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砸:病态领导力如何摧毁一个组织》(Down the rabbit hole of leadership: leadership pathology in everyday life),(荷兰)Manfred F R Kets de Vries著,滕加琪译,东方出版社2021年出版。
这本书探讨的是高级管理人员中较常出现的心理问题,如权力上瘾、独裁、自恋、金钱与高管的高薪、家庭关系、自卑、手机上瘾等。
作者是之前介绍过的《王的耳语者》一书的作者,欧洲INSEAD商学院的教授。他把心理学等科学应用到高管们的辅导和咨询中来。
全书是由很多篇独立发表的文章组成,学术味儿不浓,属于简单易懂又引用了不少名言警句让人感觉很受启发的通俗作品。作者偏向于斯多葛派,主张让高管们佛系一些,这个难度应该不比尝试让老虎改吃素食容易。
作者貌似对特朗普苦大仇深,前面很大篇幅在批判特朗普,应该是最讨厌特朗普的那个阶层。
【节选】
在人格理论中,特朗普是具有英雄色彩的例子,是自恋型人格障碍和心理变态行为的混合体。他曾表演过世界上最大的真人秀。一般来说,自恋型人格障碍者具有夸张的自负感。他们的世界以权力、成功和抛头露面为中心。他们夸大自己的成就和才能,他们自大、以自我为中心、善于操纵他人。而且他们有很强的权力意识,总是期望受到特殊的待遇。此外,许多自恋狂还缺乏同理心。在这张无比自信的面具背后,我们常会发现一个有着脆弱的自尊心、因极小的批判便会受伤的人。从心理变态方面来说,他们中的大多数可能会表现得很正常,甚至很迷人,但也会做出持续的反社会行为。他们缺乏道德心和同理心、无法信任他人,这些特点造成了他们掠夺性的生活方式。他们利用情感来操纵他人,很少或不会为那些陷入他们毒网的人感到歉意和悔恨。特朗普分毫不差地符合这种邪恶的二联体。这个具有混合特质的国王会自我膨胀、失去平衡,一旦察觉到来自反对他的人的轻蔑、攻击和诋毁就会变得高度自卫,他也因此而闻名。怨恨、嫉妒和恶意只是他的一部分特征。他对他人没有同理心,对事实很淡漠,面对他觉得不愉快的信息时有“不倒翁”般的应对能力。他还乐于斗争。与人斗争时不论如何都要赢,这使他感到充满活力。正如我前面说的,如果是在香蕉共和国的办公室里,他的这种行动是不会产生多大问题的。但是我们讨论的是世界上至关重要的国家的最高层办公室。他的总统职务不仅影响着美国,还影响着地球上的其他国家。我们希望让这种人来控制核按钮吗?特朗普就是这么一个人。更大的谜题是,为什么他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热情支持?特朗普,一个受过伤且心理严重失常的人,对于成百上千万美国人却很有魅力。是什么潜在的心理和团体动力在起作用?更深入地去研究这个问题,我们就能发现以下因素,比如衰退、依赖、理想化、相信的意愿、分裂和认同攻击者。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看,我们把在领导位置上的人奉若神明,这种倾向深深地嵌在人类的灵魂里。影响因素可能是我们的进化史——在智人时代的早期,为维持生存而产生的、延续千万年的发展规则。每当我们想起旧石器时期的祖先,就应该提醒自己他们曾在重重危险中生存过。因为弱势,他们无疑很需要救世主。这种进化过程也许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会有倒退回去、委身于大头领统治的原始倾向。用更进步的观点来看,也可能是婴儿时期的经历强化了倒退回依赖状态的做法。小的时候,我们比较无助,所以相信父母是无所不能的。在个人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不断理想化并认同那些能干的、受人钦佩的人。最后,作为成长过程的一部分,我们逐渐明白依靠自身资源的重要性。然而在危难时期和身负巨大压力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倒退回过去的依赖模式,寻求强大的人来指引我们,并在需要的时候拯救我们。鉴于我们的由来,对救世主的渴望是我们心理结构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社会和文化组织分崩瓦解,强大的领导者就会愈加有吸引力。身陷不确定、焦虑和恐惧的情感旋涡时,我们在思想和行动上会变得不那么有选择性;简单说,我们会变得很容易受骗。我们会退化到用孩童的方式去感知、感觉和思考,甚至放弃个人责任。在这种情况下,富于手段(擅长把事情简单化和戏剧化)的领导者就会依靠这些弱者崛起,标榜自己是希望的使者。而且特朗普知道如何用他的领袖魅力、个人魅力和恶名来提升自己的理想化形象。理想化是一种防御机制,它让人高估某人的良好素质,低估他的局限性。这种防御机制也产生于人们的儿童时期,他们通过发展理想化的人际交往策略,试图克服弱小、不足和孤立感,从而抵消无力感。但是当我们陷入这种英雄崇拜时,我们会把一个人的优点最大化、缺陷最小化。我们会坚守不切实际的信仰,相信总有一个人有能力让一切好起来。这种倒退的心理部分上解释了为什么“特朗普狂热者”会无视他惊人的缺点,一如既往地拥护他。特朗普还鼓励大家痴心妄想,就是秉持充满希望但没有实际基础的信念。如果我们受到蛊惑,愿意相信这种模式,我们很容易找到支持现状的证据,并把相反的证据过滤掉。这也是确认偏见,即寻找信息来确认已存在的信念。通过做出虚幻的承诺,特朗普那样的人成为骗子,把空洞的承诺编织成诱人的故事。特朗普的另一个特质是他的分裂才能。分裂(有时也称都两极化),换句话说,就是把世界看成非黑即白的。它意味着珍惜绝对的东西,而不把个人、情况和问题的正反两面结合成一个紧密相连且实事求是的整体。分裂很有诱惑力,因为它能为非常复杂的人类境遇提供简单且单纯的解决方法。在特朗普那类人的兵工厂里,这种分裂和征服策略是用来操纵和控制认同他们的人的卓有成效的战术。把特朗普这样的人理想化只是一回事,但是这个过程会在认同攻击者的心理进程中进一步发展。虽然特朗普的极端个性和想法可能会吓着我们大多数人,但还是有些人会被他似乎要提供的保护所吸引。他们不把他视为敌人或威胁,不抗拒或挑战他的位置,反而试图去喜欢他、接受他,由此克服恐惧。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前局长詹姆斯·科米的观察报告中,特朗普被比作黑手党头目。他这么描述总统周围“默默无闻的赞同圈子”:“首领控制一切。忠诚的誓言。‘我们对他们’的世界观。坚持忠诚的原则,事无大小,全都说谎。”如果特朗普的朝廷严苛到这种地步,谄媚也许是最明智的生存策略。然而黑手党首领的类比可能不完全合适。现在的白宫看上去更像中世纪的宫廷,在特朗普和他最亲近的家庭成员有些偏执的眼皮底下,朝臣们拉帮结派、争抢着表达忠心。他们基于自己的处境,归结出在特朗普的特殊统治下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把恭维奉承发挥到极致。一直以来,特朗普核心集团里的人都在争先恐后地阿谀奉承,到了无与伦比的创新程度。例如,开朗的白宫发言人鲍尔·瑞恩称赞特朗普有“优雅的领导力”。参议员奥林·哈奇宣称:“我一生中最大的荣幸,就是和我如此爱戴和欣赏的美国总统一起站在这片白宫草坪上。”斯蒂芬·米勒(特朗普的主要助手)说:“我看到了一个政治天才。”不过,还没有人达到像副总统麦克·彭斯那样卓越的谄媚高度,他感谢特朗普“创造了奇迹”,“重建了美国人在世界舞台上的信用,激起了史无前例的“乐观主义”。彭斯还满怀善意地添加了画龙点睛的一笔:“为总统服务是我毕生最大的荣幸。”谄媚文化对于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是没有吸引力的。恰恰相反,更麻烦的是,参与谄媚的通常是那些个性更加阴暗的人——机会主义者、懒人、渴望权力的人,甚至是精神变态者和反社会者。谄媚者会把渴求奉承的人看成金钱、权力和影响力的潜在来源。奉承具有影响、腐化、破坏、欺骗的作用,这些阴谋家正利用了这一点。他们把被奉承的人看作可随意采摘、自由取用之物。在他们手里,奉承会转化为对付无辨别力的人的致命武器。一旦领导者堕入奉承的魔咒,就会出现很多风险。在自恋需求的趋势下,他们也许不会注意到隐藏在下属谄媚行为下的计划,不会知道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更糟的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奉承一般会持续存在。持续不断的奉承会植入潜意识中,进而带来毁灭性的后果。难怪它会使现实检验失效、创造出虚伪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重要的决策也会沦为次等。而且,人们巴结特朗普和别的专权者(同时努力表现得很真诚)时,也丢失了部分自我。奉承是以真实性为代价的,行动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个人私利的驱使(即使对他们为之工作的人有一点同理心)。当然,我们可以辩称为了在组织生涯中得到成功的机会,我们无从选择,只能依靠一定的阿谀奉承,让位高权重的人喜欢并重视我们。然而惊人的是,多少“特朗普团队”的成员竭尽全力在名誉和尊严中寻求妥协。考虑到特朗普的许多不当行为,为他服务的意愿已经变成了一场严肃的品格测试——通过这个测试的人需要付出高昂的道德代价。当领导者对谄媚行为习以为常,就会把深思熟虑后的行动抛之脑后。趋同思维开始蔓延。这种现象表现为群体内的成员急切地相互赞同。这样一来,做出决策的过程变得没有挑战性,最终决策的质量也很低。趋同思维占上风的时候,取悦掌权者就会变得比做出最佳决策还重要。渴望向权力层吐露真言的人受到强有力的阻挠。任何形式的不同意见都不被接受,还背负着受惩罚的风险。为了生存,那些向“大人物”汇报的人都压制自己,不表达怀疑、判断或与众意相悖的意见。他们无条件地接受领导者和他的核心集团传播的“神旨”。更危险的是,领导者和他的核心跟从者也许不会质疑道德上可疑的决策和行动。群体决策只要能推进工作,它的道德后果就可以被忽略。此外,自恋的领导者还经常创造“社会达尔文主义”式的环境,在那里的每个人都只为自己打算。适者生存的心态是偏执和焦虑的繁育场。令人畏惧的文化让人们诉诸社会防御来应对职场的压力——对不易处理的情感、话题和关系视而不见。他们回避这些,创造出明确和安全的假象。而在现实中,他们无意识地勾结起来以抵御弥漫在工作中的压力。不幸的是,这种保护是以执行真实任务为代价的,也阻止了他们采取多种有建设性的行动,在一开始就从源头上消除压力和威胁。正如我们大家所见,世界上的特朗普们已经很成功地利用并操纵这些复杂的心理动力学。他们娴熟地传播谬误、夸大信念,创造集体性的错觉和依赖。他们懂得如何利用对他们有利的大众传媒、谣言、文化信仰和陈词滥调。他们擅长利用暗示的力量,知道如何用他们独有的扭曲方式去重新定义事件和情况。他们制造出神一般完美的假象,引诱人们飞蛾扑火。不幸的是,追随者们不经自主思考地相信如此富于手段的领导者所创造出的集体错觉,无法辨识自己走上的毁灭性道路。追随者全心全意地想要相信他们描绘的景象——无限的权力、帝王般的庄严、令人敬畏的权威,如此也就看不到这些领导者真正的主张及其带来的长远的后果。他们愉快地握手,牢牢地黏上了这笔浮士德式交易,而忽视了最终将要付出的高昂代价。例如对于非美国人和许多美国公民来说,美国的总统真人秀已经变成了一个怪异而恼人的荒诞剧场。美国人一直在维护世界秩序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然而现在我们却面对着非常倒退和令人烦恼的行为。被特朗普这样的人吸引也许反映出了美国梦里潜在的焦虑和愤怒。好几十年以来,美国梦的幻想都是美国人内心风景中的重要部分。这个梦境把美国看作一片有无限机遇的土地,在这个地方,只要愿意努力,无论男女都能获得成功。它描绘了穷人一夜暴富的故事,比如报童成了百万富翁。美国梦中另一个重要的部分就是人们相信他们的孩子将会过上比他们好的生活。这个梦不仅代表着对安全、财富、物资充裕的追求,也代表了自我实现和个人成就的中心原则。但是美国梦中的某些东西已经严重变味儿。对许多美国人来说,生活没有变得轻松,而是更加艰苦了。每一代都会过得比上一辈好的信念正在迅速消亡。如果研究人口统计趋势,我们会发现美国的中产阶级人数在稳步下降。对很大一部分美国人来说,生活成本在上升,收入、净值和工作质量却在下降。对不少人来说,连糊口的最低工资和退休后的保障也成了白日梦。几年来,企业规模缩小裁员、制造业转移到国外,以及低工资的服务性工作的增加,都改变了就业市场和生活条件。严酷的新现实是,许多美国人觉得付账单都困难,他们的孩子出人头地的可能性也很渺茫。如今,大学教育需要相当大的财力支持,面对堆积如山的债务,许多学生终止了学业。与此同时,针对1%(财富位于前1%的人口)的人的调查显示,富人变得更富有。顶层CEO的收入至少是中层雇员的300倍。现在,美国家庭中最富裕的10%掌控了全国近75%的财富。技术和全球化完全没有改善普通人的生活,它们减少了对蓝领和中产阶级的雇佣需求,看似破坏了很多美国人的生活。社会流动也停滞不前。这些社会发展影响了大部分美国人的精神状态,让他们感到不公,感到被剥夺了公民权。许多美国公民对华盛顿政客在政府、教堂、法律体系、企业界等领域跨行工作表示愤怒。很多人对他们的政治代表的信任也消失殆尽。这种由特朗普和他的小团体带来的极端退化的政治定位反映了人们对于现状和未来的焦虑。我们不该打消这种顾虑。遗憾的是,许多美国人的话语里道出了大量的真相:他们的政治体制正在被非法操纵,许多政客不对人民而对华尔街和大捐资人感恩戴德。可以说,超级行动委员会的存在表明美国的政治体制已经出现了大问题——美国梦确实只是一个“梦”。难怪那么多选民在寻找超脱于美国企业特殊利益的人;难怪我们看到民粹主义候选人的崛起,尽管他们传达的信息可能不太恰当。他们具有煽动性的、极端的宣言恰恰表现出选民们对与他们生活相关的事物毫无影响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反体制的政治煽动家,即使不为复杂的世界问题提供任何实质的解决方案,也能上台执政。盖塔诺·多尼采蒂的流行歌剧《爱的甘醇》中,有一个很引人注目的人物:骗子旅行艺术家杜尔卡马拉博士。他是人性弱点的鉴定家。他把包治百病的假药装瓶卖给相信他的人。每个人都被他催眠式的销售言辞和滑稽的效果吸引。不幸的是,这种行为不只存在于喜剧和歌剧中。特朗普就是如假包换的杜尔卡马拉。他们都是在民众的焦虑中发展壮大的。在他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试图煽动群众的过程中,杜尔卡马拉型的特朗普鼓励美国人以和他们各种欲望一致的方式来解释现象。他们都是狡猾的江湖骗子,让民众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在挑选出的媒体渠道的帮助下,他们暗中鼓励部分美国人去听支持他们立场的辩论,同时减少他们不想听到的东西。就这样,偏执、保护主义,还有对也许从没真正存在过的过去的缅怀,正在抬起他们丑恶的头颅。那么,识别骗子有多难?糟糕的是,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出现,看上去和其他每一个人都差不多。不过话虽这么说,当我们真正遇到这种精神病人格时,还是会有一些可以警告我们的预兆。首先,如果有人吹嘘自己的资历,我们就要警惕了。骗子不仅夸张地描绘他们的成就,(对他们有利的时候)还善于让我们感觉很特别。要提防他们展现出的领袖魅力、个人魅力和吸引力。如果他们的故事听起来好得不真实,我们也要小心,时刻倾听你脑中怀疑的声音。而且骗子在冲突中壮大,他们喜欢创造紧迫感。所以不要诉诸快速做出的决定。即使被催促,也别着急。重复格鲁乔·马克思说过的话:“生活的秘密是诚实而公平的交易。如果你能在这上面作假,那你已经做到了。”骗子总能逃脱他们应得的惩罚,因为被他们欺骗的人对自己的盲目和天真感到羞愧。我用特朗普的一桩逸事来结束。就在特朗普颁布另一项反奥巴马条例的第二条早上,三名当地民主党人表达了对特朗普政府的不满。他们中的一个说:“他是个傻瓜。”另一个补充说:“他是个好色之徒,把女性玩弄于股掌之上。”第三个也说:“他是个小偷,偷人钱财。”就在那时,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个警官,他说:“好啊!我听到你们这些民主党人怎么说特朗普了,我要把你们直接送进监狱。你们竟敢侮辱总统!”“特朗普?”一个民主党人说,“我们谈论的是弗拉基米尔·普京。”“这样,”警官说,“好吧,下次注意你们的措辞。我是说,我听到你们说傻瓜、好色之徒、小偷,所以自然而然地猜测你们说的是特朗普。”我说过,人会得到与他们相配的领导者。我们只能期待在美国,清醒的头脑终会获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