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春来早还不叫春来早,是个丑小鸭,躲在寂寥的北关街。后来的春来早搬到了喧闹的安澜街,生意一下子火起来,等有了现在这么诗意的名号,已经是新世纪了。
春来早的老板叫开元,老家在杏子河上的南庄。南庄距离城里并不远,走川道公路一直往西,见杏子河一头扎进去就到了。开元十几岁来到城里学手艺,也跟着城里的四川师傅学过做川菜,甚至跑到深圳学过做粤菜,二十出头又回到了城里。
转了一大圈,还是跟着城里的当地老师傅学做面。传统的刀削面,因为放上了香菇,味道大不一样。也因为勤快好学,得了老师傅的真传,渐渐在城里就有了基础。不过还是干不过四川人的酸菜面,为此,开元常常学着四川话骂人:“龟儿子,敢抢老子的腰包!”“老”字拉得老长老长,分明自己就是一个地道的四川人 。
关于春来早的由来,很有几个说法,但凡出了名的人或事,总要有几个版本供人们品咂。较为准确的说法是,一个摇着扇子的常客在吃饭的时候对老板娘报春说:“你叫报春,报春嘛,就是强调一个早字。人勤春早,一年之计在于春,做生意就是要勤快,叫春来早,也上口。”
换了名头,行囊也就不一样了,生意竟比原来好几倍。看来还是要有文化,文化太重要了,可以点石成金。报春就想,自己姊妹三个,就只有二妹桂春上过卫校,自己和三妹关春,就不好意思提了。那常客又给春来早写了牌坊,手迹还被裱了挂在柜台后面。一时间,城里人都知道春来早的前世今生了。肉美菇鲜,汤浓面好,确实让同行眼红。
报春姊妹也是从杏子河上的南庄来到城里的,报春一直被认为是懂事的姑娘,没人敢提亲,高攀不起。开元从外地回来那会儿,他老子还健在,四处贩卖羊毛,方圆几十里还是有名有望的。开元见报春还没嫁出去,兴冲冲托人上门提亲。报春见到开元也满心欢喜,就高高兴兴嫁了。
桂春从城里的卫校自费毕业后,没有分配的资格,不过还是留在了城里。后来嫁给了城里人,丈夫叫章良,在偏远的基层林业站工作,反倒成了乡下人。两个人从结婚开始两地分居,彼此都成了习惯。年轻人不在乎时间,可是时间过得让他们自己也后怕。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桂春感慨自己婚姻形同虚设的时候,已经四十出头了。
只有关春没嫁到城里,嫁给了南庄一个自小没爹没妈,老实巴交的粉刷匠来望。来望一直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干活,也算是固定职业了。可是不几年,来望手头有了积蓄,就把关春和四胞胎四朵金花也接到城里来了。姊妹们没想到,她们竟然能相聚在城里。
以前,桂春和关春都想过和报春合伙开店。她们更多时候是离不开报春,想待在报春的翅膀下。对此,报春不同意。报春想,小本生意,银钱上,亲姊妹一起早晚有矛盾。报春的坚持使得桂春和关春也放弃了这个念头。当时,桂春自己在城里的一家私立医院当大夫。报春说:“你上过学的人,开饭馆是自降身价。”桂春“喊”一声,为自己这个赤脚医生的身份感到羞赧。
这么多年来,桂春除了在医院干过几年,结婚后就自立门户,开了诊所。说到底,桂春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诊所老板娘。桂春觉得自己和报春没什么区别,特别是当别人说她是大夫的时候,桂春自在又不自在。诊所就是治个头疼脑热,和春来早的生意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倒是关春在春来早当过几年服务员,生下四朵金花后,就没再来上班,成了家庭主妇,安心照顾四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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