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南看火箭
其实是一种酷刑
车子开动,游客开始讨论发射时间。因为仍处于文昌市区,出城的车流堵塞并不严重,但几乎是开过清澜大桥的同时,地图上的线路颜色就已经变成严酷的红色。
10:00
航天发射,暑假,周末,再加上 海南 22日,也就是两天前才刚恢复的全域低风险防控,让这条原本仅需30多分钟车程的路段,在此刻变得水泄不通。
现在,像杨帆这样站在车厢里的乘客,已经坚持了近2个小时。司机王师傅也对眼前的堵车无可奈何而频频双手交叉,俯在驾驶台前等待,在无数次查看前方路况和手机导航后,几乎所有乘客都耗尽了出发时的精气神而疲态尽显。
小刘说这种堵在路上的疲惫感,简直比半夜剪视频还难熬。刚大学毕业的小刘来自江西上饶,在广州从事短视频运营,算是刚入新媒体的行当。自小便是航天迷的他几乎是在确定火箭发射时刻的第一时间购买了广州的海口的火车票。
他历经了10多个小时的跨夜火车和轮渡,才在3个小时前抵达海口,那时,天才蒙蒙亮。但顾不得休整,小刘就马不停蹄地奔到文昌。
此刻,无止尽的堵车让他再也难以承受而疲惫地蹲靠在杨帆身后的手扶栏杆边,透过口罩喘着粗气,尽管车厢里开了空调,汗水还是浸湿了他那件黄色衬衫。
道路上的自驾游客,有些开始选择掉头走村道绕行,或者从一旁的应急车道快速通过。
但处于交通管制的当下,文昌交警、武警和龙楼镇民兵把守了几乎所有的村道入口,措手不及的封路让一些外地牌照的车辆横在交叉路口进退两难。
听口音应该是北京人的小胖是最早上车的,他很幸运地抢到了一个座位。他坐杨帆的右手边,揩着镜头盖上的灰尘打趣道:“我现在要是举报这些走应急车道的,一逮一个准儿”
车上人听闻都会心地笑了,杨帆感觉车厢里这些素不相识的人,那层虚无缥缈的隔阂,在慢慢的消失。
11:00
20分钟前,游1路总算挪进了龙楼镇,此时距离淇水湾还有大概9公里。平日里,生活在这个安静,质朴的滨海小镇的居民,大多会在午饭后的闲暇时光支起躺椅小憩。
恰逢今天的航天发射活动,无数的车流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居民在过路时都要遮住口鼻以防止吸入过多的扬尘和汽车尾气。
历经近两个半小时,游1路终于抵达了淇水湾。杨帆下车后的第一件事,是猛灌了半瓶水,在车上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在那种密度的车厢里摘下口罩。
现在,杨帆终于看到了淇水湾。眼前的白色沙滩,和蔚蓝色的大海给了他巨大的动力。这片公共海滩北面就是文昌鲁能希尔顿酒店,平日里算是希尔顿的私家海岸。
每当进入航天发射周期时,拥有绝佳观礼位置的希尔顿火箭套房一房难求,原本四五百的房间会在发射日前后暴涨至四千左右,但这依然阻挡不了航天迷的脚步。
距离淇水湾4km外的文昌发射场,已经进入了-4小时发射准备。
海滩上到处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但还有更多人藏匿在北侧椰树林里。交谈的时候,杨帆见到了不少有趣的人物。“我们昨天晚上老早就在这里露营叻,气温么不高的,还有海风我们睡觉热是不热的” 上海的老于一家在和杨帆攀谈时说道。
“你们杭州的人晓得我们的,之前瘟病严重的时候,我们真的是憋在家里闷也闷死特了,嘎么这次有火箭发射,我们也正好出来散散心。现在祖国发达了,我们作为上一辈的人能够亲眼看到这些高科技,心里还是蛮激动的”,另一位同样是来自上海的大伯听到杨帆的对话,也加入了讨论。
年过7旬的他依然把新冠称为瘟病,虽然椰树林里凉风习习,但大伯还是不时用那块蓝白色方巾按压着额头鬓角的汗水。属于他埋怨疫情的时光是短暂的,交谈中他更多地展现了对国家的热爱。
淇水湾沙滩长约5千米,是游客距离文昌发射场最近的公共观礼点。它的北侧是一片与海滩等长的椰树林,蓝天大海下显得格外生机盎然。7月24号,这片绿色的天幕接纳了近30万等待火箭发射的游客。
坐在杨帆旁边的是一个来自安徽黄山的妹妹,“你别看海滩上天气热,我们就像丛林游击队一样躲在这里,等临近发射再冲出去,还省点防晒哈哈”,小孟望着眼前的沙滩,舒心地享受着椰树林的庇护。
13:40
长征五号火箭托举着问天实验舱静静地矗立在距离沙滩4公里远的发射工位上。
此刻的沙滩地表热浪滚滚,热辐射让游客镜头里的画面都多了层扭曲的气浪。
杨帆踩着坑洼的沙地上,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脚底快被融化的温度,沙地里的蚂蚁都不见了踪影,像如临大敌般钻进了椰树林里。
杨帆说,但比起那里的热浪,椰树林的热度更是不减。
因为发射进入-40分钟,十几万原本躲在树林里的人更像是丛林野战军一样遮天蔽日地钻出来,和沙滩上的大军汇合。
小孩子走不快,被大人一下扛起架在脖子上,头也不回地奔到沙滩前部去占位。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场面,沙滩上没有了落脚之处,几乎每个角落都站满了人。
他回想起此前看过的一部电影,所有人都认为王多余给太平洋加盖是个笑话,但此刻的沙滩,俨然已经被人为地加上了遮阳伞的花盖。
14:12
临射前10分钟,靠后的游客开始声嘶力竭地要求位置靠前的游客收伞,
“收伞”“收伞啊”“前面的人赶紧给我收伞”
愤懑,咒骂,又带着一丝无助的绝望,充斥在一大半的人群中,这次发射是淇水湾,乃至文昌有史以来接待游客最多的一次。
烈日当空,游客的伞为观礼提供了些微清凉,但也极大地阻碍了其他人的视野。
午后的气温到了极限,所有人也近乎忍受到了极限,人群,遮阳伞,让这片原本清凉的海滩变得密不透风,没有人额头上不挂着豆大的汗珠。杨帆也已经热得汗水直淌,不得不紧急补充一瓶又一瓶的水。
“我甚至做好了中暑的准备”小刘摇了摇手里的风油精自嘲道。
沙滩上的伞最终在游客的讨伐声中一把把熄灭,所有人都顶着烈日屏息以待。
14:22
10...9...8..
还算安静的海滩上突然传来倒计时的声音,杨帆瞥了眼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22分。自从学校毕业后,他再也没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的口号...
3...2...1 点火!
倒计时结束了,长征五号火箭仍旧直挺挺地立在工位上。视野的尽头除了瓦蓝的天,丝毫没有火箭发射该有的耀眼火球。
但对于追箭人来说,此刻感到无比的踏实。因为“胖五”的飞行程序并不会随着倒计时的结束而点火,而是需要等待约7秒后才起飞升空。
起初,杨帆很焦急,说不上来的情愫堆积在脑中,但最强烈的念头还是希望火箭能够顺顺利利地起来。
树影婆娑的海滩尽头突然间升起一团白色气团,甚至比天上的云彩还白。
“起来了!”
杨帆周围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远处的变化,火箭的拔地而起,像电流穿过身体,让整片海滩上的人都沸腾了。
他拼尽全力踮起脚尖,肌肉紧绷导致握持手机的两只手臂不断地颤抖。
在他的手机屏幕上,一枚乳白色的火箭正在笔直地穿过蒸汽团飞向天际。
火箭起飞十来秒钟后,发射场的声音终于传到了淇水湾,“胖5️⃣”发动机用撕裂空气的暴力声学给海滩上的所有人带去了前所未有的慰藉。
不少人甚至已经泪流满面,杨帆说他清楚地听到了身后传过来的啜泣声。
万壑雷鸣,白昼流星
“那是我心心念念的火箭啊”,从一早到现在的7个多小时,这是杨帆最想听到和看到的场景,如今正一五一十地出现在他面前。十几天前,当他购买往返海南的机票时,全然无法体会到此刻的心情。
他说长五,包括长征家族的每一款火箭,和以往的每一次航天发射,都是他的精神红牛。而这一次对他来说无疑是圆梦之旅。
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14:30
狂欢过后,海滩上又恢复无序。所有人几乎是在无法目视火箭同一时刻回撤,脚步凌乱,扬尘满天,让杨帆一时间迷失了方向。
但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回文昌市区的过程。
由于发射活动的交通管制,进入龙楼镇的道路已经在3小时前完全封闭,这里像是一座孤岛,与文昌断绝了关系。
游1路堵在封闭区外,而原本就逼仄的双向四车道也被返程的自驾车堵得严严实实,连管制的交警车辆也被淹没在车流里。
杨帆算是首批回到公交车站的人,但由于无车可乘,他像失去强心针一样瘫坐在车站边的草坪上,甚至和其他游客一样毫无形象地在地上躺平。
后来他说遇到从沙滩方向过来的其他游客时,都会问上一句:“去市区吗?”,只是等来的都是失望。
18:30
3小时前,杨帆喝完了最后一瓶水,夜幕降临,车站附近的椰子摊卖出了最后一颗椰子,当时没有人觉得那8块的椰子算作天价,也没有嫌弃那酸涩的口感。
由于又饥又渴,他开始沿着马路寻找和搜集那些被舍弃在地上的矿泉水,体面,卫生已经全然被他抛之脑后。
从希尔顿酒店站一路走到紫薇站,1.5公里的徒步中杨帆拼拼凑凑终于搞到了半瓶水,他非常疲惫, “已经不记得那些水是什么味道了,但有多少水就有多少希望,总不能渴死在路上吧”
紫薇站旁边的草地上,有四五张包装矿泉水的纸板箱残片,显然是之前的游客遗留下来的。
杨帆拿起一片纸板当做扇子,又坐在剩下的纸板上等着游1的身影,此刻的他连连自嘲,就像以前课文里那个踩三轮车送货,又有夜盲症的老王,游走在气若游丝间。
19:30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马路上的车流已经撤得无影无踪,除了断续的夜虫鸣叫外,这里静的可怕,完全不像白天那副场景。
在火箭升空后的第5个小时,游1路才再次颤颤巍巍地,由远及近地出现在游客面前。但回市区的路上,仍旧散布了好几处堵点。等杨帆回到文昌站时,已经到了晚上21点...
后记
追箭攻略
在某书上有个用户说的非常贴切:
几乎所有人都需要用时间换时间 - 预备8小时的堵车换取火箭升空那120秒,虽然那2分钟无疑会让人心潮澎湃,但确实也会被行程前后的各种因素消磨殆尽。
杨帆说,只有在真实地经历过一次火箭发射后,灵魂再也不会如此那般疲惫。
如果考虑到这点你还愿意去看一次火箭发射,
那么下面的攻略肯就会对你有用:
1、文昌市在海南东侧,行前需要确定不同机场到文昌的交通,并预留足够的时间,尤其是发射日当天才抵达海南的游客更需要计算以免错过发射。
海南一共三个机场:
海口美兰机场
琼海博鳌机场
三亚凤凰机场
只有美兰机场和凤凰机场可以无缝换乘高铁,博鳌机场距离高铁站(琼海站)有4km距离,没有机场大巴,只能打车。
但无论是从美兰机场还是琼海站出发,都会比三亚更方便(高铁到文昌站耗时在20分钟内)
推荐淇水湾,距离发射场最近(4千米);
其次铜鼓岭(俯视视角);
3、从文昌站到淇水湾有且仅有游1路公交车,发射日当天滚动发班。
建议能早走就早走,避开堵车,实际乘车耗时150分钟。另外,发射前3小时车辆不被允许进入管制区,如果发射前5小时还没上车,那可能会错过火箭发射。
22年首篇推文,手生了,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