浪漫……这些蓬勃的生命气息笼盖着剧本,这种强大的生命气场激荡着每一个词句,它们形成了一种魂魄和精神,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能量,让杜丽娘又活过来了。换言之,不是故事的情节让杜丽娘活回来了,而是叙事的动能迫使着杜丽娘必须活回来。

这就是还魂。《牡丹亭》是青春的、积极的,它所传达的情和爱是大情大爱,不是那种纤细柔弱的小小情爱。

现在剧场演的《牡丹亭》,大约两个半小时,一般只演到杜丽娘复活,与柳梦梅团圆。从演出时间掌控是合适的,从剧情而言,这样也是完整的。

但只有情爱和团圆,《牡丹亭》的格局被缩小了。其实,《牡丹亭》的后半部,才见了汤显祖的格局。在后半部里,金兵入侵,战乱来了。爱情也好,功名也罢,都被摆到了战乱的天平上,战乱会一一称出它们的分量。比如陈最良,这位在闹学中的“腐儒”,到了战乱里,却成了深入敌营劝降的信使,迂腐里自有兢兢业业的操守。又如,杜丽娘的父亲杜宝,作为一方官员,在国事面前,也有他的担当。女儿不在了,妻子也失散了,但他却“身为将,怎顾私?任恓惶,百无悔。”

如果说,柳梦梅和杜丽娘的遭遇叫死别,那么金兵入侵、国家遭难之际,杜宝与夫人之间的离别,则叫生离。两对有情人的生离和死别,是一体两面,只见死别不见生离,我们就小看《牡丹亭》了。柳梦梅与杜丽娘,当他们老了以后,也会长成杜宝和杜夫人的。

汤显祖和《牡丹亭》的复杂和深刻之处在于,一面以戏谑的方式对封建礼教给予辛辣的嘲讽,一面又自觉或不自觉地对操守、气节等儒家美德给以热情的礼赞。浪漫主义文人汤显祖,和朝廷命官汤显祖,在这看似矛盾的两面里,构成了和谐的统一。

跳出《牡丹亭》的文本世界,在浙西南的遂昌县,广为流传的班春劝农、纵囚观灯等故事,也同样流淌着浪漫主义的气息。一个早有才名的进士,在官场上跌跌撞撞,一头跌进了浙西南的大山里,可谓是职场危机了。按照常理,汤县令多少应该讲点政治,老老实实混满任期,再寻求机会咸鱼翻身。

但是,常理在这里失效了。汤县令一到遂昌,便压制豪强、平反冤狱、劝农耕织,活脱脱是一个实干派官员。

“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阴道上行,春云处处生。民也清,吏也清,村民无事到公庭,农歌三两声。”

五年时间,官员的实干、文人的浪漫,都熔铸在了遂昌的山山水水里。四百多年后,遂昌人说“《牡丹亭》孕育于此”,这是对的。你看那耿直而笃行的杜宝,不就是作为官员的汤县令吗?你看那多才而浪漫的柳梦梅,不正对应了元宵节纵囚观灯的文人汤才子吗?在遂昌的五年,汤县令和汤才子,完成了他的统一。

一五九八年,汤显祖弃官回乡。就在这一年,这个饱满纯粹的生命,面对着日益干枯的时代,给出了一记美的绝杀:中国戏曲文学史上的巅峰之作《牡丹亭》横空出世。

几乎也是在这时,在遥远的英国,一个同样饱满纯粹的生命,也面对着干枯的中世纪,给出了美的绝杀。伟大的莎士比亚,以近乎歇斯底里的语调,高声讴歌着人类:

“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相比较于莎士比亚的热情洋溢,汤显祖是迂回的、低声的,他问“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感叹的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四百多年后,浙西南山里的遂昌,和遥远的英国小镇斯特拉福德,站在两位大师的肩膀上,开始了对话交流的新传奇,恐怕是彼时的汤显祖没有想到的。

彼时,汤公的脚步,正丈量着遂昌的土地。也许,正是在这时,他已经把“杜丽娘慕色还魂”的故事琢磨透了。也许,他已经知道了这作品的分量。

他琢磨透了,便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作品,他可以潇洒地把功名放下了。老子不在乎了。四百年后,尔曹身与名俱灭,遂昌的山水还在响彻老子的足音。现在,遂昌人总说,“汤公遗爱”。汤公的短短五年,穿透了四百年的岁月,依然在影响和惠及着遂昌。牡丹亭路、牡丹亭广场、汤显祖纪念馆、汤显祖文化节……四百多年后的遂昌,把汤显祖的留下的遗产,做成了大大的家产。

古典文人常有名留青史的情节。当汤公毅然绝然地舍弃了功名,把自己全身心交给戏曲。他想到四百年后的遂昌吗?也许想到了,也许根本没有。浙西南群山默默,县令汤显祖远去了,玉茗堂主汤显祖登场了。

去你的吧!玉茗堂主在这场弃官行动中失去的只是锁链,而他获得的将是整个文学史。他松弛而澎湃,他甚至开始带着一点恶趣味,拿《关雎》来戏谑。

要知道,那可是《关雎》啊,诗三百的第一篇,“中庸”之德的典范,“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典范,典范中的典范。写爱情的《牡丹亭》,戏谑起了爱情诗的活祖宗。这多么像顽皮的少年后生,指着自己家的老太爷,亲亲热热地喊一声“糟老头子”。喊完了,爷孙俩相视一笑。

他甚至开始反逻辑。这种反逻辑,表面上是违背逻辑的。比如闹学,先前春香不爱读书,连关雎都背不全,要挨先生板子。及至后来,先生一走,杜丽娘出口就是一句李山甫的诗:“也曾飞絮谢家庭。”春香张口就接张泌:“欲化西园蝶未成。”《慈戒》末尾,杜夫人出口是苏广文的诗:“风雨林中有鬼神。”春香接郑谷诗:“寂寥未是采花人。”又有《诀谒》,柳梦梅以杜甫诗自叹:“此身飘泊苦西东。”种树的老园工以陆龟蒙接:“笑指生涯树树红。”

在这里,人人都成了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才人。这样的例子不仅《牡丹亭》里不少,在其他的戏曲里也是不鲜见的。若是从故事自身的逻辑来说,显然是难以说得通的。但戏曲毕竟是舞台艺术,除了故事逻辑,还有故事之外的艺术逻辑。这一逻辑的基础是作者与读者、演员与观众之间搭成的默契,大家心照不宣,不去认真追究的。

浙西南民谚说,“说古勿认真,认真勿说古。”说的就是这种不钻牛角尖的默契。

基于这种默契,当春香出口成章的时候,我们知道,这时候春香已经不是春香了。那是汤显祖附体,借着人物的口说话了。

这样的“违背”逻辑和建立默契,《牡丹亭》中还有“秘议”一出。柳梦梅得到杜丽娘指点,知道开棺见尸后,杜丽娘就会复生,就去找石道姑帮忙。石道姑说:“大明律:开棺见尸,不分首从皆斩哩。”

宋代的故事,竟出现了“大明律”,若从故事的层面来说,完全是说不通的。但显然,汤显祖在这里是有意超越故事的,剧本中明确写了石道姑说:“你宋书生是看不着皇明例,不比寻常,穿墙挖壁。”

柳梦梅竟也不以为意,接着说:“这个不妨,是小姐自家主见。”

这是汤显祖故意的戏谑。在这戏谑之外,同样是作者与读者、演员与观众间的默契在起作用。

剧中人说着作者的话,剧里事牵连着后朝历史。借由着艺术默契,剧中人、幕后人、剧外人发生了联系,时空可以自由编排,虚实开始发生转变。古典的戏曲,所展现出来的,竟是很现代乃至于后现代的表现技巧。

古典即现代。四百年前的汤公,以反逻辑的方式超越了逻辑。他创造了自己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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