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Article | 茹特・莫尔克:勾勒人物与物件或许是交织日常生活与随之而来的离题的一种方式

文摘   2024-02-28 18:30   上海  

茹特・莫尔克

勾勒人物与物件或许是交织日常生活与随之而来的离题的一种方式
采访/ 安东尼・克劳斯 Antoine Clauss

翻译/ 马君怡

原文刊登于Arcane杂志第1期,第26–35页
露奈特,2023,布面油画,100 x 80 公分,39 3/8 x 31 1/2 英寸

Lunet, 2023, Oil on linen, 100 x 80 cm, 39 3/8 x 31 1/2 in 


图片致谢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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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尼・克劳斯:你的作品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传统与人工的相遇。你曾告诉我你在艺术学院时受到了来自印象派和表现主义绘画的影响。古典绘画中的全身像是否可以被看作一种参考?对比于你作品中的审美和姿态?


茹特・莫尔克:在我看来,艺术传统无非就是对绘画媒介、风格、主题或意义的技术革新。


其中一些传统是我在艺术学院接触到的,还有一些是之后接触到的。我在立陶宛所受的艺术教育包括学习深受法国现代主义影响的绘画。这一影响始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并延续至前苏联统治时期。尽管我对其民族主义的一面备感失望,但我必须肯定印象派的方法能够记录受时代科技所影响的认知和社会变化,并创造出新的图像。


不过,当我在描绘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的人物时,我的确会联想到古典绘画中表现圣经人物长袍褶皱的技法。又或是在画实验室培育的肉类或日本和牛时,与佛兰芒绘画和此后静物画的象征性意味进行比较。


东尼・克劳斯:我想这种自然主义可能是通过选择描绘琐碎的主题而实现的。你一直在主张对绘画行为和绘画本身的去神秘化,这是表明你立场的一种方式吗?


茹特・莫尔克绘画的去神秘化,指的是理解绘画实质上是一种技术性和艺术性的实践。这也意味着存在有不同的绘画模式,且都各自具有不同的潜力与可能性。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迥然不同的画家们——夏琳・冯海尔(Charline von Heyl)、陶芭奥尔巴赫(Tauba Auerbach)、亚娜尤勒(Jana Euler)、米歇尔马歇温斯(Michel Majerus)、艾伯哈特哈维考斯特(Eberhard Havekost)、阿波斯托洛斯乔治亚(Apostolos Georgiou)。在我看来,他们都为绘画行为的去神秘化做出了贡献。


在今天的语境下,将自然主义作为唯一的绘画模式是难以想象的。关于我的作品主题,我试图关注当前的特定历史背景,我所生活在的也是我最熟悉的:孤独的千禧一代,人造食品和工业培育的植物等商品,各种技术物件。


牛排,2022,布面油画,105 x 185 公分,41 1/4 × 72 3/4 英寸

Steak, 2022, Oil on linen, 105 x 185 cm, 41 1/4 × 72 3/4 in 


图片致谢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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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尼・克劳斯:尽管在古典绘画中,描绘重要人物时会使用一系列象征性符号,但当对象变为数字时代中千禧一代时,这些特征都消失了,转而变成一种针对时代的孤立感。这一点在《杰米娅》(Gemia)中尤为明显,可能是因为她呈坐姿的缘故,并且她手上似乎握着一个消失了的物件。在《露奈特》(Lunet)和《大卫》(David)中,他们的表情则透露着无所事事的闲散。


茹特・莫尔克你说得对,象征性特征的缺失并非偶然。或许主观上的空虚正是现代体验的一个特征,就像罗伯特穆齐尔的小说《没有个性的人》所写的那样。


东尼・克劳斯:我们可以从线条和轮廓中感受到某种直观的复杂性。或许这是交织日常生活和随之而来的离题的一种方式。绘画能否将主体与环境重新联系起来?


茹特・莫尔克我很喜欢你看待我作品的方式。有时候,绘画可以帮助我拥抱现实。但当现实让我感到无所适从时,绘画就成了我的避难所。


东尼・克劳斯:那么对于观者来说呢?作为画家或观者,你认为一幅画,或者一般意义上的艺术,能够带来什么?这个问题或许有些模棱两可,但我认为你的作品对观者来说几乎有一种治愈性在。是这样的吗?


茹特・莫尔克绘画是一种光学和感知的艺术生产与接收形式。因此,我认为艺术有能力影响我们观看和想象的方式。


大卫,2023,布面油画,118 x 87 公分,46 1/2 x 34 1/8 英寸

David, 2023, Oil on linen, 118 x 87 cm, 46 1/2 x 34 1/8 in 


图片致谢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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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尼・克劳斯:画面的冷色调和光泽感是否指向2000年代的图像?你使用了哪种媒介?是丙烯和玛蒂树脂吗?


茹特・莫尔克人们总认为我使用丙烯、喷枪、乙烯基贴纸或布面印刷,这是一个常见的误解。事实上我只使用油画颜料。


一切都来自于观察和辨认光在不同颜料或表面的反射效果。我使用油画颜料是因为它们的可塑性极强,当然我也考虑了油画的历史传统。我在选择颜色时是谨慎且执着的。掌握一些化学、光学和生物学的知识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的阅读障碍症也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我阅读很慢,总是会忘记、混淆单词,但我却能记住从小到大拥有的每一件衣服。我的记忆和思维都是视觉化的。我喜欢同时在多块画布上展开创作。


简而言之,在我的实践中,我将湿对湿的直接画法(alla prima)与表现阴影的明暗对照法(chiaroscuro)、晕涂法融合在一起。最终,多层涂料通过美纹纸胶带产生分层和分离的效果,从而创造出聚焦和模糊之间的鲜明对比。这是一个倚赖手势和直觉的过程。


我喜欢用我的双手创作出看起来不像是手绘的,而更像是由机器生成的那种质感。对于颜色和光来说,重要的是要意识到在自然光源之外,还有不同类型的人造光存在。世界不仅被天光照亮,也被各种来自自然和人造物件的光所照亮。


归根结底,我想在画作中展现光影和色彩的变幻,因为这其中映射着我们深受科技影响的生活。


东尼・克劳斯:你曾向我提及一幅创作于2009年的绘画,那件作品基于一个比Facebook还早的社交媒体,那时候人们才刚刚开始上传并分享自己的网络形象。对你而言,“那是最好的现实参照”。你现在是否仍在使用社交媒体中的照片进行创作?你的模特都是谁?


茹特・莫尔克那是立陶宛版本的Myspace,一个叫做 www.one.lt 的交友网站。我认为那是寻找社交肖像素材的好来源。我仍然热衷于观察社交媒体中的图像,尽管这种做法或许会让我显得有些不善交际。


吉米娅,2023,布面油画,200 x 140 公分,78 3/4 x 55 1/8 英寸

Gemia, 2023, Oil on linen, 200 x 140 cm, 78 3/4 x 55 1/8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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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尼・克劳斯:你还跟我说起过一幅画,画中描绘的数字女性角色,来自一部早期的计算机动画电影(2013,日本)。你说“在我的实践中,我从看似真人的虚拟化身,过渡到了看似虚拟化身的真人”。你是否认同将这种范式的改变应用到现实生活?这是你现在创作看似虚拟化身的人物的原因吗?


茹特・莫尔克我之前一直在进行肖像画的创作,主要描绘的是文化偶像和虚构人物,后来,我遇到了第一位数字女主角Aki Ross,她来自数字动画电影《最终幻想:灵魂深处》(2001) 。我想要赋予这些虚拟实体一个面孔、一个形象去认同他们被构建的现实性。例如,在那期间,我还画了一些次要和边缘化的电脑游戏角色。


不过,我最终转向了社交媒体出现中的图像,因为那里也存在着游戏和游戏化的概念。不过,我还是将电脑游戏视作当前高度科技化文化的一个极端表现。


东尼・克劳斯:你能描述一下你所说的绘画的“原料”是指什么吗?


茹特・莫尔克这是对我在草图中参照的照片或者绘画素材的简称,意思是“材料”或者“信息”,它指的是某些图像在形式、光线、颜色、纹理等方面十分丰富,让我可以反复回溯,来回咀嚼。


东尼・克劳斯:这个术语的运用非常巧妙,因为在你的作品中,虚拟化身即使跟一些物件同时出现,看上去也仿佛处于离身的状态。


茹特・莫尔克我同意,我画中的人物往往具有离身性。一方面,我试图描绘的不仅是身体状态,还有心理状态。另外,随着当代科技的发展,物质和身体的概念经历了巨大的变化——也许变得更加虚拟和抽象。然而,这并不影响主体和客体背后的生命存在。在《阿利娅》(Ariya,2020)、《单手接龙》(2020)甚至是《罗基特小夜曲 II》(Nocturne Rockit II,2020)中,人的存在感都极其强烈。


我的肖像画与碎片化的实际照片之间保持着一种关联,这些照片又与独立的个体联系在一起。这便是调停状态出现的方式。尽管存在被歪曲的可能,当代的照片和视频材料仍然提供了一种对世界的客观描述视角。我相信我作品中的这种存在感,源于我对主体和客体的移情和观察;我投射了我所体验和见证过的情感。


水果和兰花,2023,布面油画,180 x 145 公分,70 7/8 x 57 英寸

Fruits and Blue Orchid, 2023, Oil on linen, 180 x 145 cm, 70 7/8 x 57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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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克劳斯:你以一种“严肃的方式”看待主体和对象,例如数字化形象和假花。“假”是真实世界和对社会的真切欣赏的一部分(“理想化的身体、滤镜、假发”)。你是否认为绘画否存在一种客观目的,为的是捕捉事物的真实面貌(当然是通过你的个人视角)?


茹特・莫尔克我画的花绝不是“假”的。它们诞生自育种、基因编辑或颜料染色,是工程化的产物。这些创造物代表了一类独特的物件,它们同时具备天然和人工的属性。


我的祖父母经营一家花卉养殖企业,我小时候就住在他们的房子里。近来,我对那个环境的记忆——每年的播种、移植、授粉、施肥和丰收——愈发频繁地涌现。这些记忆也启发了我的植物主题绘画。


我想,我们总是在艺术中寻找自身所缺失的东西。我常对事物的丑陋感到精疲力尽。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试图创造出我希望看到的图像。


东尼・克劳斯:在我们的上一次谈话中,你提到可以在同一天看到有关激光除草机和农业诞生的报道。或许可以像这样定义你的实践。技术的更新换代也如此体现在你的作品中,成为我们当下历史进程的一部分?


茹特・莫尔克反思我们不断演变的世界至关重要。同样重要的,是探索我们主观体验的变化状态。




关于艺术家
About the Artist

茹特・莫尔克1991年出生于立陶宛,现生活、工作于柏林。2013年于维尔纽斯艺术学院获得绘画学士学位,2020年毕业于慕尼黑视觉艺术学院。莫尔克以源自于学院绘画的传统技法,拟彷了物体由物质世界再现于数字景观中所生成的隔阂与误差,意在审视个体身份在网路算法经济系统中被激活的异化与整合。作品中的人物与物件通常以悬停的方式暂歇地被搁置在画布中央,摆荡在背景所描绘的无垠虚空之中。个体的差异性由此被消解,在同质化的共鸣中彼此呼应又相互孤立。平滑诱人的图像表面在艺术家的精心编造下,重建并检视图像在数字世界中广泛流通的审美形式,其中繁复劳作下的笔触痕迹被隐匿在几近无暇、去人格化的完美中。历史文化的传统影响与人为介入的技术变革在她的画布上并存,勾勒了当下日常经验中科技导向的工程化崇高,以及随之而来注定为时代所汰换的焦虑与隐忧。劳动与闲暇的界线逐渐模煳、靠拢与交错,提示了现代生活相互连结却又无法逃逸的孤独,在身体逐渐退位的非物质转向间不断地游移在虚拟与真实的光谱之中。个展包括:“Moments”,beacon,慕尼黑,2023;“XP”,Tara Downs,纽约,2023;“f(x)”,Gallery Vacancy,上海,2022;“Стрілецька”,WT基金会,基辅,2021;“SS20”,Downs & Ross,纽约,2020;“单手接龙”,Gallery Vacancy,上海,2020。莫尔克的作品曾展出于:Green Family Art Foundation,达拉斯;国家美术馆,维尔纽斯;Kunstverein München,慕尼黑;Margburger Kunstverein,马尔堡;Rupert,维尔纽斯;以及当代艺术中心(CAC),维尔纽斯。莫尔克的作品收藏于:Green Family Art Foundation,达拉斯;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迈阿密;M Art Foundation,香港;木木美术馆,北京;MO Museum,维尔纽斯;Musée d’Art Moderne et Contemporain,日内瓦;四方美术馆,南京;X Museum,北京。莫尔克将于2024年在国家美术馆,维尔纽斯举办个展。


Rute Merk, born in 1991 in Lithuania, now lives and works in Berlin. She received her BA in Painting from Vilnius Academy of Arts in 2013 and acquired her painting diploma from Akademie der Bildenden Künste in Munich, 2020. Exploring the essence of human condition, Merk employs academic painting tradition to simulate the glitch generated  from physical representations in the mediated world and the integration of identities under the conditions of cognitive capitalism. Figures and objects are usually depicted and suspended in the center of her composition in a homogenized manner, unified and isolated against the backdrop rendered in an alienating vastness and hollowness. The intriguing smoothness of her fabricated surface imitates and re-assesses the prevailing visual aesthetics in the digital sphere, concealing brushworks, the laborious endeavor, into dehumanized perfection. Meeting both the traditional and the artificial on her canvas, Merk contours both engineered sublime and concomitant anxieties of planned obsolescence in our technology conditioned life. The boundary between work and leisure is blurred, merged, and interlaced, illuminating the networked loneliness perpetuated and embodied in the immateriality shifting between the virtual and the realistic spectrum. Her solo exhibitions include: Moments, beacon, Munich, 2023; XP, Tara Downs, New York, 2023; f(x), Gallery Vacancy, Shanghai, 2022; Стрiлецька, WT Foundation, Kyiv, 2021; SS20, Downs & Ross, New York, 2020; and Solitaire, Gallery Vacancy, Shanghai, 2020. Her works have been featured in exhibitions at: Green Family Art Foundation, Dallas;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Vilnius; Kunstverein München, Munich; Margburger Kunstverein, Margburger; Rupert, Vilnius; Contemporary Art Centre, Vilnius. Merk’s works are in the collections of Green Family Art Foundation, Dallas; 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 Miami; M Art Foundation, Hong Kong; M Woods Museum, Beijing; MO Museum, Vilnius; Musée d’Art Moderne et Contemporain, Geneva; Sifang Art Museum, Nanjing; and X Museum, Beijing. She will have her solo exhibition at the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Vilnius, in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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