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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和多年不见的军校同学老尹打了视频电话，看着他微秃的脑袋，心中有些感触——老尹现在成都一所民办高校里担任消防监控室值班员，做一休一，每月仅仅3500块钱的工资，在我看来非常辛苦且不值得，但却又很羡慕他如今的生活……
高原军人普遍脱发（图文无关，网图侵删）
1999年，我们临近军校毕业，全队所有的同学都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度过。因为除了少数人以外，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分配到哪里。
大家都知道，在那个年代，军校的毕业分配对于普通学员而言不亚于一次“重生”。分配的去向不仅决定了大部分人军旅生涯所能达到的上限，甚至决定了大部分人今后的余生将会在哪里度过。
我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在经过了4年的军校生活学习和工作后，再单纯的人也能深切地体会到分配的重要性。如果能够分配到大城市的机关、院校或建制较大的驻军，那么今后的婚姻、生活、子女教育甚至转业安置都会变得相对容易且顺利一些。但如果被分配到西北、西南的各个边陲部队，而且是建制较小的部队，那么可以预料的是，在职业生涯的道路上，将会比其他战友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而且大部分人所能看到的天花板也就是副营职了。
与那些从部队考入军校的战友相比，我们这些高中生学员在这方面是有明显的“劣势”的。他们至少还能遵循“哪来哪去”的原则，除了个别人员外，大部分人毕业的归宿就是回到老部队——单位情况熟悉，好开展工作，人员关系早已理顺，也能为工作的顺利开展提供很大的便利。但我们不同，听以往的老学员说，也许会出现佳木斯的战友被分配到广西，也有可能连云港的战友会被分配到西部边陲——这些在很多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也在后来宣读毕业分配命令时得到了验证。
军校学员（网图侵删）
因此，队长和教导员在临近毕业的那一年，三番五次地在全队军人大会上保证，会尽量把我们按照家乡所在的省区分配到相应的大军区，这才让很多同学暂时安稳了心神。
我是从陕西省考入的军校，那么按照队长、教导员的说法，毕业后我大概率会被分配到兰州军区所属部队。虽然这片土地依旧大得让人抓狂——东西横跨3000多公里、南北最宽处近2000公里。但至少让我有了一个大致的范围不是吗？因此我也安定了不少。
例行的分配摸底谈话终于在第二学期的4月份逐步开始了。队长、教导员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在熄灯后召唤某学员去他们的办公室中谈话，大致内容就是询问该名学员的分配意向，然后再结合往年的分配实际，提前做好心理干预。
轮到我去谈话的那个晚上，我的心里其实早已平静的七七八八了。那一年面临毕业的战友里，来自西北的只有我们陕西省的12名同学，因此我也已早已做好了赴边疆地区任职的心理准备。经过4年的军校教育，“革命军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应该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也许是因为这4年期间我表现得相对还算比较优秀，日常表现勤勤恳恳，工作上也算得上任劳任怨，在全队100多名同学中第二批入党，各科考试成绩均达到良好以上，还是队里长跑队的绝对主力，多次在全院运动会上拿到名次，因此在全队中也算是可圈可点的那一号人。
军校学员（网图侵删）
因此当队长和教导员告诉我，要“说人话、说实话”时，我当时有点蒙圈，最后甚至还有些惭愧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因为他们打算尽量把我分配到陕西关中的那一个部队。那是一个步兵师，而且据我的家乡直线距离也不超过30公里，可以算得上是我当时最好的归宿了。当然，让他们也没有想到的是，我后来因为哥们义气，把这个难能可贵的指标让给了我的一个老乡“刘古城”，大义凛然的和他调换了名额，奔赴边疆，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1999年我军校毕业，战友苦苦哀求我帮他，我痛快答应如今却很后悔）……
我谈完话后就回到了宿舍，并按照队长教导员的要求叫醒了四川籍战友老尹，示意该他去队长的办公室进行谈话了。此时的我仍然沉浸在一丝羞愧但更多的是窃喜之中，甚至在老尹只用了十来分钟便闷闷不乐地回到宿舍躺到床上发呆，我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谈心谈话（网图侵删）
老尹是四川乐山人，具体的说是在犍为县。同大部分四川来的战友一样，老尹的个头不高，长着一副圆圆的娃娃脸，两个眼睛又大又亮，炯炯有神。因为年龄上比我大了6个月，因此我一直喊他老尹。虽然个子不高，但他小小的身躯里却有着我所不能比的大能量。老尹为人豪爽、性格乐观，而且非常讲义气，与我这种“生冷蹭倔”的典型关中人性格倒是十分投机。因此4年来我们俩的关系一直非常铁。
记得老尹经常说他的家乡是如何的山清水秀、四季常青。他说，他家后面的山上有许多桫椤，就是那种上古遗留下来的树，比银杏还古老，他决定寒假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几片叶子，让我见见世面。他还说，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一条大河叫做马边河，最后汇入了岷江。还说自己小时候在河里游泳，好几次差点被水冲走，我曾打趣他这样一来就可以直达重庆，还能节省了不少船票。事实证明，个子矮的战友尽管在表面上对高个子同学表现得不屑一顾，但其实内心还是非常想长高的，就比如老尹。他曾经多次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以后一定会给我介绍一个“川妹子”当媳妇。
用他夸张的语气说就是：“老郑你个子这么高，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到我们那里一定很受欢迎的。要不是我最小的二姐已经结婚了，我都想把我她介绍给你。”但看着老尹那1米65的身高，我实在难以想象他的姐姐是个什么形象？于是便婉言谢绝，同时还不忘打击他一下。但老尹似乎根本不以为然，四年里仍然反复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件事，甚至还认真地促成过。比如，他曾经好几次把他的高中女同学联系方式告诉我，要求我主动写信给人家等等之类。甚至在毕业后的前5年，他在得知我依旧没有对象时，仍然不遗余力地尽他所能，给我介绍他认为模样周正、身材高挑的女性亲戚或朋友给我认识。这也从另外一点说明，老尹的确是个说到做到，言出必行的好兄弟……
老尹一直说要带给我看的桫椤树（网图侵删）
直到两天过去，我才发现老尹最近有些闷闷不乐，于是便想分享自己的喜悦给老尹，好让老尹开心一些。但老尹一张嘴，便让我停止了说出自己喜事的愚蠢想法。
老尹说，教导员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准备去西藏吧！”还没等他开口表示反对意见，队长就补充道：“你是从四川的山区来的，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去西藏了。”老尹悲痛欲绝地说：“我家那里是亚热带气候，海拔都不到1000米，怎么就是最适合去西藏工作的？”教导员和队长补充道：“你的学习和训练成绩在全队只是中游水平，把你分配到好地方没有说服力。”教导员甚至说：“去了西藏，你的周围竞争力不大，那里环境艰苦，各部队普遍缺干部，想必在那里你能实现弯道超车，赶上在内地部队服役同学的进步速度，那都是很有可能的事。”老尹还想分辨几句，便被队长和教导员无情地打断。据老尹说，这个西藏他是去定了，唯一可以商量的是在山南或者藏北，甚至藏东峡谷都不可能去……
带着一丝惶恐、两分喜悦，在那个炎炎烈日的7月，我们各自背着背囊，从华北平原向祖国的四面八方奔去，准备新的岗位重新开始铸就属于我们每个人的人生。
老尹终究是没有拗过队长和教导员，他被分配到了雅鲁藏布江畔的一处河谷城市，南侧就是终年白白白雪皑皑、与天同高的喜马拉雅山。这些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开始的时候，会用军线长途电话沟通，后来有了手机，联系就从未断过。
雪域高原练兵忙（网图侵删）
听他说，驻地的自然环境虽然没有老家那么秀丽，但他却感受到了另外一种美。这里离天只有一尺远，雪山圣洁、河水纯净、藏族同胞也很淳朴。他告诉我，在这里有很多他的四川老乡，因此他心中并不孤单。他还告诉我，虽然被分配到了祖国的西南边陲，但他觉得他的人生还是很有希望的——因为开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所以他决定他要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就如他在军校那4年里一样，在我面前，他永远表现出来的是乐观坚强。
在他毕业4年之后，他还考取了长沙的一所军校的硕士研究生，在那里读了两年半的书。读书期间，还认识了在长沙打工的一位四川老乡，这个女子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他还告诉我，他其实有机会攻读四川大学的强基计划博士学位的，但领导没有审批，因而只能作罢。这些年来，老尹似乎从来没有提起过当年毕业分配时的郁闷和沮丧，反而时刻都在告诉我，他在艰难的日子中永远能寻觅到一些快乐，让我永远感觉到他的昂扬斗志和不屈意志。
高原军人（网图侵删）
而我也在奔赴祖国最西陲的那片热土之后，每当遇到意志消沉时，就认真想想老尹的坚强和乐观，并坚持与他共同努力，虽然最终也没有干出什么大的名堂，但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老尹比我晚两年转业。他离队还专门通知过我，告诉我近些年来他的心脏有些病变，时常感到不舒服，曾经在拉萨总院和成都总院检查过，医生都劝他尽早治疗，再拖下去有可能英年早逝。说到这里，他依然是一副乐呵呵呵的梯子。他告诉我，考虑再三，他下定决心准备离开部队了，就选择自主择业的安置方式。
他退役后，就在当地安置了。他在长沙认识的媳妇，在他读完研究生返回高原之后，也义无反顾地跟随他来到了祖国最西南的高原城市，克服了缺氧高寒等种种困难，和老尹在那个城市里安了家落了户，开了一家川菜馆。十几年下来，老婆白皙俊秀的面容也变得粗糙苍老，脸上也有了淡淡的高原红。老尹说，他这辈子对得起部队，也对得起这身军装，该是他为家人考虑考虑了。
高原军人练兵（网图侵删）
2019年的年底，老尹按照自主择业的方式在当地安置，由于他是技术8级退役，因此现在每月领取的退役金能有26000多，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居住在成都市府河西岸交子码头附近的家中。在电话中他一再邀请我，欢迎我经常去成都找他玩。
虽老尹现在的工资很高，但我并不嫉妒，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用青春和身体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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